第三十三章胜利
唐兵在埃辛城外庆祝新年。
埃辛城内的守军至今处于一种难以置信的眩晕之中。
他们在焦虑之中等待着远方的消息,许多贵族已经暗中缔结了约定,准备在维基利奥将军和格兰特先生一道返回后,通过巧妙的策略,同时讨好两位将军,并且维持在城内的特权。
市民们则期待着商路能够重新打通。
乌苏拉共和国已经派出了两位将军,征发了两支大军,那么无论如何,胜利是肯定了的,问题就是胜利会对市民带来多少好处?
比较悲观一些的市民猜测,可能也就是物价会下降一些,战胜之后,都护府囤积的那些财货,也该让诺曼居民们享受一下了。比较乐观一些的市民,则断定生活会变得极好,甚至会回到二十多年前的黄金时代中去:西部领地会通过贸易枢纽地位,获得无数的财富,通过‘勤恳的劳作’,即便是底层的市民,也能享受到大量的好处,比如便宜的粮食、廉价的布匹、对西部市民投欢送抱的布尔萨乡下姑娘――这些本该是常态的生活,将会重返西部领地。
有些诺曼老人比较淡然一些,他们经历过那些光荣的时代,所以比较的稳重一些。他们建议,虽然大批唐人将会沦为奴隶,但是西部人应该有文明人的自觉,也该承担起诺曼人的责任,对于奴隶,还是要坚持那些保护性的法律,比如打死了唐人奴隶,该赔偿还是要赔偿;比如对于庄园主们,还是要设置限制性的法律,通过劝说,让庄园主们提高奴隶们的待遇;比如对于布尔萨贵族们,要尽可能的慷慨。虽然是西部人将他们从唐人的暴政之中解救出来的,但西部人应该让他们得到优待—――帝国从来只对敌人残酷,对于朋友和附庸,应该是温和又体贴的。
西部领地的居民都在期待着胜利,同时,也在期待着胜利让他们的生活变得好起来。
乌苏拉人终究算是自己人。
许多贵族对于乌苏拉人尤其热忱,因为乌苏拉人不同于帝国强加赋税,也不同于安息人蛮横粗暴,乌苏拉人只要求贸易,这与贵族们的利益并不冲突。乌苏拉人不会吞并土地,也不会大加杀戮,他们都是一些守规矩、重信誉的商人,乌苏拉人是贵族们的朋友。最关键的一点是,乌苏拉人甚至没有要求太多城市效忠共和国,他们从来只要求城市以盟友的身份加入贸易同盟,从来不会逼迫城市王公、领地贵族宣誓加入另外一个国家。这对于重视荣誉和合法性的贵族们来说,实在是无比宽厚的恩典。
‘胜利啊!你的名字叫诺曼!’—――三百年前,诺曼帝国开始四面扩张的时候,一位帝国诗人写下了这样的诗句。
诺曼帝国在陆地和海洋上取得了极多的胜利,不论是保守的大贵族还是锐意进取的市民精英,都已经习惯了帝国战无不胜的消息。
每隔几年,帝国的边境就会传来捷报,说帝国摧毁了一个国家,将土地纳入了帝国的疆域,或者有一位异族国王皈依了天主,并且亲自前往诺瓦城,对帝国皇帝宣誓效忠,还将子女送往诺瓦城,接受最为正统的诺曼教育。
乌苏拉对都护府的惩戒,在许多尼塔诺曼人看来,是帝国威严的延续。许多尼塔诺曼人甚至说,乌苏拉共和国最早的建立者,就是一群年轻的诺曼贵族,虽然他们与皇帝不和,在岛屿上开辟了新的国家,但从本质上来说,他们依旧代表着诺曼人,也代表着西部世界的文明和强大。
尼塔诺曼人觉得,乌苏拉人总有一天会和莱赫人一样,成为帝国的一个邦国,乌苏拉执政官会成为帝国的一个诸侯,甚至会得到优待,成为选帝侯。说不定某位强大的执政官,还有可能竞逐诺曼帝国的皇位。
乌苏拉守军对于这样的论并不排斥。
每一位乌苏拉官员从小的教育都告诉他们,只要维持一个城镇的生产和贸易,那么当地城镇信仰哪一位神、尊奉哪一位君主,都是城市自己的事情,不必插手。
乌苏拉人的国土在海上,乌苏拉的大军是舰队,乌苏拉不需要忠诚,乌苏拉只需要财富。
黑压压地军队出现在地平线的时候,城内欢庆的乐队已经开始排练演奏、市民们被要求在脸上涂抹红色的颜料,以便‘容光焕发’地迎接凯旋、典狱长带着不满对市政官抱怨,如果这一次唐人俘虏的人数要是超过四百人,那埃辛城内的地牢就不够用啦。
随着那支大军的靠近,许多吓得半死的士兵率先抵达了城市。
精疲力竭的诺曼骑士、几乎发疯的罗斯佣兵、又哭又笑的古河骑手、一不发的安息老兵。
形形色色的士兵进入了城镇之后,几乎立刻倒头睡去,还有一些人则如同乞丐一样,对守军讨要任何食物。
逃回城内的溃兵很诧异,“我们打得这么苦,你们居然什么都不知道么?”
守军们面面相觑。
过去许多天的时间里面,他们只听到了零零星星的消息,许多声称来自战场的骑手告诉埃辛人,前线打得很苦,维基利奥将军正在设法扭转战局。
至于失败的消息,也就是这两天,被一些古河雇佣骑手传回了埃辛城。不过这些古河佣兵大多被当成间谍逮捕了。
埃辛城的守军觉得这些古河人和唐人穿一条裤子—――所有的传都说,古河人早就和唐人结盟。
埃辛守军判断,古河人一定是受到唐人的指派,前来扰乱军心的。
溃散回埃辛城的士兵摇了摇头,告诉了埃辛城一个比冬天还要冰冷的消息,“格兰特先生完了,维基利奥将军也完了。”
乱糟糟演奏的乐队被勒令停止;
正在悬挂彩旗的市民被撵回了寓楼;
排练合唱凯旋乐章的孩子被家长一个个抱回了家。
街头上慷慨议论的市民突然觉得寒冷,纷纷躲回了屋里。正在提前兜售唐人奴隶兑票的奴隶商人们再度破产,他们本来指望一次胜利,让他们再次崛起的。可惜乌苏拉人难以依靠,大好的优势居然难以取胜,不是说都护府只有六千多士兵们,两批乌苏拉大军全部超过唐军总数,怎么这样也会输的?有一些从罗斯急匆匆渡海到埃辛城,准备趁机发一笔小财的商人,现在又开始去联络商船,希望早点回到罗斯去。
埃辛城的街道在半天之内就变得萧条了起来。
市民们全部变得精神紧张,只要看见街道上面有行走的市民,就会立刻找到乌苏拉士兵举报,说街上有唐人奸细,马上就要带着异教徒杀进城内来了。
乌苏拉士兵们忧心忡忡。
协助守城的士兵已经在领主的率领下离开了,他们返回了各自的领地,丝毫不在乎之前发下的誓――‘与埃辛城共存亡’。
领主们又开始观望起来,他们通过各种渠道打听着前方的消息。
维基利奥下达的城市宵禁令还在执行,天色稍晚之后,埃辛城已经寂静无声,没有谁能够获得消息。那些被允许开业的妓院或者酒馆也颇为冷清,前来打探消息的贵族、市民们发现别人也知道的不多,只能在忧愁之中喝下一杯杯酒,并且感慨这是个坏时代。
其实但从生活上来说,市民们受到的影响并没有贵族们大。
埃辛城的市民精英以上,每天都会从城外的温室之中得到食物甚至鲜花,这种东西是常年供应的,月月开放的鲜花、两月一出的新鲜菜、甚至那些用安息香料腌制的美味肉类,都是埃辛贵人们难以离开的东西。
唐军控制了城市之间的土地之后,这些供应立刻断绝了。不光是食物从餐桌上消失,那些打理温室的仆从们也不见了踪影。
许多人煞有其事地说,唐军士兵不知道温室是什么东西,他们看见了大块的玻璃之后,就以为是水晶。为了争夺这种昂贵的水晶,唐军士兵彼此拔刀互砍,只有勇士才能将温室的玻璃绑上马背。尼塔人带着骄傲揶揄者,然后又惴惴不安地询问听者,“是这样吧?”
这些玻璃温室,大多都是几十年前尼塔最为富庶的时候置办的。
那个时候,尼塔总督有自己的玻璃烧制作坊,可以烧出整块的大玻璃,只是技艺不够精熟,要么就是浑浊不透光,要么就是里面凝着气泡,还有一些在冬天稍冷的时候就会崩裂,不过这并不影响尼塔人对玻璃的自豪。
他们人人都记得,有了这种玻璃之后,乌苏拉商人送来的玻璃器皿立刻就便宜了起来。每个人虽然说不出来因果关系,但却能看出大致的联系—――只要我们尼塔人自己能造的东西,乌苏拉人就卡不住我们的脖子。
只不过,拥有这种想法的尼塔诺曼人越来越少,他们再也没有父辈的那种进取精神了。
他们听进了乌苏拉人的劝说:乌苏拉的玻璃器皿明亮通透、廉价如陶,尼塔人不需要生产那些杂色玻璃,应该因地制宜,种些粮食啦、鞣制皮料啦、制作船料啦,就能活得很好。
随着帝国的注意力转回腹地,边疆防御变得松懈,乌苏拉对于边疆地区的渗透变得越来越深入和彻底。
现在,乌苏拉人更是将他们说成是诺曼人的兄弟,如果诺曼人受到了入侵和欺凌,乌苏拉人绝不会坐视不理。
埃辛城内。
粮食商人和市民精英们已经与乌苏拉人站在了一起,面对这种不利的局面,他们只能继续和乌苏拉人合作。
在码头上,许多诺曼商人、权贵正在悄悄安排家人前往罗斯地区。
西部城镇在几天的时间里面,陆陆续续接纳了许多逃兵。
西北部的城镇得到消息的时间更早,只不过他们不太清楚维基利奥的行动。
他们从古河人手中接管了许多从沼泽之中逃出的溃兵—――这些溃兵被古河人剥得精光,铠甲、武器、军马什么也没剩下—――询问之后发现是格兰特将军的部下。溃军说不知道格兰特在哪里,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被河儿汗软禁了,还有人说他进入了河儿汗的宫廷,正在游说河儿汗进攻都护府。
越靠近西北部的城镇对此反应越快速。
乌苏拉人对于西北部的城镇和领主还没来得及整合,雪上加霜的是,重镇伊兹米塔公开表示不愿再加入西部联盟。西北地区的领主便纷纷驱逐了乌苏拉人派驻的官员和士兵,同时对古河人、都护府派出了使者恰降。
西南部的城镇受到的损失更大,战意更低,但由于维基利奥任命的官员非常得力,领主们大多处于脱离领地的软禁状态。
在败兵陆陆续续地逃回西部后,西南部城镇得到了命令:筹集第三批部队和粮食,尽快朝着埃辛城汇集。
乌苏拉军人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两位将军同时失去了联系。
这让乌苏拉军队的指挥权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当地的商人领袖手中。这是符合共和国传统的。可是常备军出身的乌苏拉士兵们不是佣兵,他们并不信任商人,也不会被商人蛊惑。这些士兵希望将军团能够前来领导他们,中下级的军官则处于分裂之中:有一部分是格兰特旧部,另一部分则刚刚被维基利奥提拔过。谁该接管乌苏拉军队的指挥权,这问题在海峡边的城镇竟然久决不下。
西部各个城镇都处于惶惑的混乱之中。
伊兹米塔胁迫他们的古河王公签署了《中立法令》,这是尼塔城市的惯例。声明了中立的城镇将不会参与任何战争,他们的港口、边境不会对交战任何一方开放。现在通过中立法令的伊兹米塔,实际上已经表明了他们的态度:因为唐军舰队根本不会抵达伊兹米塔,这法令就是针对乌苏拉人的,同时也是对唐人的示好。
自由港的乌苏拉守军哀嚎:伊兹米塔已成都护府的附庸。
伊兹米塔以南,埃辛城以北,唐军四处出动,如入无人之境。
在许多城镇外,唐军都执行了在伊兹米塔曾经执行的办法:入侵过都护府的诺曼兵和罗斯兵,由城镇派人赎回,如果无人肯赎,唐军就会在城外将之屠戮殆尽。
入侵尼塔地区的罗斯佣兵几乎被杀戮一空。大多数罗斯波雅尔则被送到了临湖城,准备接受都护府的公开处决。
罗斯的征召兵则被纳为工奴,这些人都是被波雅尔裹挟而来,但是都护府并不准备将他们屠杀殆尽。征召兵没有像雇佣兵那样入侵都护府,他们大多在西部领地执行戍守、防御、运粮的任务。
都护府给了罗斯工奴两条路:第一,去受降城挖矿,五年后获得自由,在临湖城外获得一小块土地,纳税、服役与诺曼人无异;第二,加入唐男谢尔盖的罗斯营,罗斯归义营已经有了三百人。罗斯归义营很快就会被派到怀远郡抵挡安息佣兵的入侵,一旦战争结束,所有的罗斯人都可以获得自由,并且允许归义。
一小部分罗斯农夫选择去受降城采矿,大多数罗斯征召兵毫不犹豫地加入了罗斯归义营。
谢尔盖喜滋滋地收并了这些士兵。唐人虞官仔细地甄别了一下这些征召兵,从中找出了许多隐藏身份的罗斯佣兵。佣兵被公开处决,剩余惊惶不定的罗斯兵则被送进了唐营。
在罗斯归义营中,这些罗斯山区来的居民,吃了几个月以来第一次饱饭。
当然,这些新兵士气极度低落。一方面他们不了解唐军会怎么对待他们这些降兵,另一方面,他们已经听说了唐人公爵的安排—――他们要活下来,还需要为都护府流一次血,谁知道那安息佣兵是什么样的厉害角色呢?
章白羽给了谢尔盖一批铠甲、武器。这些是唐军整编之后,从营兵们身上裁汰下来的,比起郡兵还要差一些。不过对于罗斯人来说,却已经比波雅尔给他们的无头长矛、没把刀剑要强一些了。
塞米公爵留下的最后的安息封臣们,这次没有投降的机会了。
临湖围城后,唐军曾经对他们提出过‘奉行参勤’,但是大多数安息领主都投奔了乌苏拉人。
这一次,安息贵族一旦被俘虏就被处决,安息士兵被送到了受降城采矿。
罗斯、安息、诺曼领主们极为憎恶都护府的唐军。
这支军队比起安息大军都要残暴和狡猾:唐军每一次都会放过大批降兵,但对于领主贵族,唐军却只给一次机会。
那些早先归顺唐军的叛徒,叫‘归义人’的败类,还会潜入西部领主的部队。
这些归义人会拉拢士兵,让他们前去投奔唐军,甚至安排他们临阵倒戈。
这些归义人和西部人没有任何区别。领主们的手下竭尽全力也没办法揪出他们来。
这段时间许多领主投奔唐军,并且接受苛刻的参勤,并不是因为他们真的愿意投降,而是他们的士兵已经酝酿着叛乱了。
领主们很聪明,他们知道继续抵抗唐军,爵位和性命都会不保。
临湖城。
章白羽趁着大雪短暂地返回了这里。
都护当夜与韩夫人团聚,第二天一早就匆匆离开了。
城内有许多备官也是在夜里得到了命令,黎明时他们就被整编起来,睡眼惺忪地穿戴好铠甲,跨上马追随着都护朝着西部走去。
二三十个接受了参勤的大小领地,海峡边坐落各处的城镇—――章白羽仔细地打量着这些地方。
击溃乌苏拉大军只是第一步,在共和国反应过来之前,如何吞并更多的土地、收编更多的降兵、控制更多的领主,已经成了新的任务。
吞并西部领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占领的初期,甚至得不到任何好处。但占领西部领地的好处在于,下次乌苏拉人进攻的时候,战争就会在这里打响,都护府腹地不会再承受兵祸。
乌苏拉人不心疼西部领地,唐人当然也谈不上。
唐男们的参勤各不相同。
都护府腹地的唐男,参勤之务大多是修筑水渠、铺筑道路、开拓庄园、疏通水道;
城镇边的唐男,主要参勤则是修筑建筑、修复城墙、修缮兵营;
边地的唐男,则按照领地的不同,承担粮食、草秣、木料等物资的参勤。
西部领地,这些新唐男们,参勤之务却颇为相似:“十丁抽一,派去都护府协助转运;继承人必须派往临湖城为备官;领地全境废乌苏拉钱,奉行唐钱;半年之内学会唐话,否则夺爵。”
这种参勤之务很快传回了都护府内地。
许多抱怨连连的唐男看完之后,再也不抱怨了,心情也好了不少,食欲也增加了,许多人还打开了珍藏的美酒,小酌几桶。
有些唐男甚至主动请缨,要都护大人派他们去西部。
“都护大人,那些领主我认识的,绝非体面之人!请让我为您去监视他们!参勤之务,是都护府王国的大事,我将成为您的鞭子、您的猎犬、您的猎鹰,为您严格推行参勤!”
这样做的唐男,长史蒯梓会一一回信。
“再敢议论者,同奉此参勤。”
唐男一时噤声,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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