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解?”
太医想了想,“国师日理万机,身体疲乏,日积月累情绪不解,又无人可诉,无人可解,便会郁结于心,这就是国师的病因。”
“若说解,也难也不难。”
眼看国君又一副准备把他凌迟的模样,太医也不卖关子。
“若是寻常人,多多开解,佐以汤药,那怕不能痊愈也能解得几分。可是……国师这个跟旁人不一样。”
“如果说别人是一分郁结,他便是十分百分千分,国师承受之重,外人难以想象。”
太医唏嘘非常,“霜催雪压难堪其重,若是再心智不坚便会又两个下场,一来疯魔成癫,二来积毁销骨自油尽灯枯,王皇后与姜王妃便是后者。”
太医偷偷瞧了一眼百里泷的脸色,见对方愠怒染眉连忙换了口风。
“好在国师两者都不是。”
太医继续道,“国君可还记得国师上次撞伤失忆,那本是一次连疤都落不下的小伤,可是国师却因此失去了五年记忆。”
“其实下官早就斗胆推测,这次失忆很有可能是国师自己的选择。”
难堪其重,便择其忘。
是自我无奈之选,也是自己放自己一条生路。
百里泷怔怔的望着床榻上的人。
一面是记忆里,满身冷硬傲骨拒人千里的冷陌国师。
一面是醒来后对自己露出浸满双瞳笑意的少年聂青桑。
到底是怎样的过往,让你从一个爱笑眼里带光的人,变成波澜不惊沉默不语的样子?
他握着那手心疼的在指尖落下一吻。
“义父,快些好起来吧。”
太医闭着眼睛,差点把脑袋插地缝里去。
完了完了,这次估计是真的要死定了!
百里泷贴着那手心,想用自己去温暖那份冰凉,瑞脑金兽里安神香缓缓而起,沙漏簌簌里,太医毛骨悚然。
“你都看到了?”
太医斩钉截铁摆手,“下官什么都没看到!”
“啊~我喜欢义父,喜欢的不行。”
太医捂着耳朵惊恐万分,完了,要被灭口了!
百里泷托着下巴扭头看着快要吓死的某人,“我每天一见到他,就想着亲他、抱他、别人说他觊觎皇位,我却恨不得把我整个人都给他才好。”
百里泷:“这种心情你明白吗?”
太医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不懂!身为一个太医,我什么都不想懂!
“你说怎么才能得到义父垂青?”
“国君饶命!”
太医这次是真跪了。
“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十年寒窗苦读,二十年悬壶济世,一身医术小有所成,国君若是留着我,绝对利大于弊,国君三思啊~”
百里泷却望着聂青桑的捧脸而笑,那目光专注如扶桑痴han。
“三思那够,只要一刻不见着他,我这魂都要飞走了。”
他瞧着太医露出森森犬齿,“太医说的对,有些事不能放在心里,需找个人说出来才好。”
百里泷的声音在“人”上加重了语气,“不知太医愿意当个守口如瓶的人?还是愿意当个不能开口的鬼?”
“瞧我这记性,太医还上有老下有小哪?”
太医紧闭嘴巴,一种战友情大过天的坚定信念在他眼中汹汹燃烧。
“国君稍等,待下官回去翻阅典籍,必定为您找出求得佳偶良方!”
活着!
那怕当个锯嘴葫芦,心事树洞,也要坚强勇敢的活着。
活着!
那怕没有底线,被迫营业也要活着!
只是太医这里侥幸得生,有些人那里,就不好过了。
一个入宫并不太早的承恩殿掌事女官,上上下下接触的人太多了,而这些人被黑甲卫带走后就再没有回来过。
一时之间整个皇宫人人自危,哪怕是至交好友见面,说出的第一句话都变成——你认识一个叫翠花的掌事女官吗?
翠花这个名字就像一场东风,刮的整个皇宫人人自危。
因为百里泷的雷厉风行,迫使幽兰不得不走走进了百里泷的书房。
这里的一花一木,乃至是放来好看的那只花瓶都是她亲自挑选,放置。
他的身边对她从不设禁,除了每次进门都会被黑甲侍卫拦下。
每当这时,百里泷身边的小太监便会给百里泷禀告一声,然后连忙跑过来让黑甲侍卫放行。
小太监退下时,惊讶于幽兰这次过来竟然没有带汤。
桌上的国事堆成小山,但闻到那熟悉的香气,百里泷还是停笔抬头望向来者。
幽兰脸色看上去很不好,就连额间殷红的花钿都暗淡了几分。
“这几天宫里有些忙碌,可是吵到了你休息。”
幽兰摇了摇头,“我这里都是小事,今晨本想去看望一下国师却被告知你下了令谁都不准探望,我就想着过来问问,国师如何了,这次……宫中的事很严重吗?”
“相信你也听说了,宫中有乱臣贼子出没,义父也是因为此事才在殿中修养。”
幽兰担忧,“国师伤的很重吗?我那天看你着急的跑出去,也没来得及问,国师身上的伤没事吧?”
聂青桑的事三言两语的很难说清,百里泷只好先点了头应下,好让幽兰安心。
“义父那里有太医守候,你不用太过担心,你的宫殿周围我也已经下令,让侍卫加派人手守候,这两天宫里乱,你不要乱跑,好好修养身体要紧。”
幽兰也知道这种时候,自己不添乱就已经是帮了大忙。
“那辉夜也要好好休息,我最近在宫里无事,学做了许多菜色,等你忙过了这几天,便来我的寿仙殿坐坐,到时我也好做予你尝尝。”
“嗯,会的。”
幽兰便要向来时那样回去,起身时眼前一黑踉跄了下,幸被百里泷扶住,他往外看了一眼,却发现幽兰竟是独身一人过来。
“你身边怎么没人伺候,婢女哪!”
幽兰扶着脸侧,刚才那虚晃一下,让她越发虚弱,“我之前身边跟着的那个小宫女,跟国师宫里的那个好似是同乡,前些日子就被侍卫锁了去。大概过些日子才会被送回来。”
她脸色苍白羸弱,弱柳扶风的模样很是娇怜,但她却并不愿这样被百里泷扶着,“我没事的,只是刚才起的快了,有些受不住,缓一缓就好了。”
她强行起身,却眩晕停顿猛的往后摔进百里泷怀里,被他抱了个满怀。
两人从外远远看去,好似男人抱着女人缱绻多情。
太医本想进来,瞧见这郎才女貌的样子,又惶惶然退出去。
见有外人,幽兰连忙挣脱百里泷的搀扶,“你是国君,而我只是一身份卑微的婢女,被外人看到这副样子,怕是要说闲话的。”
幽兰哀怨垂首,似在嗔怪两人至今还没有一个合适名分。
钢铁直男百里泷,显然不懂幽兰这番小心思,他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太医意有所指,“他不会的。”
完全不是这个意思的幽兰,也只好默默叹了口气,“好了,我就先不打扰你忙了。”
她说着禁不住笑起来,“瞧瞧你这紧张的样子,总不能也把我着急忙慌的抱着送回宫殿去吧。”
被幽兰这一打趣,百里泷面皮一臊,想起之前抱着聂青桑穿过整个皇宫的样子,禁不住心神激荡。
义父这一路,可是都没有对他生气哪。
幽兰心头大震,与百里泷相识多年,怎么可能会不明白他这脸色变化代表的意思。
先前诸多猜疑,渐渐有了轮廓,化作真相漂浮而出。
百里泷对聂青桑……
这……简直荒唐!
幽兰苍白着脸色,一路漂浮缥缈的走回去,这可能吗?
可是如果不是,又还有什么原因能够解释百里泷对聂青桑的不同。
聂青桑院里的宫人,因为聂青桑一句话就能留下;她院中的宫女,却只因为同乡就被捉走。
聂青桑受了伤,中气十足的呵斥上对方一句,还能让百里泷慌乱的撞翻桌子,什么不顾的抱着去太医院;她头昏欲倒,百里泷却连个侍卫都没有派出,就放心自己独自回去!
——我在义父眼里究竟是有多么不堪,竟然只能与一宫女天生相配!
百里泷当日诛心之语言犹在耳,一字一句化作尖刀利刃将幽兰寸寸凌迟。
也将她本就丑陋黝黑的心思彻底燃上疯狂嫉妒之火。
她踏进卧房从最高的博古架上取下一只盒子,盒子里放着一个小巧瓷瓶。
看着那个从宫外碾转而来的瓶子,幽兰像是握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眼中火焰烈烈,她势要登基为后成为整个昭国的女主人!
“聂青桑!终有一日我要你匍匐于地,卑微如狗!”
“真是好大的志气。”
有戏谑笑意贴着身后幽幽而来,抬手间夺去了幽兰手上的瓶子。
幽兰心里一惊,等看清来者,却先慌忙关上打开的窗户。
“现在宫里都在找你,你怎么白天就出来了。”
对方却没理会幽兰的担惊受怕,他虚披着一件花紫色的女子外袍。
那样浓烈鲜艳的颜色,却被他放荡不羁的虚掩着,衣领大敞间的露出整片紧实的蜜色胸膛,以及腰腹间紧紧缠着的绷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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