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变故确实超出两人所想,百里泷拧眉,“我知木双青狂妄自大,置使昭国处于不利之地,可是国舅……”
“根本不是这样的。”姜桓垂着眼睛低声说着,眉宇间千般挣扎,似乎就要将那些过往一吐而快,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被他苦涩咽下。
他闭了眼睛,长舒一口闷气,“你们去找别人吧。”
显然姜桓知道其中一二,但是他不想说的态度更加明确。
“就算你们威胁我也好,彻底把我杀了也好,只是我不认识什么木双青,更不知道那些所谓的关于他的事。”
姜桓下了逐客令,“诸位,请回吧。”
“国舅。”
百里泷目光不善站起,那怕穿着寻常衣袍宽肩挺背硬是散发着一身帝王威仪。
如收拢于鞘的神兵嗜血暴虐,在昭国他是至尊无上的帝王,而如今却敢有人在他面前忤逆于他。
那怕是姜家。
那怕是血亲。
“喝茶。”
冷掉的茶水被人递到跟前,那茶盏之后是无奈瞧着他的聂青桑。
“义父……”
盛怒的人突然就乖顺下来,眼角还带着一丝埋怨委屈。
聂青桑没说话,又把茶盏往前递了递,“这附近有家包子铺,等喝完茶陪我去尝尝。”
百里泷接过杯子抿了一口,“茶凉了。”
聂青桑挑眉,“我给你倒杯热的?”
百里泷继续乖巧,“我就喜欢凉的。”
“喝凉的对胃不好。”
聂青桑按下对方手里的杯盏起身告辞。
厌恶他的姜桓全程脸都没抬,只葛藤见聂青桑要走,伸个懒腰站起来也要一起走。
“葛藤。”
姜桓扯住他的衣袖,“你说要多陪我几天的。”
葛藤深情的捧着姜桓的脸,那双嵌在眼窝里的双瞳,在某个角度望过去时,竟然泛起淡淡的湖蓝,如深邃之海让人沉溺之间。
“等你以后就会明白,没人人能一直陪着你的,所有人都是你人生的过客。一起快乐过就够了,奢求太多大荒神会不开心的。”
葛藤握着姜桓的手,在上面落下深情一吻,“我会一直记得你的,姜云。”
聂青桑“……”
百里泷“……”
感动的一塌糊涂的姜桓,突然一愣,“我叫姜桓……”
“你也一样。”葛藤深情不减,“我也会一直记得你。”
漂亮!
鸡飞狗跳里,三人被轰出了姜府,葛藤一整衣领,脸上被人抓出的指甲印大刺刺的显露在他脖颈上,而他毫不在意,显然,这样的事不是他第一次经历。
聂青桑不由看向了他头上的疤,这一道不会也是这么来的吧。
“拜你所赐,被人赶出来了。”
葛藤依旧是那副懒洋洋又拒人千里的模样,只是赖人的手段炉火纯青,“知道你心里愧疚,放心,我会在你那里好好住两天的。”
完全不愧疚的聂青桑“……”
“也好。”
百里泷瞧着葛藤腰间那条五彩斑斓的宽厚花腰突然一笑,“能邀漠北王子入昭国一叙,是昭国荣幸。”
聂青桑难以置信,就这四处撒种的泰迪精,毁人不倦的渣男,你给我说他是王子!
“你是不是认错了。”
聂青桑小声问,“那个国家王子会是他这副模样。”
漠北在昭国北边更北边的地方,那里千倾黄沙,天气极度恶劣土地贫瘠,本是荒无人烟的地方但是在沙漠腹地,却有着繁荣昌盛的国度他们在大荒神的庇佑下,一代又一代繁衍生息。
本就是异国相貌,还信奉大荒神,百里泷对他的身份本就起了疑心,而最为重要的是葛藤腰间缠着的花腰。
“那是漠北皇室嫡系子弟才能缠绕的花腰,象征着他们尊贵的身份地位。”
“可是漠北不是一直隐居不出?”
“那是以前,从我收集的消息看,从很久以前开始,漠北就爆发了很深的权利纠葛,不少王室成员死在权利收割的刀锋下,但也有不少皇室成员因此远逃漠北。”
而在他们面前的,应该就是其中之一。
两人说话并没有避开葛藤,葛藤摸着眉上刀疤,目光幽暗,“你们两个,就算是掀人老底能不能小点声,当着我的面说是几个意思?”
他一拍腰间花腰,“我是来自漠北没错,不过这根腰带却不是我的。
虽然我也记不清是那人给的了。”
聂青桑冷笑,“不是说好一辈子记得?”
“我是记得啊,只是记不住他们名字而已。而且……”葛藤笑的意味深长,“在你男人面前对我这么吃醋真的好吗?”
聂青桑怒,“他是我儿子!”
“唔~父子这个题材好啊,下次我可以试试~”
“滚!”
无论聂青桑多么嫌弃这个荤素不忌的,回宫的路上都多了这么一个漠北王子。
无功而返的滋味不好受,尤其还领回来这么一个讨人嫌。
聂青桑提议,“还是直接去问贺湘吧。”
百里泷有自己的担忧,义父每次对上贺湘都很容易失控,虽然不知是什么原因,但这让他很介意。
“怕他不会说实话。”
想象中纸醉金迷歌舞升平的宫廷生活根本不存在,整个昭国皇宫死板无趣的就跟聂青桑一模一样,这还不如姜桓的姜府有趣。
“要不要我来帮忙?”葛藤提议,“没有我搞不定的男人。”他说,“女人也一样。”
聂青桑头疼扶额,“算了,还是我直接去吧。”
幽暗地牢,狭长石阶,燃起的火把死气沉沉的映着地牢里关押的人。
史大壮跟贺湘隔门而关,一人静默坐在地上,一人焦躁的在牢门里转来转去。
“这次是我连累你了。”玩了一辈子鹰,谁成想却被鹰啄了眼。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他这一失手,就连累两人成了阶下囚。
“好在舍老哥逃了出去,要不然咱这回可就真被人一锅端了。”
贺湘没说话,手里的稻草翻来覆去,碾碎又重来。
“贺湘你可跟我说句话吧,打从进来就不声不吭的,让人看着有些害怕。”
“史大哥。”贺湘幽幽开口,“我觉得将军还活着。”
史大壮瞪着眼睛一愣,“你这是又魔怔了吧,春城一役,除了我们这些带伤被留下的,全军两万余人全军覆灭,那埋葬尸体的万人坑你也去看了,怎么可能会有人活下来。”
“可是没有将军的尸体不是吗?”
贺湘怔怔的看着史大壮,“我们刨开所有的尸坑,不也是没有发现将军的尸体吗?”
“可你不要忘了,将军是带着面具的,所有人都没有见过将军的样子,人我们是没找到,但是他带着的面具我们却是找到了!”
“将军已经死了!”
史大壮两眼通红,高声暴喝,“木荣!将军!小兵!连同两万将士全军覆灭!”
“贺湘!你醒醒吧!”
春城覆灭,尸山血海,大雨滂沱而下,冲刷着黑洞洞的万人坑,他们昨日还勾肩搭背,举杯痛饮的将士兄弟,全都变做冷冰冰的灰色尸体,混着鲜血堆在冰凉的地底,再不会嬉笑怒骂一句。
贺湘失声痛哭,无论是多少次想起,这都是一场无止梦魇,折磨的他们夜不能寐,一闭上眼就是他们死状凄惨的模样。
一只宽厚手掌落在贺湘发心,犹如当面绝望之境,为他张开手臂护住他的羽翼,带着安心宁静,静静的覆在了他的发心。
贺湘哽咽抬头,泪眼朦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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