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相逢
眼看六七架弩炮架设在城墙前面,格城的守军立刻竖起了盾墙。
许多盾手心中一片空白。
刚才唐军凶悍地冲击城墙模样,让人胆战心惊。
关于唐军是一群乌合之众的错误印象一扫而空。
那些雄壮无比、吹了整个冬天牛的古河武士第一批战死:他们面对唐军的丛丛刀剑,狂妄地反击着,却被唐军利落地杀死在城上。
唐军高高的云梯带着倒勾,一旦搭在城墙边缘,就如同生根了一样。
唐军的工匠也对攻城颇有经验,他们判断云梯的倒勾已经搭在城墙上,就开始反推攻城车,用打磨好的石料塞住木车的轮子,这样一来,守军除了使用石块砸断云梯,便别无他法。
格城的城墙上准备了许多布尔萨油,利用铁管可以喷射出灼热的火焰。
可是精良的武器也需要精锐的士兵去操作。
格城的士兵听见唐军恶狼一般的呼喊、看见唐军士兵在脸上涂抹的战纹、瞥见唐军士兵森森的刀剑,便立刻丧胆泄气。
他们的手脚僵硬笨拙,哆哆嗦嗦地使用火把点火。
点燃布尔萨火需要三个士兵操作,要先引导油料流出,再点燃火焰,随后推动压杆,喷射出一柱火焰来。
可是许多守军士兵在忙乱之中忘记了这个顺序。
他们在油料还没有流出的时候,就急急忙忙地点了火。铁管立刻发出了古怪的声音,火舌返窜,立刻让油罐爆裂。
一时之间,城墙上如同燃起了一个新的太阳,观之者无不短暂失明。
唐军士兵都被城墙上爆开的火团震惊,还以为是守军鼓捣出了什么厉害的武器。
不久后,格城守军就开始狼狈地哭嚎,一个个燃作火人的士兵从城墙坠落。
城墙上密集列阵的守军士兵开始你推我搡。
这种推搡,逼迫一群不敢前来拥堵缺口的守军围在了唐军面前。
格城守军们手中的长矛、铁剑、弯刀都在颤抖,古河士兵也心中焦虑。
在城墙上,能够正面接战的人不过几十人。
这让凶悍的古河武士只能一再顶在前面,损伤极多。诺曼士兵守卫的地方,却总是被唐军突破。
许多古河武士扭头看去的时候,已经能够看见诺曼士兵放弃了阵地,惊慌地朝着城内逃走了。
远处的郎官无法判断发生了什么事情,便敲响了一阵铁锣。
拥塞在城墙边的唐军如同退潮一样离开了。
返回阵列之中的唐军士兵,立刻被许多郎官训斥起来。
郎官和老兵们目睹了刚才的交战,看出了问题:新营兵们一发现对手不强,便大起狂妄之心,在搏杀之中,许多唐军士兵完全凭借着狂怒而非纪律作战。
章白羽的身边,有个郎官连连摇头,“打得太骚。”
新营兵们自以为得胜,回来却被劈头盖脸一通训斥,故而根本听不进去,反倒嚷嚷起来,各自请战,希望再去冲杀一阵。
各个营队还在整编队伍的时候,工匠营已经推着许多架火弩走到了阵列前方。
城墙上的守军立刻发现了唐军士兵的攻城器械。
此时,城墙上的大火已经被控制,只剩下了余烬还在燃烧。
哭喊不停的烧伤者被古河人纷纷补刀,以免哭嚎影响其他人的士气。
片刻的忙碌之后,守军士兵开始使用三层盾牌来守卫。
没有盾牌的士兵则被命令蹲伏在胸墙和城碟后面。
许多古河武士和诺曼士兵的队长则紧张地观望着唐军的动向,在他们的印象里面,在使用弩机之后,第二批士兵就会趁着守军士兵不备立刻冲击上来。
在对峙之中,几次呼吸过去了。
唐军的弩车开始逐一发射。
守军士兵们纷纷感觉头皮发紧,他们认定这些弩箭是冲着他们来的。
结果,守军士兵很快就听见了头顶上传来的尖啸声。
一枝、两枝、三枝—――几乎所有的弩箭都高过了城墙,窜入了城镇的上空。
守军之中传出了嗤笑之声,随后,格城的守军都开始嘲笑唐军工匠的拙劣,竟然连弩箭都操持不好。
守军似乎已经忘记了,就在片刻之前,他们自己的工匠点燃了半座城墙,让守军士兵士气大跌。
嘲笑声传遍了城墙之上。
随即,在城镇的上空,爆鸣声四处响起。
凭借上帝的名义发誓,没有一个守军士兵听见过这种声音。
只有从滨海塔楼逃进格城的古河武士,这个时候才面色苍白,不断地念叨着,“魔鬼的把戏。”
守军士兵们纷纷回头,却看见了惊人的一幕。
仿佛天神在空中落下火雨,每一枝弩箭都散作数十枝,发着明亮的火、黑色的烟。
这些火雨落在泥沼之中会发出呲呲的声响,落在干燥的棚屋、板墙、木栅上时,却不见熄灭:那些火点附着在任何可燃的物体上后,就开始将它们点燃。
刚刚经历过短暂洪水冲击格城,又开始经历火雨的洗礼。
很快就有三幢房舍的屋顶被点燃。
如果不是在围城后,古河人就拆除了许多城下房舍,如今的格城恐怕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
民夫、士兵都开始寻找水源去扑灭火焰,他们来回奔走着。
唐军第二排弩箭发射了。
这一次,唐军射出的弩箭更加古怪,那些弩箭飞到高空,爆作数十簇,纷纷落在城内守军和居民的头顶。
火焰和箭簇并没有伤害许多人,然而恶劣的气味、古怪的声音、从未见过的攻击方式,却让许多诺曼人胆裂。
他们不知道这些火雨是什么东西。
许多迷信的古河武士还有诺曼人,甚至相信这是火神或者火焰天使在帮助唐军。
城内的古河武士大声地呵斥,让士兵们听从命令。
士兵们却如被亮光吓呆的青蛙,只能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地,拒绝执行任何命令。
城墙上的守军士兵密切地关注着城外,此时也被城内混乱的声响扰乱了心神,不住地回头张望,盾手们又看不见城内城外的变故,焦虑难安。
此时,唐军第三拨箭雨射向了城墙。
火雨箭簇带来的恐怖丝毫不弱于刚才的布尔萨火。
唐军有意瞄准城墙上簇拥着的守军,几乎每一阵火雨都落在了士兵最密集的地方。
祈祷、哭嚎、咒骂之声伴随着阵阵火雨,在城墙上绘制出了地狱一般的图谱。
格城的内墙没有围栏。
最后一排士兵只能拼命挤向前方,可是在火雨落下后,前排的士兵本能地朝着后方拥挤。许多士兵被从城墙推落城内,大多数士兵手脚骨折或者破皮流血,几个倒霉的士兵却摔在了武器架或者营火铁盆上,当即毙命。
唐军又推来了许多架弩机,在弩机的后面,三架从昨夜开始拼装的抛石机也被缓缓地推来了。
很快,唐军的弩箭、火雨、巨大石块、碎石倾泻在了格城的城墙上。
唐军的抛石机是仿造的安息抛石机,极为有力,唯一的缺点就是无法长途运输,只能在战场附近临时修筑。
不过格城距离托利亚山脉很近,唐军犹如在腹地作战,有取之不尽的资源,财货也容易取用。
唐军的工匠牺牲了抛石机运载的方便,制作了大到骇人的巨型抛石机。
每一块石头,都需要六个布尔萨工匠使用特殊的网兜搬起,随后安置在抛射勺中。
六个赶马人奋力挥鞭,打得三十多匹挽马、驼牛打得奋力向前,才能将重锤高高拉起。
随着三个铁环被松开,重锤在一阵吱嘎的低吟声中坠落。
长长的抛杆被快速弹起。
巨大的石料经过抛杆一次加速,又经过抛射勺的再次加速,稳健地飞向了城内。
石块撞上格城的城墙时,传来的震动声,就连唐军阵地之中都清晰可闻。
每过一会,都有两三颗巨大石块飞出。
不过这种石块一般准头不足,多半飞进了城内,要么就是砸在城墙上,很少能够将城墙守军士兵命中。
可是,一旦石块砸在了守军士兵中间,顷刻之间就有十多个守军士兵一齐毙命。
被击中的守军会直接碎裂,他们身后的士兵被巨石碾压撕裂。
巨石会带着一大片士兵跌入城墙内。滚落城内后,石块还会兀自向前滚动。
一些看见石块已经减速的士兵试图去阻拦,不料,却被这些石块碾成了碎片。
唐军总共只有六十多颗巨大石弹,这还是准备了两个多月之后的成果,在发射了三十颗石弹后,小半天已经过去。
一架抛石机不能使用了,另外两架,也需要重新打入榫卯、更换抛杆、换下拉绳的牲畜。
风从城墙上吹来。
唐军士兵似乎能够闻到腥膻的味道。
有位唐骑手骑着马走到了格城之下。
“奉全布尔萨守护之令,询问城内,是死是降?”
章白羽听见清晰的诺曼话,心中不免叹息。
对城内这些士兵来说,‘都护’、‘唐’这样的字眼还是太过渺远陌生,即便喊出来了,也只会让城内的军民感到疑惑。
还是只能用‘全布尔萨守护’这样的头衔,对方才能听懂。
城内的守军没有直接回答:守军推出了三个唐军俘虏,将其捆得结结实实,随后将他们推下了城墙摔死,算是做了回答。
唐骑兵冷漠地看了看城墙,扭转马头,将竖起来的旗帜斜指向下方:守军不降。
唐军阵中立刻有了回应。
上百个号角、喇叭、损那一起吹响。
唐军上方响起了一阵催战之声。
唐军的阵列从横向的橄榄形开始变化,延展出了数个尖锐的队列,拥向了城墙。
弩机最后一次齐齐发射,在唐军抵达城墙之前,落下了一阵火雨。
第一个唐军士兵抵达了城墙之下。
唐弓手狂妄地站在城下,压制城头的敌人。
唐军工匠脱掉了上衣,绷紧了浑身的肌肉,推动着几架刚刚设置好的云梯前行。
工匠营则从遥远的大营之中拖来了一架高耸的楼车,它似乎比城墙还要高,楼车后面跟着两个郎队的唐军战士,一手持盾、一手持短剑,默默地等待着楼车靠上城墙。
数百面旗帜翻卷在唐军士兵头上。
数千精锐的武装正准备杀光最后一个敌人。
格城正在军鼓军号声中战栗,有如狂风之中的一片树叶,等待着最后的归宿。
楼车逼近了城墙。
工匠放下了楼车前的板墙,让它落入护城壕沟之中,整个楼车也歪歪斜斜地栽倒进了壕沟。
楼车外布满了浸透的皮子,守军士兵百般射击火箭也无法将它焚毁。
楼车一头栽倒,撞在了城墙上。
轰鸣的响声传出。
碰!
维克托很好奇。
一个瑞德唐兵用火把点燃了一枝古怪的‘蜡烛’,它居然发出了一声巨大的怪响。
响声震得维克托耳中轰鸣难止。
唐军士兵们似乎很满意维克托震惊的模样。
这是个什么东西?
被软禁在瑞德城内,维克托能去的不多几个地方,就有唐军的城守府。他每天都要到这里报备,今天,唐军城守命令属下给维克托展示了一种新武器。
一直到走上大街时,维克托还在思索,刚才看见的那种东西,究竟是魔法还是什么?
自从辛西娅去找过一次城守之后,维克托的待遇就越来越好了。
他最先住在一间石头牢房里。
住所很快就换成了木屋,随后则是一幢独栋的小楼。
维克托的屋内准备着安息香料、软床,院子里面有一口井可以取水。唐人每天送来的食物也颇为丰盛,有鱼、面粉和糕点。
维克托带来的一群难民,在被唐军安置到了各个作坊里面干活。
几个难民还来拜访过维克托,感谢他将他们带到了这里,给了他们一个归宿。
维克托最初还猜测,是不是辛西娅陪城守睡觉了,唐人才对他好。
想到这里,维克托心中颇为不快,最后终于忍不住去问了问辛西娅。
维克托得到的回答只有一个巴掌和连续半个月的辱骂。
维克托明白了,不论是自己的不快,还是辛西娅的反应,都说明了一件事情—――“完了,我真的爱上了她,她也真的爱上我了,搞不好要结婚。”
维克托如同所有结婚前的男人一样,一边感到万事已定,一边却又在心中涌起杂念。
结婚很久的男人,都会欺骗未婚之人,轻描淡写地说结婚不过是一件小事。
他们这样说,多半只是见不得单身汉快活,想要骗单身汉早点结婚。
维克托其实也明白,只要有人逼迫一把,他就能地走上结婚生子的平凡道路。
可是,命运总是对维克托很好,命运总是给维克托许多选择。
维克托却总是在多种抉择里面,选择最差劲的一个。
瑞德城。
许多年之前,此地草木繁茂,城镇富庶而热闹。
无数量大车在城门进进出出。
小贩的喧闹之声,让许多城内富人宁愿在郊外的别墅里面活着――他们甘愿忍受乡村的不便,也不想在城内呆着。
那个时候的瑞德城没有现在大,但繁荣却不输给现在。
大理石柱、玻璃制品、粮食堆、香料大包、羊毛制品遍布城镇的各个角落。奶酪商、面包师、裁缝、妓女、吟游诗人、旅行者、水手齐聚一堂。
居民们毫不在乎帝国的禁奢令,在身上穿着五种或者六种颜色的丝绸。
每隔几天,都有一个节日。
那个时候的瑞德人又富裕又无聊,只能自己创造许多节日寻开心。
广场上经常有许多空木桶,木桶里面灌满清水,供应旅者随意饮用。
六七种小贩会使用不同的吆喝声招揽生意。其中一种小贩,是花贩。维克托呆在瑞德城的时候,每天都能用极便宜的价格买到不同的花朵。茉莉、芳金、白兰、夏鹃、托利亚香,每一种花,都有专门的香水商人用它们来制作香水――不过维克托闻起来都是一个味道,也就是香水瓶的签名不同罢了。
如今的瑞德城,维克托几乎一点都认不出来了。
唐人占了城内接近一半的人口,他们占据了主要的生意。
城内的道路被拓宽了,过去的城墙被凿穿,让唐人铺成了大道。
原本的城墙,成为了一节节的实心塔楼。唐军士兵雇了几个市民在上面观察火情。
这座城镇兴起的太快,以至于大多数建筑都是使用木料修筑而成的,这让唐人尤其害怕失火。
许多屋子都有了唐人的风格:片片叠加的瓦片,以琉璃为底,装饰镂木的大窗,每间大屋之中,进入院子都有屏墙。
唐人的服侍、发型也成了瑞德的主流。
诺曼人和布尔萨人还弄不懂衣襟应该靠左还是靠右。城内很流行的笑话,就是布尔萨人和诺曼人穿错唐衣的故事。
至于唐人的发誓,接受者却不多,因为需要头发长到一腕尺,才能馆出唐式的发髻。
大多数瑞德市民,都是带着唐人的璞头充数的。
许多诺曼人甚至会用一种墨鱼胆汁制作的染发剂,将头发染做纯黑。
城内有一家诺曼理发师,说是从勒庞迁来的,专门出售这种染发剂。
诺曼顾客都会抱怨,说这个理发匠太烦人—――每次只是去修理一下头发,理发匠却总是喋喋不休地推荐这种‘纯粹唐人’牌的染发剂,让顾客安静不得。
维克托看见过这种染发剂的招牌:上面画了几只都护府出产的琉璃瓶,旁边用诺曼文写着,“让您拥有漆黑的发丝,变作纯粹的唐人。”
满城的唐人只不过让瑞德城变得光怪陆离。
这只小小的招牌,却让维克托在心底产生了一股强烈的震撼。
“在布尔萨,诺曼人已经要打扮得像个唐人了。”
除了都护府的官员,维克托也不太敢接触太多的唐人。
前几天,在街头,两个唐人突然皱着眉头走到了维克托面前。
“你是不是从苏培科来的?”两个唐人询问他。
维克托一脸严肃和不解,“朋友,我来自莱赫共和国,请问苏培科是什么地方?”
两个唐人一愣,随即对维克托道歉。
唐人离开的时候,维克托听见他们用唐语嘀咕,“估计认错了,总督副手胖得像猪,比他还丑。”“也对。”
维克托忍不住低头,捏了一下腰,发现捏不起来肉,才松了一口气。
当年诺曼话语的喧嚣声已经随风而去。
这是一个崭新的城镇。
维克托举目四顾,看见了一处熟悉的地方。
城门。
许多年前,城墙从这处城门左右延伸开去,宛如白色的臂膀保护着精致小巧的瑞德城。那时城墙上站着铠甲华丽的士兵,他们打着哈欠、依着长矛,等着无聊的一天过去。
如今城墙已经被拆除,空地上修筑了石道,石道两侧挤满了唐人的新屋。
维克托走到城墙边,抚摸着城墙。
无数个世纪前,此地曾有一位少女,挽着面包篮,在这里兜售糕点。她穿着米色的长裙,面容姣好,与世无争。
维克托感到悲伤爬上了心头。
头顶突然传来了叫骂声,“这里不准撒尿!”一个唐兵在头顶怒喝,“快滚!”
维克托一震,满心的忧郁荡然无存。
他叹息了一声,扭头准备离开。
“维```维克托?”
宛如梦境从天空塌落。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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