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募兵
“在乌苏拉,士兵值多少钱?”
章白羽询问维基利奥。
维基利奥双手拴着锁链,入夜之后就会被送到马厩之中睡觉,天亮之后,则会被几个草料场唐兵喊过去帮忙,偶尔章白羽想起他来了,就会找人唤他过去。
在维基利奥的脸上出现了新伤,章白羽并不奇怪。
唐兵只要是得知了这个乌苏拉人曾经是‘敌方大将’,都很愿意杀他。如果不是都护不准,维基利奥早已经身首异处。
只不过,当郎官、备官还有虞候不在的时候,唐军士兵经常对维基利奥拳打脚踢。
曾有一个唐军郎官喝醉了酒,双眼通红地提着刀来找维基利奥,让维基利奥偿兄弟的命。
当这个郎官举起了刀后,却迟疑了很久,终于将刀放了下来:“我不晓得校尉```都护为何不杀你,你的命我先不取。”
郎官丢了刀,找马夫讨来了鞭子,将维基利奥困在柱子上,将维基利奥的后背抽得鲜血淋漓。
之后,维基利奥许多天趴在草堆上起不来。
那个郎官被章白羽叫去谈了会,之后就调拨到阿普保忠在北边的军队中去了。
唐军士兵明白了,只要不过分,都护也不会维护这个乌苏拉人。
每一次章白羽唤来维基利奥的时候,都会发现他身上的新伤口。
维基利奥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但却依然不与唐军有任何合作。
他只想唐军尽快处决他,仿佛他的人生已经圆满,只等着唐军最后给他一截绞绳,让他归于平静。可是唐军表现得很奇怪,唐人大公也是。
大公从来没有提过招募他的事情,维基利奥准备了很长时间的严词拒绝也用不上;
唐军也没打算杀掉他,维基利奥想要尽快结束一切的打算也落了空;
唐军又没有将他关在地牢,这让维基利奥知道,唐军并没有把他忘记了。
那么,唐军究竟想做什么呢?
章白羽似乎一直在试探他,并且不止一次地询问乌苏拉的情况。
维基利奥总是装聋作哑,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想求死。
每次章白羽询问无果,既不生气也不威胁,该把维基利奥关在什么地方,还是把他关在什么地方,让他不饿死,也不让唐军士兵杀他,就这样拖着维基利奥追随唐军四处征战。
今天,章白羽询问了维基利奥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在乌苏拉,士兵值多少钱?”
即便不打算回答,维基利奥的心中却开始考虑起来。
他从来没有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可它却已烂熟于胸。和佣兵首领们签约的时候,他实际上对于每个士兵的价格,都是有所了解的。
比如一个军团有多少人,那么大概是什么价格,维基利奥心中就已经很清楚了。
佣兵首领们都有各自的佣兵经纪人,大多数都是乌苏拉城内的大商人或者贵族,这些人会负责和共和国讨价还价,再将最终结果报给财政大臣。
这样的流程在乌苏拉共和国已经稀松平常,甚至有一个专门的部门负责雇佣佣兵的事宜。
为了降低雇佣费用,乌苏拉共和国经常会提前放出消息,引来更多的佣兵经纪人前来议价。这些经纪人会想方设法地摸清共和国的底线,然后给出雇佣价格。许多时候,乌苏拉的官员也不免惊讶—――这些经纪人实在是消息灵通,在秘密会议上讨论的价格的底线,经常与经纪人报出的价格相差无几。
那么,每一个士兵值多少钱呢?
维基利奥发现,他竟然有许多话可以说。
如果对面是乌苏拉的一位将军、家族中的一位年轻人、甚至是休战后的敌人,他都愿意和对面谈谈这件事情。
可是对面是唐人的大公,现在共和国正在和唐人作战,维基利奥就不得不谨慎起来。
他很担心自己多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唐人探出情报,最终威胁到共和国的利益。
唐人大公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
接连有古河人的塔楼投降。
维基利奥也看见了许多古河士兵在唐军营地里面走来走去。
招揽蛮族士兵充数乌苏拉人也干,但是乌苏拉人绝不会和唐人一样,放任蛮族士兵在自家营地里面乱跑。
乌苏拉军营的纪律很森严,精锐士兵和普通士兵隔离就是其中之一:精锐士兵无法激励普通士兵,普通士兵却会给精锐士兵拖后腿。红披风的覆灭,就是其中一个例子。
章白羽的手上,有一份简报手札,是刚刚从瑞德城加急送来的。
一艘来自教皇国的商船抵达了瑞德港。
教皇国到瑞德,这是为数不多的几条乌苏拉不敢掐断的航路。
只不过这艘商船还是被乌苏拉海军士兵登船检查了,大量唐人订购的货物被乌苏拉人没收,最终送达瑞德港的货物,只有一些乌苏拉人看不上的东西:一堆书籍、圣洁经文的印书板、十六套新的诺曼字母板和教皇国字母板、一群携带着奶酪的难民、一个自称是都护故人的诺曼人――叫做维什么托。
那个诺曼人被软禁了起来,因为有些老唐兵认出了他曾经是苏培科岛上诺曼首领。
瑞德城的虞官还有判官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他们审判布尔萨半岛的诺曼贵族时,都有先例可循,但对于苏培科岛的诺曼贵族,却没有任何先例可问。
唐军在苏培科岛上时,便已经将大多数诺曼贵族和庄园主处决了。这维克托如果当初被唐军俘虏,恐怕也难逃被处决的命运,但是现在却不能直接处决他。
如今,唐军为了让各地的诺曼军人尽快投降,已经制定了‘公战之仇不斩’的法令。两军对垒的时候,敌人的将军被俘后,并不会被处决,要先过审。可若他平时曾杀戮过唐民、唐奴,那就不问出生,直接处决。
维克托被软禁起来后,就有人拟定好了送往苏培科的信件,命令苏培科城守要寻访当地的唐民,弄清楚维克托是否蓄过奴?是否杀过唐民?是否杀过唐奴?
在此之前,维克托都被禁止离开瑞德城。
这维克托声称,他在苏培科时期和章白羽很熟,还委托章白羽帮他保管过家族财物,赎身的时候也找章白羽借过钱,“你们不要乱来,我和你们的伯爵大人认识的!”
瑞德城守感觉短期之内无法和苏培科恢复联络,便将维克托的事情一同送达了军前,随同送来的,还有一些与都护府私下交好的乌苏拉商人送来的要闻手札—――里面讲了一些的共和国近闻。
章白羽坐在维基利奥的面前,慢慢地翻看着这些手札,偶尔会抬头看一眼维基利奥。
维基利奥依然如同石头一般,并不在乎唐人大公的一举一动。
章白羽似乎被一则消息吸引住了,很长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当执戟郎送来饭食的时候,章白羽指了指维基利奥,让给这个乌苏拉人添置餐饭碗具。
执戟郎如令而出,很快就送来了一份简食,一碗面皮汤、一枚煮过的鸡蛋,还有几片过白水煮的块根。
维基利奥不认识这是什么东西,但是他之前看见唐军士兵吃过这种东西。
对唐军士兵来说,这似乎是主食的一种。
“吃吧。”章白羽用乌苏拉话吩咐道。
诱人的饭香,似乎让维基利奥的态度也有所松动,这些比他平日吃的烤豆子还有腌芜菁好多了。
“为什么?”维基利奥鲜少的开口了。“要给吃的。”
“我知道了一些乌苏拉的新鲜事,”章白羽说,“和你有关系。”
“你在撒谎。”维基利奥语立刻断定,“整片海域都被共和国封锁了,你怎么可能知道乌苏拉的事情。”
“教皇国来的,唐人的朋友很多。先吃吧。”
维基利奥看着面皮汤,又看了看旁边的块根,最终还是先捡起来了鸡蛋。
面皮汤要用唐人的筷子吃,他不会使用。
块根是不熟悉的新食物,他不想尝试。
章白羽看着维基利奥说,“你帮过一个埃兰人?”
维基利奥有些没反应过来,正准备矢口否认,随后才想起来,当初滞留在教皇国的时候,的确资助过一个老头。
“是的。”维基利奥说,“他为一个女人申诉封圣。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莫非你也准备改宗天主么。”
“和我无关。我只是告诉你,我手里的手札是真的。”章白羽扬了扬手札,“听说你还发动了政变,逮捕了你的国王。”
这句话一下子让维基利奥有些沉不住气了。
“那是护国,不是政变。”维基利奥纠正了一下章白羽的用词,他甚至没有意识到,对面的人是个唐人而不是乌苏拉人,“我逮捕的是叛徒,不是国王。我从来没有国王。”
“维基利奥,你为什么不杀了那个叛徒?”
“法官会判决他,监狱长会关押他,牧师会听他忏悔,刽子手会处决他。”维基利奥说,“这是共和国的法律。”
“你能遵守法律,但和唐人背约。你当时保证的合约呢?你也好意思谈法律么?”
“我背约了,所以我来受死。”
章白羽摇了摇头,“你现在归唐人裁决。都护府自有法度,死不死,可不随你。你想知道,乌苏拉人现在怎么称呼你?”
维基利奥抿了抿嘴唇。
唐人的首领太狡猾了,直接问到了维基利奥最想了解的问题上。
维基利奥离开了共和国后才有些后悔。
倒不是后悔前往唐地为囚,而是没有为妻子和孩子找到妥善的安置。
作为共和国人,维基利奥自认为已经履行了指责,但作为家庭的丈夫和父亲,维基利奥却将他们置身于危险之中。
许多个夜晚里,维基利奥都在懊恼中醒来:他交出兵权、尽快离开乌苏拉,仿佛是一场表演,他做了一切得体又合法之事,经过他的努力,未来许多年里,执政官们的野心气焰都被打压,共和传统被加强了。
现在,他却发现自己过于追求‘护国者’的名声,反倒遗漏了家人。
如果乌苏拉人不承认自己,议员们若是没有给乌苏拉人说清楚,那么家人肯定会蒙受不便。
若是再留一些时日就好了,甚至,控制军权直到一切尘埃落地:送执政官上绞索、选出新的临时执政、命令共和国议会给出对这次‘护国进军’进行说明。
最后,再以背约者的身份前往唐地。
这样一来,自己的家人就万般无忧了。
维基利奥甚至还懊恼,为什么没有在离开的时候解除婚约。
一个解除了婚约的女人,明显比一个寡妇更容易找到新的伴侣。
他自知将死,已经心灰意冷,和妻子的误会不再是主要考虑的事情。
他现在担心的是,妻子会因为寡妇的身份晚景凄凉。
想来想去,维基利奥却又很快遏制住了自己的念头。如果自己真的那么做了,多半会成功,但他自己却和历史上那些图谋颠覆共和国的军人有什么区别?
共和国的需要烈士于殉道者,并不需要英雄和豪杰。
维基利奥安慰自己:共和国那么多有荣誉的贵族与学者,他们必然明白我的用意,也必然会为保护我的家人奔走。
只不过,这些终究只是自己猜测而已。
乌苏拉共和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都在那几页手札之中。
唐人大公将手札放在桌案上,手指轻轻地在上面敲打。
大公就如同一个驯兽师,正在用一块鲜美的肉片,命令一头饥饿的狮子驯服。
“你想看?”章白羽明知故问。“我先劝你,不要看为好,最好一把火烧掉。”
维基利奥心中涌出了一万多个诅咒。
这种恶俗的劝诱方法,明显是在说:看吧。但即便恶俗,维基利奥也承认很有效—――他真的很想看看乌苏拉的近况。
尤其在唐人大公已经证明了情报来源的不虚,甚至知道了他很久前资助埃兰人的事情。
现在维基利奥不在乎唐人是怎么弄到乌苏拉情报的,也不在乎应该怎么告诉乌苏拉军队,国内有唐人的奸细。
维基利奥只在乎手札里面的内容。
维基利奥有些自责地想到,对家人的关心,似乎超过了对共和国局势的关心。
“执政官复出了?”维基利奥回避了家人,询问了另外一个重要的问题。
“没有。”章白羽说,“现在乌苏拉共和国被一个执政委员会监国。不过,执政官也没有被处决或者流放。你说他是叛徒?你的同僚们好像不这么看。”
章白羽站起身,随意地将手札摊放在桌案上。
维基利奥盯着它,感觉呼吸若是重一些,都会吹动它的册页轻轻颤抖。
“我已经把手札里面的内容告诉了你一点了。”章白羽说,“从现在起,你要回答我的问题。看了这一份手札之后,你肯定还想看更多的东西。到时候,你要用你知道的东西换。”
“我能看?”维基利奥开口询问,同时立刻感觉耻辱蒙身。
“能,”章白羽说,“你先告诉我,在乌苏拉,士兵值多少钱?”
维基利奥沉默了很久,“我不懂你想问什么。”
“我最近看了一份乌苏拉人募兵法,里面有一份募兵单,我有点看不懂。”章白羽直接询问了他想要知道的事情,“里面记了六十多个募兵官在罗斯招募士兵的事情。有些是佣兵,有些是招募平民。我看见你们每次募兵,都会列出十几种募金。这是怎么算出来的,有什么考虑?还有你们的募兵记实里面说,‘在城市里面募兵比征兵要好,在农村征兵比募兵要好’,这又是什么道理?”
维基利奥心中悠悠地叹息:我只想知道家人的情况,你倒想我给你当教师。
不过他也不免有些惊叹,这个唐人大公询问的问题相当深刻。不光询问了乌苏拉募兵的手段,也询问了乌苏拉对军事的认识。
最开始,维基利奥以为章白羽只是想问问佣兵现在的行情,便只当这是个蠢问题。
听见章白羽的接连询问后,维基利奥才知道,章白羽询问的东西要多得多。
考虑很久后,维基利奥说,“唐军募兵,会从什么人里面招募?”
章白羽脑海中涌出了许多‘同仇敌忾’、‘共赴国难’、‘士无高下,赴死报国’之类的字眼,但却口中一滞,发现一个都没法翻译,只能说,“自然招募各地勇士加入。”
维基利奥摇了摇头,“商人不勇敢,没办法与人争辩价格;渔民不勇敢,没办法驾船出海;就是工匠不勇敢,也没办法在火炉旁边捶打。勇敢是美德,但不是征募士兵的标准。你们肯定有别的标准。更何况,你们唐军的募兵官,难道坐在一个小桌子前,面对见前来的居民,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是懦夫还是勇士不成?”
“我在问你,不是你问我。”
“我知道,”维基利奥说,“所以我要先让你想想,唐军是怎么募兵的。这样我说起乌苏拉人的《募兵法》时,你会想得更清楚。”
“这里要说得远一点,共和国的军队是为保护共和国存在的。不光保护共和国的安全,也要保护共和国的繁荣。如果抽光了精明能干的工匠、商人、渔民、小贩、职员去参军,甚至像有些国家那样,直接强征士兵,乌苏拉一定会萧条。为什么呢?因为这会让共和国损失许多精锐的人口。所以,共和国要把人分开,让重要的人留下,让适合参军的人离开。这似乎有些背离共和国的立国初衷,但没有办法。战争开始后,总要有所抉择。”
“每次募兵,共和国都会给出一个比较低的价格,用来招揽士兵,比如四个托尔每年。”
“假如你是一个工匠,你每年可以在作坊里面挣来十个托尔的钱,那你就不会被每年四个托尔的军饷吸引来。明白了吗,大公?会被这种低报酬的军饷吸引来的,他在共和国内凭借聪明和劳力,是挣不到这么些钱的。人和人之间,总是有些差别的。并不是说不会挣钱的人卑贱,而是说,有些人对共和国的贡献要少一些。在必须选择的时候,共和国只能派这样的人去参战。如果士兵人数不够,募兵官就会稍稍提升一下招募金。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将那些对共和国用处最少的人吸引过来。”
章白羽听到这里,明显有些不快,“这话不对。军人是国家的柱石,按照你们这种招募方法,岂不是招来的都是一些体弱多病、游手好闲之人。”
“招来是什么样的人没关系,把他们训练成什么样子才是重要的。”维基利奥说,“当然,也有许多人是为着荣誉、名声参军的。这些人本来就不在乎军饷,那么用更低的军饷招募,也不会影响到他们参军,对吧?大公,你问的是另一个问题了。我们还是说募兵。”
“好的。”
“这就是共和国的考虑。你看见的那几十种招募金,就是这么来的。不过一般来说,一个地方只会有一种招募金。募兵官大致了解到多少钱可以招来多少人后,就会告知别处的募兵官。否则,你在一个地方节节提高招募价格,到最后是招募不到士兵的:最先拿了低报酬的士兵会哗变,逃离军营,后来之人知道你早晚会抬价,便会迟迟不来参军,只等你提升报酬。你看见的几十种不同的募兵价格,应该都是不同地区的吧。”
“是的。”章白羽承认,“那为什么在乡村地区多行征兵?这又是什么考虑。”
“同样的考虑。”维基利奥说,“乡村地区,居民不像在城镇。城镇中,最好的工匠比蹩脚的工匠多挣十几倍的工钱,这很普通。但在乡村,最强壮的农夫怎么也不能耕种十几个人的地。因为农夫之间差距比较少,征募一批人和征募另一批人,对一个村落来说,影响都差不多。这种时候用征兵就方便一些。不过,唐人大公,即便是在乡村地区募兵,你觉得,那些最富有的农夫会参加军队么?他们肯定会花钱买通领主的募兵官,不要征召他们。不论是募兵还是征兵,强势的居民总能找到保护自己的办法,弱势的居民则要多做牺牲。这个道理不好听,但乌苏拉人组建军队的时候,就是这样考虑的。”
“最好不要有战争,如果一定要开战,那就要想办法,把战争对共和国的影响降低。这种时候,我们只能选,这就是乌苏拉《募兵法》产生的原因。”
“我的回答,你满意么?”维基利奥询问。
“手札看完了,放在原处。”
章白羽没有回答,只是简单地吩咐了一句,说完,章白羽大步离开了营帐。
侍卫在门口跺步致意,执戟郎跟着都护前往了营中。
维基利奥坐在原地,一边慢慢地吃东西,一边看着那份手札。
那手札,如同恶魔的礼物一样诱惑。
维基利奥抵抗了很久,最终还是失败了。
他取来了手札,盘腿坐在地上,缓缓地翻看着。
营帐内静谧无声。
偶尔有火红的木炭炸响的声音,火盆上煮着热汤,雪风吹动着帐帘,引它微微摇摆。
在这里,炉火温暖而舒适。
在这里,叛国者得知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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