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临湖
临湖城内。
上下皆陷入了狂热之后的萎靡之中。
拔出佩剑呼喊‘万岁’是容易的,但是新的国家应该是什么样的,没有多少人能够说得分明。即便对章白羽最为推崇的林中人,到了这个时候,也要考虑崭新的王国应该如何建立。
两位使者发现自己触动了临湖居民的拥王情绪后,前后冷静了下来。
这和他们的计划是有所出入的。
不过蒯梓却没有让两位使者有任何退缩的可能。
在长史的安排下,两位使者分别和都护府盟誓,并且以周使和沛使的身份,同时否定了春申以北唐国的正统。
从此,谈起北方归云城的女王时,都护府的军民不再称呼为‘唐王’,改而称呼‘姜氏’。
临湖城内的军民,对于都护是最为拥戴的,但即便是他们,要习惯‘姜氏并非王室’也需要时间。
让都护府官员们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唐民们很能接受这种说法:姜氏祸乱了唐国,故而才有之后唐民流落四境的悲凉下场。
更让普通的唐民感到欣慰的是,来自故国几位贵使,都承认了都护是正统,也就是说都护称王,已是早晚的事情了。
这些诏谕,对于大多数的居民们来说,是渺远的。
这些诏谕究竟说了什么事情,都是由都护府的官员们来宣传的。
这其中,最为上心的就是林中人。
如何建立新的法统,林中人的学者们非常熟悉:童谣、歌子、戏谱、新服制、旗帜等等,许多细节上都开始出现了别有用心的变化。
从临湖城开始,都护府正在开始将自己视为一个国家。
更进一步,是将自己视为新的唐国,并且对拯救北部沦亡胞族有责任。
布尔萨半岛虽然经历战火,但是气候宜人、土地肥美,迁徙来此的唐人、归义人,正在萌生一种想法,那就是过好自己的生活,不要过问春申之北的事情。
如果经历了一两代人,这想法恐怕就会成为惶惶民意。
可是现在,因为两位故国使节的推动,整个都护府军民的心态被转变了:他们不再将自己视为流落四海、侥幸安居的迁徙之民,他们开始将自己视为唐土最强大、正统的一支。
割裂春申北部的思想,刚有萌芽就被掐灭了。
都护府任由‘全唐’思想的蔓延,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在于,不必担心都护府唐名被正统这种东西动摇,坏处则在于,如果都护府迟迟没有北上的举动,那么都护府就会逐渐失去民意。
拥王是一回事,王是不是值得拥戴则是另外一回事了。
除开将春申唐土视为‘必救之地’外,都护府的唐民也在最初的惊愕之后,也开始睁开眼睛,打量起了东方故国的世界。
用沧海桑田来描述故国的变化,是一点都不为过的。
唐后经历四五朝,最后法统传递至周,如今的周人说起唐,竟然如同在谈论古国一般。
这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是前几朝的一位学者写的故事:他从山洞之中,进入了一片桃花遍开的溪流源头,那里的居民与外界隔绝,渡过了悠长的岁月,接触到了外人后,竟然不知道如今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了。
在春申河谷诞生的唐民们,在这些故国人看来,恐怕就是那些与世隔绝的居民。只不过,唐人生存的模样,可不是田园牧歌一样的悠闲,反倒是战乱频任、民不聊生。
故国看着唐民,唐民也在看着故国。
唐覆灭的时候,竟然派出了诸皇子出海。
根据沛使的说法,在前后上百年中,竟然有上百万唐人投奔怒海。在前有大海、后有追兵的情况下,建立了数十个唐人之国。
如今中土的王化便布大洋之上,让人思之神往。
不过这种浪漫之下,却也经不得细想。
许多心软的都护府老妇听说了这些故事,便拿手去抹眼泪,嘴里连连说着‘遭罪了遭罪了’。
她们就曾经吃过拥挤在小小的船舱中,在海上飘零迁徙的苦头。
她们还想起在海上死去的孩子,被剥得干干净净后丢入了波涛之中,因为那些衣裳还有别人要穿,遇到风暴连天的鬼天气,满载着唐民的大船就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沉入大海,抵达了异域,唐民也是饱受欺凌,若不是最后唐军解救,现在的唐民恐怕还在各地苦苦挣扎。
此外,都护府的唐民竟然很能理解沛使所说的故事,特别是和土人、番人交往的故事。
尤其对于兰国的故事,都护府的居民几乎是一点就通,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兰国很早之前就宣布,兰国国人不光包括唐人,也包括土人,在艰难地弥合之中,居民逐渐将自己视为兰人了。
兰国也有女王传统,这与春申之北的姜氏如出一辙。
兰国最先抵达封地的时候,便爆发了瘟疫,滨海地区的唐民死伤无数。
兰国王室也多殒命瘟疫之中,后来兰王便落入一田氏女子身上。
那女子听说土人知道治疗瘴气、疫病的方法,便换了土人的打扮,骑乘一头白象,不带一兵一甲,进入了土人城邦。
经过许多次劝说号召,土人城邦竟然归顺了兰国,并且派出了僧侣和医生协助兰国救助各地疫病。
女王享国极久,前后五十年。
女王死后,兰国便成了毫无疑问的诸侯第一大国。
后来,周朝曾经试图进攻兰国,一万六千多周朝士兵登陆了兰国。
奋起反击的,竟然是无数接受王化的兰国归明土人。
各地兰人、归明人强悍的战斗意志,让周朝坚持了几年后,只能焚毁了海滨的军屯,无奈返回了周朝本国。
这恐怕就是兰国历代国君亲近土人的原因。
不过,对于沛使一直宣传土人低劣不开化的说话,都护府的居民们听了却不太相信。
因为沛使本人的故事里面,土人是建有城邦、寺庙遍地的文明。他们还有高明的医术和文化,他们的习俗、风物能够让国君们欣赏。
沛使说起兰国现在也开始推行‘中土昭烈’,还是颇为欣慰的。
毕竟,兰国与其藩国一直奉行‘玉石不辨、夏番不明’的国策,让沛国这样的国家看不顺眼。
许多诸侯国的国君,甚至不会以礼对待兰国来的土人使节。
如果是中土兰人的使节到访,诸侯国的国君、官员,便会极为慷慨热情。
遇到了土人出身的使节到访,诸侯国君们见都不会见,只打发一个小令前去敷衍了事。
对于那位田氏女王,诸侯国也都喜欢宣传她淫荡无行。
据说她曾和一个土人王子勾连,随后又和芳国国君有染,甚至连周朝南征的大将,也都上过她的床。
如今的兰国国君,每一年都会出来信誓旦旦地保证,说自己只有中土之血,绝没有一丝土人血脉。
诸侯国看了都只当一个笑话。
毕竟兰王之中经常出现色目儿、高鼻梁、浓毛发,历代兰后虽然都是唐名,恐怕也有不少是土人。
自从辩礼之后,沛使在临湖城内终于比过去要自由一些了。
除了每天要去报备,其他的时间没有人管。
沛使甚至还出城过几次,和一位农丞交了朋友。
夏麦已割,都护府各地腾出来的人手边在乡老的率领下,开始修筑一段段的水渠、大道。
沛使对于都护府占据的南郡赞不绝口,甚至不小心透露出了一个信息,那就是沛国十六郡之地,没有一郡拥有这样广阔又相连的原野的。
此外,那十六郡的土地,又主要分布在两个大岛上,中间有海峡穿过。
海峡隔断迦毒、诸侯间的贸易,其中往来船舶不绝,货商辐辏。
许多诸侯都曾经揶揄沛国,“上至君王,下至庶民,全凭峡间税讨生活。”
临湖城。
都护府的官员每天都在讨论称王之事,据说章白羽的都护内院内外,天天都有人报祥瑞,不是鸡生了两个头,就是猴子说了人话,要么就是小驴对母驴‘屈膝如人跪’,或者就是鸟衔来了嘉禾。
仿佛全天下所有道德的奇迹,几个月来全部降临在了都护府的大地之上。
后来,都护下令献祥瑞者罚没家财十六万钱,一时之间,奇迹又远离都护府而去。
在临湖城外,沛使的身份还属于贵宾,再次返回临湖城的时候,沛使却发现自己已经声名狼藉。
沛使在街上行走的时候,周使的车马一见到他,就立刻转入别巷,避之不及。沛使扬起来打招呼的手也只能僵在了半空中;
走进酒肆,想听听酒博士、茶博士讲讲最近临湖城的稀奇事情,却发现周围的酒客全拿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
后来,沛使又去找食货郎拉关系,拍着胸脯保证说,他在沛国很擅长财货讨价还价。远来此地为客,可以帮主人分忧。听说都护府正在和莱赫人议定布价,他一定能让都护府大获全胜。
结果食货郎面露尴尬之色,说这种场合外使去不方便。
“直娘贼。”沛使心中纳闷,“这唐民当真古怪。拥立都护为王的时候,人人恨不得亲我两口,怎么一转眼这么不待见人了。”
最后,钱樵只能去了一个安息人开的香料店闲逛。
安息人算是沛人和唐人都熟悉的外族人。
钱樵还会说一些安息话,都是从迦毒的安息侨民那学的,口音很古怪。
香料店的货郎们听了便捂嘴笑。
钱樵询问了旁边一个唐人才知道,安息人跑到迦毒去定居的,一般都是在安息国内活不下去的渔民、农夫,这些人说话的口音,在安息贵人听来都是粗俗鄙陋的。
钱樵这一下就很恼火了,不就是卖香料的么,有什么好神气的。
这家香料店和迦毒的那些香料店不同,因为这房舍的装潢太过精美了,里面也不光只出售香料,还出售酒、糕点、布匹甚至手掌形状的别致匕首。
这倒让钱樵有些奇怪了。
都护府不禁唐民刀兵弓弩,钱樵还能理解,毕竟都护府以武立国,民风尚武可以理解。
这家安息人何德何能,竟然公开销售兵器。
仔细看着香料店里面的货郎,倒没什么奇怪,就是坐在深屋尽头的一个女子,却隐约有些贵气。
她独自喝着一壶酒,手上戴着赤黑丝绸的手套,衣服看不出布料的质地,脑后却有一个相当宽阔的斗篷。
那女子还回头看了钱樵一眼,过了一会,便命人给钱樵送了一枚剖开的安息瓜、一壶土茶、两碟看不出是什么的点心。
这一下,钱樵猜测,这香料店的主人,恐怕是什么流亡到都护府的安息贵人。
联系到刚才这些人嘲笑自己的口音,钱樵倒觉得是猜中了几分。
钱樵等了一会,那个女子果然派了一个同样装束的男人过来,邀钱樵去谈天。
钱樵命令自己的随从,一个抱剑的童子去外面等候,然后便跟着男人去了。
穿过了香料店,是个别致的花园。横木漏窗,弧形穹顶,满目都是安息风情。花园之中,种有四季常青的青叶数,周遭夹杂着花卉。一个半瞎的花农跪在地上,正在将不合时令的花卉移栽到花盆之中,在一边则堆积着十几枝含苞待放的花枝。虽然有花农忙碌,钱樵在院子里面却感觉不出凌乱。
小小的石亭看起来风格又是一变,钱樵已经打听过了,这是喇蛮式的石头亭子。本城原来属于‘喇蛮国’,这亭子该是喇蛮人留下来的。喇蛮人别的不说,石头建筑修得很不错,几乎比得上兰国的土人城邦。
兰国的土人就曾经使用石头方砖,修筑了一座可称为城市的寺庙。那座石头寺庙隐藏在密林之中,朝日初生之时,可以反射出无数种色彩,那景象被土人僧侣称为奇观宝地。
“唐人?”女子见到钱樵过来,直接用唐话问他。
钱樵愣了一下,“我是中土之人,不是唐人。”
“都一样。”女人说,“听说,你劝说都护称王?”
不是我!是周使!是他先承认的!
钱樵想到这里,就一肚子火。
那周使真是个村汉,一点都不懂得讨价还价!
都护府看重你家周朝什么?就是诏谕而已!
所以册封的诏谕,你本该当成宝贝一样护着,条件提尽才答应的,结果被人一激就答应了!
关键是周使答应了,沛使怎么能不答应?
周使和沛使之争,对都护府给点利头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也应该有个底线。
比如承认法统这件事情,两位使者应该有默契,那就是要慎重再慎重,不能轻易地册封了都护府。
只有这样,都护府有求于两国,两国才能和都护府慢慢谈。
现在倒好,周使为了完成通使之命,急忙忙地承认了都护府,顺带把沛国也坑了。
沛使冷静下来后,就想拖一拖正式缔约的事情。
不料都护府名叫蒯梓的长史,却很精明缜密,在议事院里面,就让两位使者立下国书,与都护府定盟。
旁边有几百柄剑挥舞,那里的唐人发了狂,沛使敢不签么?最后只能捏着鼻子与都护府定盟。
虽然都护府值得拉拢,但沛使绝不愿意这么快就表露心意,这会显得沛国挺在乎都护府一样。
钱樵现在还非常忧虑。
他是沛国使椽,也就是副使。正使大人在迦毒患病,不能继续行动,这才托付他继续西行。
返回了迦毒之后,我要怎么跟正使交代呢?
正使还是田家人,那是唐皇子孙!
我回去跟他说什么呢?
“正使大人,我把唐国号送人了,我们回去找国君定盟吧!”
估计正使大人会咬死我吧。
钱樵收起了烦恼,面对了女人。
“都护有雄主之姿,我主该是会答应的。”
女人皱了一下眉,想了一会,“你主会答应?也就是你说了不算,要你家沙阿沙说了算?”
钱樵一惊,这个外族女人好像比较难缠,便萌生了退意。
“我奉王命而来。都护是否称王,乃是唐人万民之心。”
“王命?”女人表情骤然一滞,接着有些抱歉的模样,“哦,原来你不是震旦国的使者啊。”
原来把我当成周使了…
原来这般款待,这般风情,这般深情,仅仅只是一个误会…
好难过。
果然小国难比天朝。
一时之间,钱樵竟然生出了一些身为小国之民的悲凉思绪来。
那女子却接着说,“那你是那沛使么?”
“对呀,”钱樵连忙点了点头,“有何指教?”
女子说,“都护称王,除了增加敌人,还有什么好处?你的国王,莫非能派出舰队来帮助都护府么?还有那周国使者,听说只是几十年前的使者之子。现在震旦的沙阿沙还会承认他吗?”
钱樵被女子询问之后,却感到好笑,“这些国家大事,你知道了干什么?”
“我为什么不能知道。”女子薄怒,“你们若是让都护陷入危险,我绝不会放过你们。”
钱樵眼皮一跳,突然想起了历代兰王宫廷之中出现土人王后的故事。
沛国的土人矮小黝黑,钱樵看了总觉没有什么稀奇,推测兰王们大概是癖好古怪,不然放着宽大中正的兰女不要,反倒去要那土人女子做什么。可是现在看起来,若是土人女子,也有眼前人这般标致,其实也不赖。
“你小看都护了。”钱樵说,“我不知道你是谁,有些话我不好随便说。但是你应该知道,我和周使在都护看来,只不过是两面招牌罢了。都护让我们辩礼,可不是为了让两国君主承认他,他是告诉都护府的万民,都护府的法统四海皆认罢了。都护本人是聪明人,他知道民心是天命。可是普通人却更喜欢听一个好故事,都护于是让我和周使给他们讲个好故事罢了。若是称王弊大于利,你家都护便不会仓促称王,你多虑了。”
女子想了想,“我家都护```呸,章白羽都护当该如此,不必你说我也知道。”
钱樵心中腹诽,我不说你也知道,你叫我来干什么!
女子接着突然生了莫名其妙的气,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我最近看见有人传阅一份《沛人西行录闻》,可是你写的么?”
钱樵最近将沿途的游历笔记整理成册,删删改改,最后交给了临湖城的备官,让他们整理后四处传抄。
这也算是投石问路。
一方面增加他在都护府的名气,一方面寻找对沛国感兴趣的聪明人,再一方面,则是对都护府示好。
这些游记可是宝贝东西――诸侯国中,若是哪国出了一个冒险家,四处游历一番留下记录,那可是会被国君当成国礼赠送给友好国君的。
钱樵说,“对呀,难道我里面写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
女子勃然大怒,“你写的有一句,我让唐人帮我翻译过来了,是这么说的,‘叫兰的国家何其强盛,只因为君王没有操守,亲近了土人女子,最后招致祸患,险些亡国’。这是不是你写的?”
钱樵心中一凛,糟了,遇到冤家了。
这异族女子想必是都护的相好。
虽然只是一个女子,不能把我怎么样,但是这女子若是都护的相好,以后说不定还能多一条线。
周使是个莽汉,要取代他在都护府的地位,恐怕凭借国力比较是比不赢的,但是可以想想别的方法。
钱樵知道,一旦周朝朝廷和都护府正式建立了联系,那么沛国对周朝的优势,就真的只剩下地利之便了,而这所谓的地利之便,中间还隔着无数个态度不明的迦毒小国。
讨好她。
钱樵决定了。
“女公子所托非人了,翻译的不对。我的那段话,并不是这个意思。”钱樵一边胡诌,一边仔细回忆着《沛人西行录闻》里面的话。
其实钱樵明白,兰国动荡,与国君娶了几个土人老婆没什么关系。
但是作为沛人,在一切场合抹黑兰人是一种美德,所以写得兴起,就把兰王的这些事迹拿出来批判了一番,不料竟在这里坑了自己。
“那是什么意思?”女子追问。
“在兰国,土人女子有两种。一种是憎恶兰人风物,只想把兰国变成土邦模样的女子,另一种则是以夫妻相和的道理,既存土人的秉性,却又能帮助丈夫的姑娘,”钱樵看了周围充满安息风情的院落一眼,然后继续说,“这两种女子,一种会为自己的丈夫招致祸患,另一种则会成为丈夫的帮手;一种会让丈夫的朋友变少、敌人变多,第二种会返过来;一种会让丈夫百般为难,另一种会处处体贴丈夫。”
“兰王之中,有些只好美色,亲近了那些一心把兰国变成土邦的女子。你知道吗,在土邦里面,女子的情况非常凄惨,四五岁就被父母卖给别人为奴,女子长大之后,还会被强迫跟兄弟甚至父亲成婚,”钱樵回忆着道听途说的安息圣婚,“所以有许多土人女子很愿意嫁给兰人,只因为兰人律法很早就禁绝了土邦陋俗。”
“我说的那些败坏国家的女子,就是第一种土人女子。这些女子出生优渥,不知世间疾苦,只想让丈夫恢复土制,以便让娘家人开心。”
“我绝没劝说都护远离土人女子。我是劝说都护,对于土人的陋俗恶习,一定要彻底禁绝,保护土人之女,给她们保护、给她们兰女一样的尊重、给她们选择良偶的姻缘。”钱樵一摊手,“如果有土人女子倒行逆施,就要远离她,否则就会和兰国国君一样,身死国衰。我说的有错么?”
女子略微一诧异,“你真是这个意思?”
钱樵用三根手指指着天空,“是有虚,神灵厌之。”
女子挥了挥手,“我不太相信。记住,如果你会危害都护```府,我会盯着你。”
女子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钱樵,表示会盯紧他。
钱樵从香料店走出来,心中倒是涌起了莫名其妙的感觉。
平白无故地被一个女子数落了一顿。
一个弱女子,竟然敢威胁本使,真是好笑之极。
若不是你可能和都护有染,谁会陪你说这么多话。
沛使沿着临湖城的街道走着,突然想到,那女子说的也没有错。
不论沛人和周人如何相争,其实都是看重了都护府能够立国。
那样,周朝才能从这里得到正统,沛国才能从这里得到利益。
若是都护府陷入危机乃至覆灭,两使还有什么好争的呢?
所以,至少在都护立国之前,两个使者实际上是可以暂时共事的。
拿定了主意,沛使命令车马朝着周使的住宅走去。
在车上,抱着剑的童子用难堪的表情看着他。
“你看什么。”钱樵问侍童。
侍童从包裹中递上了一本书,“刚才,我看周围有书铺,想起大人曾经定下几部书,便去取了来。遇到上次的书博士,他见到我,就将您下了契的书交给我了。”
“哦,《瑞德群芳谱》么,”钱樵也没当回事,“拿来我看。”
从小童手里接过了书,一翻开,只觉得满目香艳。
钱樵手上一抖,书差点掉落。
钱樵看了看书,又看了看侍从,一脸难以置信。
侍从点了点头。
钱樵翻了翻,简直难以直视,他只能别着脑袋、眯着眼睛,仿佛书上有强光刺目,快速翻页到了最后。
“本人沛国正使钱樵,于此募都护府向导二人```现居某甲某坊,愿有缘之人,前来应契```”
钱樵大惊:“直娘贼!我要进《唐史》滑稽列传了!”
这份约书很短小,塞在了一堆淫诗秽图之中。
这一刻,风中有孤鸟盘旋。
这一刻,风中有飞絮飘零。
钱樵心如死灰,只想快点返回沛国,从此不再见人,遁入空山,做一名安静的隐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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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的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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