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魔法
维基利奥站在码头边,被唐军士兵们监视着。
一个石塔一个石塔,乌苏拉士兵们在懊恼之中丢下了手中的武器。唐军士兵对于乌苏拉士兵之中残留的红披风士兵格外重视,只要发现了就会将他们拉出队列关押起来。许多乌苏拉士兵为了活命,主动为唐军指出了伪装起来的红披风士兵。埃辛城宽阔的街道上面,唐军士兵列队而前,两侧的乌苏拉、诺曼士兵都低着头。
埃辛城的贸易广场上,在章白羽的注视下,乌苏拉的军官们交出了一面面旗帜。
唐军郎官接过后,便将他们投掷到章白羽的脚下。
旗帜已经堆叠城了小丘。
所有的士兵路过维基利奥的时候,都会对他的靴子吐痰。逃难到埃辛城的乌苏拉侨民,也会凑过来,对维基利奥丢烂菜叶和石块。如果不是两列唐军士兵保护着维基利奥,维基利奥很可能会被愤怒的乌苏拉士兵杀死。
城内的降兵听说唐军士兵们释放他们时,全部抬头看天、伸出双手,感谢神的庇护。
等到唐军士兵前来卸下他们的武装时,降兵们又开始想起了诸如荣誉之类的东西了。
埃辛城内。
有许多诺曼市民哭着找到了唐军士兵,要求他们帮助惩处暴民。
这些诺曼市民的家人,有许多是经营唐布生意的。他们有许多家人,就是在前一段时间排斥唐人的暴乱之中殒命的。
唐军士兵自然乐意帮忙,许多被指认为暴民的诺曼人感到很委屈,他们说都是粮食商人、贵族还有乌苏拉人唆使他们的。
城内的粮食商人们很有钱,大多数在唐军入城之前就已经逃离,但还是剩下了许多。
对于这些粮食商人,都护府自然不会放过。
在处决粮食商人之前,都护府的官员会告诉城内外的饥民,就是这些商人、庄园主还有小贵族,一直在煽动对都护府作战。
战场上的血债,唐军并不避讳,但这些粮食商人和小贵族引发的饥荒和瘟疫,唐军却不打算背黑锅。
唐军官员沿用了从托利亚山脉上的做法:公告了这些恶人的行径后,就将他们交给了诺曼饥民。
如果诺曼饥民想要复仇,就可以自行处决恶人。
饥民们在犹犹豫豫之中,终于走出了几个胆大之人,他们在唐军的应允下拉动了绞架的拉杆,很快,就有几个粮食商人以及村庄贵族被绞死。
更多的饥民一拥而上,将这些盘剥粮食的商人撕成了碎片。
乌苏拉商人们经营了许多年的贸易网络,就在这些复仇之中粉身碎骨了。没有了这些小商人和小贵族,乌苏拉人再也无法和过去那样,只要将货物运送到城镇之中,就能找到接手之人。
抽去诺曼人的统治根基,再打碎乌苏拉人的贸易根基,就在这一场场的处决之中缓慢地施行着。
埃辛城内外盘踞的饥民,唐军并不打算让他们和过去那样滞留。
这样庞大的人群,必然会带来动荡和瘟疫。
许多承担了参勤的唐男,就在饥民的营地外面扎下旗帜,在旗帜旁边堆积粮食,用来招募饥民返回领地。
修筑道路、挖掘水渠、采掘矿脉,所有的参勤都需要大量的人力。
尤其是矿脉,受降城附近的唐男颇受其苦,一个很健壮的男人被丢入矿井之后,一般都活不到第二年,这让唐男们一直承受着城守的训斥和惩罚。
许多唐男甚至转告城守,即便是奴隶,也不是这样使用的。如果给奴隶们足够的食物和饮料,配置医生照顾,那么他们就能多活一两年,算起来还是赚一些。不过受降城守却告诉这些唐男,只管承担参勤就好,不要过问受降城如何采矿。
唐男们这才意识到,都护府对于受降城的矿井,可不光只是当成财富来看的,而是当成了一种刑法:有许多被投入矿井的俘虏,都护府从来也没有打算让他们活着离开。
就连有些食货郎,也都记载着受降城的矿井如同魔窟,下井的苦役,在都护府的居民们看来,也就比绞刑和斩首稍微好一点。
都护府的父母吓唬孩子们睡觉,又有了一种新的说法,“要是还闹,改天叫都护把你丢到受降城挖石头!”
贸易中断带来的苦处,已经在都护府内开始蔓延。
尤其在南郡,许多唐民粮食充足,但其他的物资却越来越匮乏。在栾城,甚至出现了农具有价无市的情况。许多铁匠的生意也变得不好了,储存的铁锭、煤块、燃木全部不足。泽口城两百多伐木匠人运出森林的木材越来越少,他们丢入河中的漂木,甚至连最粗枝干也没有伐掉,下游的许多囤积木料的滩场都在向本城的城守抱怨,说泽口人拿着粮食不干事。
受降城的矿工已经达到了六百人,但采掘出来的铁矿石还是满足不了各地所需。受降城外的炼铁炉膛,‘彻夜不熄,无夜不明’,可是各地依然在告急。铁料输入布尔萨半岛,过去主要是从罗斯地区和安息南部而来,如今这两个地方与都护府的联系都已经中断。储存起来的铁料耗尽后,都护府立刻迎来了铁荒。内陆的城守再一次指责起了瑞德城,说他们对于铁料用度无当,为了奢侈财货,却耽误了农事,实在是罪不容赦。
瑞德城守的仓房之中,存储了大量的唐货,但却无法运出。
莱赫人打听清楚了这种困境之中,一直在压唐货的价,食货郎们和莱赫人的谈判非常不顺利。
哈桑有好几次被章白羽召见,询问他财货如何打算。哈桑一直在劝慰章白羽,说莱赫人压价也就是一时的事情,等到贸易通畅后,唐货的价格根本不是莱赫商人压得住的—――莱赫商人们自己就会拆台,此外,如果莱赫人一直压价不拿货的话,那不是还可以找乌苏拉人么。
在乌苏拉军人集结向码头,唐军士兵又没有全部接管城市的时候,城内发生了骚动。
几乎每一个集市、每一个作坊、每一间货铺都遭到了洗劫。
唐军士兵从居民聚居区通过的时候,还能看见许多房舍前面放着一只篮子,篮子上面盖着一块手帕,掀开手帕,就能看见里面装着首饰、布匹甚至是几块面包。
许多归义兵告诉唐人,如果接收了这些礼物,就可以在居民的房门上留下记号,表示这些房舍的主人会得到保护。
有些唐军士兵直接将这些东西抄走了,剩下一些则敲着房门,有人打开门后,礼物就会被唐军一脚踢进屋里去。
在许多巷子旁边,都有许多人背着大口袋,对着唐军士兵伸手吆喝,说他们知道附近有人很富有,想要带着唐军去劫掠。
这些家伙基本都是城内的惯偷和流氓。
唐军之中,有许多被强征离开来的埃辛唐人,此时就会告诉士兵,眼前这些人都是什么货色。
对于城内的惯偷和盗贼,唐军会立刻拘捕他们,并且命令周围的居民出来的围观行刑。
诺曼人对于这些城内的盗贼匪帮,并不敢过问。
诺曼人悠久的统治之下,这些恶棍总是能找到栖身之处和庇护之人――安息人来了这些人活得很好,乌苏拉人来了这些人还是一样—――诺曼人并不相信唐人有什么区别。
在一众诺曼人的人围观下,一个唐军士兵抽出了佩剑,连斩三个盗贼,结果粗胚刀砍折了边,不得不换了一把刀,对剩下的七个盗贼执行了处决。
周围的诺曼人立刻被惊愕地不敢说话。
一个穿长裙的诺曼女人如同木头一样倒地,发出一声闷响。这闷响就如同转动了什么阀门一样,周围的居民立刻惊动起来四散而逃。跑得快的立刻躲进了屋里,跑得慢的则来回乱撞,生怕也被唐军斩首。两个瘫子乞丐站了起来,脚不点地的翻过矮墙,飞一样地跑了;一位绅士连续打晕两位小姐,先她们一步跳上了一辆马车,命令老车夫发车;有个神父本来跑开了,最后却被良心谴责,又返回了晕厥的女人身旁,拖着她的肩膀将她从街心带走。
女人的裙子被地面突出的石块拉扯,刺啦一声撕裂了,露出了两只光光的长腿和百褶内裙。
女人被拖了一会后就醒了过来,发现裙子不见了,一个男人正在把她拖走,立刻迸发了惊人的力气,发出了一声大哭,爬起身来和神父厮打起来。
唐军士兵处决了一群恶棍之后,就被诺曼人的一阵乱相弄得目瞪口呆,最后连收拾尸体的人都找不到。
过了好一会,唐军士兵才找来了一个送水人,把他车上的空水桶一个个地丢到了路边,再把地上的尸体和脑袋放进了车中。
一个归义兵对周围的居民说,“以后再有匪类为祸,直接找唐兵。周围还有盗贼作恶的,现在就出来带路。”
归义兵喊了三次,周围的居民没有一个敢出门。
唐军士兵就离开了这里,朝着下一个街区走去。
城内有好几处地方生了火,唐军抵达之后,看见的景象都差不多:上百抢劫者围住了一家豪华宅邸或者一幢寓楼,在门口纵火。
里面的居民被烟熏得受不了了,就会带着财产跑出居所,然后当街被洗劫一空。
对于这种成群结队闹事的市民,唐军士兵便只驱逐他们各回家中。
埃辛城有布尔萨半岛上最大的纺织作坊,最大时几乎占据了四分之一的城区。
在埃辛城的历史上,记录最多的城镇暴动就是织工暴动。每当纺织工们觉得报酬难以维持生计,帝国又开始征募新税时,他们就会聚集起来图谋占领城市,接着就是城市陷入几个月的动荡。接着,帝国会调集士兵之后就会进入城镇,处死带头闹事者,许诺税务免除,随后暴动就会结束。
在反复的繁荣和毁灭之中,埃辛城的纺织作坊一直在发展着。
结果,诺曼士兵没有摧毁的纺织作坊,却被乌苏拉人花掉十年不到的时间就摧毁了。
乌苏拉花了许多年的时间在罗斯站稳了脚跟,又在东方控制了纺织物的定价权。从十多年前开始,乌苏拉人就开始用极低的价格挤兑埃辛城的布匹商人。唐土来的丝绸、安息来的高原绢布、罗斯产的粗布、布尔萨地区的土布,全部涌入了埃辛城。
曾为帝国腹地提供布匹的埃辛城祖先可能想不到,他们的后代在自己的城市里面,都只能购买外来布匹了。
唐兵的食货郎进入曾经的作坊区时,看见这里一片萧条。
许多本地作坊主和布匹商人们的后代,已经沦落为货场和仓库的主人,他们只剩下场地可以用来租赁。
许多精美的布样花纹和纺织技艺已经丢失,昔日的荣光也不再重现。
三十年前,唐军脚下的空地上扎满了一人高的细木桩。数万条晒布绳连接着木桩,青春洋溢的女工会在这里将一卷卷染好的布匹挂在绳索上。来自半岛腹地的风会吹向这里,每一阵风吹来,上百种颜色的布匹会随风飘舞,如同盛开百色鲜花。
布匹会打成卷,塞满每一处仓库,布料之多,压坏了无数埃辛人的车轮。
车匠每天都会忙碌不堪,替换新的轮轴与轮叶。
是时,大道之上专门出现了一个铁匠的分支行业,那就是专门钉马掌和削马掌骨的匠人。这些人没有钱成为铁匠学徒,但只用一柄刀、一枝锤、一袋钉,就能撑起一门生意。
无数的马蹄凸骨被削去,大道两侧,诺曼孩子们收集着不同形状的骨片,互相比试炫耀。
锤钉之声叮当不绝,车轮旋转之音不熄。
布料会经由大道抵达马恩吉城,随后运往南部各个贸易城镇。
当年的尼塔南部,并没有出现瑞德城这样冠绝诸城的贸易中心。货车随意地朝着南部行走,不论是泰尔、瑞德或者斐尔克,都能找到港口。乌苏拉和诺曼商船会停留在每一个港口,希望尽快补充货物,将上等的尼塔布匹运到远方。
繁华之中的人,往往意识不到幸福所在。
贫困中的人,往往也不觉得痛苦。
从繁华堕入贫困中的居民,则会痛感幸福离去,痛苦缠身。
这几十年来的尼塔人,就经历了这样的过程。
农夫们大批破产后,城市也开始陷入萧条。
唐军的抵达,对尼塔人来说,只不过是诸多不幸之中新的一个。
当唐旗在空中飘扬的时候,尼塔人也只是冷漠地看了它一眼,便低下头忙着自己的生计了。
埃辛城投降后。
整个布尔萨半岛上,最可怕的敌人已经暂时离开了。
章白羽站在维基利奥的身边。
“你会返回乌苏拉去么?”章白羽询问维基利奥。
“会。”维基利奥回答。
“你会带回来一份合约?”
“如果共和国得以保存,我会极力促成合约。”
“以前我给你提过的。”章白羽说,“若你能成为都护府的朋友,我们会在很多地方帮你。”
“这是共和国的事情,再说下去,我就有叛变的嫌疑了。”维基利奥对章白羽说,“我们的交情,在合约之后就结束了。”
章白羽点头,“对我发誓,然后你就自由了。”
维基利奥看了章白羽好一会,对章白羽下跪,发下誓保证会促成合约。
码头上,被卸掉了武器铠甲的乌苏拉士兵如同灰色的虫子一样蠕动。他们缓缓地走到码头木栈道上,从船板上拥上巨大的航船。
城内一千多乌苏拉士兵幸免于难,所有的乌苏拉士兵都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不愿意和维基利奥同船。
在乌苏拉队列的旁边,还有许多诺曼士兵。这些士兵哭着乞求乌苏拉人带走他们,但是乌苏拉人自己的船位也不够,或者是船位要卖个好价钱,便纷纷驱逐诺曼士兵。
这些诺曼士兵知道,留在城内,要么会被唐军处决,要么就会被送去做苦役。
许多难民更是拥挤不堪,情状凄惨。
这些难民一直逃离唐人,有些从托利亚山区就开始逃往。他们逃到了瑞德,又逃到了鲁瓦,再逃到了中部要塞,随后是马恩吉,现在是埃辛城—――即便是这样,唐军还是追上来了。
如今,难民们拥挤到了码头上,准备逃离尼塔这个伤心之地。可是这个愿望也不能实现,码头上的人太多了。
乌苏拉士兵已经处决了好几个试图涌上码头栈道的难民。
唐军暂且没有接管码头,那里现在还算是乌苏拉领土,乌苏拉士兵掌握着生杀大权。
唐军士兵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冷眼旁观。
这些诺曼人被乌苏拉敲骨吸髓的这么多年,但在唐人和乌苏拉人之间,他们还是选择了乌苏拉人。
唐军士兵除了报以冷笑,也懒得多说什么了。
逃吧,逃吧,逃回诺瓦去,有一天,唐军焚毁诺瓦城的时候,你们还会逃去什么地方?
积雪已经消融,温暖的风正从四面吹来。
唐军士兵们看着雾气腾腾的洛峡,看着来往不绝的乌苏拉船。
都护府如同新诞的婴儿,开始睁眼打量起了自己的摇篮。
唐人士兵们人人都有一种天命感:惩戒不义,唐军不会止步于此。
埃辛内城。
一个男人跳下了马。
与他迎面而来的是一队唐兵。
所有的唐兵见到男人后,都会低头对他致意。
男人穿着轻便的铠甲。
英俊坚毅的面庞上留下了许多细碎的伤口,皮肤虽然显得粗糙,但却不失健康的光彩。
他的眼眸时而锐利时而惶惑。
他从很小就听说了这传说之中的城市。
那时他在群山之上,张开双手假装自己是一只鸟,鼓鼓风声吹响在他的耳畔,他曾做梦飞起来。
那个时候,他听说在遥远的西方,一座伟大的城市之中,有一种名为喷泉的魔法,可以从空中召唤彩虹。
那个时候,他与同伴一起说起过,有一天他会来到那座城市,去见识一下这种神奇的东西。
同伴却告诉他,“你永远去不了埃辛城,你是我家的奴隶,你一辈子都会呆在托利亚。”
现在,他来了。
沿途唐军士兵,不论新兵老兵、不论重甲轻铠、不论唐人归义人,见到这个男人,全部凛然肃立两侧,让开道路等他先通过。
战场上,男人的名声极为响亮。
他是都护府最为倚重的将军之一。
男人绕过街角的时候,感觉嘴唇有点发干。
他拧开水壶,喝了一口加了酒的水,靠在石墙上休息。
古代诺曼人宏大的庙宇投下了阴影,如有山峦在侧。
今日阳光很好。
男人抬头看着那庙宇的穹顶时,看见有成群白鸟在塔周飞翔。
男人摇了摇头,转过了街角,走到了一个四方形的小小广场。
广场皆用石砖铺成。
几个唐军士兵督着三个诺曼工匠,诺曼工匠们反复检验过,告诉唐兵没问题了。
唐兵们看见男人前来,便过来行礼。
“都尉。”唐兵们敬畏地呼唤。
男人扬了一下手,走到了大理石水池边。
阿普保忠。
他从怀里面轻轻地摸出了一只小小的瓷盒,伤感地注视了片刻。
小瓷盒被放在了水池的台沿上。
阿普保忠咬开了酒瓶的塞子,喝了一口,又对着瓷盒浇了两下。
强烈的酒意烧到了胃中,又反刍着火辣,一直辣到了眼睛。
阿普保忠擦了一下眼睛。
一阵冒泡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在水池之中,几股水柱逐渐地涌动而出,很快,它们越来越高。
在飞向天空之中的时候,水柱散为白色的珍珠,扬散在空中,化为阵阵雾气。
一缕阳光从庙宇的间隙投射而下。
阿普保忠看见了不同颜色的光,也可能只是他的幻觉。
彩虹。
遥远的话语在脑海之中响起。
曾有一个唐人听着阿普保忠讲述埃辛城的奇迹:它是带着魔法的泉,能把水送上天空,又能从天空召来彩虹,比托利亚的赝品,不知道漂亮到哪里去了。
“楚郎,”阿普保忠叹息,“你看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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