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夷公主的宴会盛大而雅致。
焰火腾空戴着银铃的舞姬赤足踏地,载歌载舞。
人群越热闹聂青桑越安静,葛藤永远是葛藤,哪怕在南夷众多世家公子面前也不落下风。
而他跟其他人最为明显的区别,就是他自始至终没有正眼瞧过温梦妮一眼。
这一点引得其他世家公子很是不满,“假清高”之言一时无两,温梦妮笑而不语,正是这份不理不睬却让南夷公主对他另眼相看。
一个来自他国的世家贵族,孤冷而不入俗流,最重要的是还生了一张让人想要征1服的脸。
没有女人,能够忍受一个人的无视。
尤其这个男人举手投足间还充满了难以形容的特殊魅力。
但是温梦妮也不甘示弱,她的身份就注定她不会成为主动的那一个。
她要对方臣服,要他像脚边的小花狗一样围着她的裙摆蹦跳,她一个眼神,他就乖乖坐下,她一点赞许,他就甘愿献上自身性命。
桌上的银色酒壶上,映出了温梦妮唇上那抹艳丽无双的殷红。
她拍了拍手,于是场上舞姬退下,牛角号吹起悠长的声响,瑶琴与竹笙遥相呼应,尤如一场四面楚歌的诡异曲调,在场上缓缓奏响。
灯灭了一半,场上光线昏暗下来,有金戈剑鸣的声响踏着鼓点遥遥而来。
她是笼里的金丝雀,一朝庇护之所倾覆,她只得仓惶而逃,远处战鼓声声,温梦妮踉踉跄跄被敌军追击。
身无后路,前无生路,被逼无奈,她只得握住了手中的剑。
葛藤在温梦妮握住那只剑时,玩味的抬起了眼睛。
这是一支温梦妮精心编制的舞,这舞她练了很久,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在她精心挑选的这些人面前酣畅淋漓的跳上一次。
鼓点更盛,刀剑相抵的声音不绝于耳,温梦妮像是被风雨吹拂漂泊的扁舟,孤苦无依险象环生,可是她面上神态却是坚毅,角斗一般悍不畏死。
贺湘瞧着举剑蹦来跳去的温梦妮,觉得很是怪异,这怪异来的莫名其妙,但是却异常清晰。
“这南夷公主跳的舞……”
“真是可怜可敬。”史大壮倾佩非常。
贺湘一脸怪异,他看看自己这好友,又看着底下这群因为美人颠沛流离而心生不忍,恨不得现在就跳下去将南夷公主救上来的男人。
深觉这女人可怕。
恐怕任何一个见过她的男人,都会被她不动声色的控制在股掌,喜怒不随心,爱恨不由己。
他下意识的去看聂青桑,贺湘相信众人皆醉聂青桑独醒,他家将军不近女色,任是你倾国倾城洛神下凡,只要你遇见的是昭国国师,那就白瞎。
可是……
那个聚精会神看着场上跳舞的男人是谁!
聂青桑神情专注,沉浸其间,温梦妮被追上的敌军追杀欺凌,他的眉头也像那越来越快的鼓点一样,越拧越紧。
几乎就在温梦妮握剑反击,要把敌军反杀之时,聂青桑看着温梦妮刺出那见直接站起。
“青桑……”
百里泷紧接而起,他紧张的看着聂青桑反常的举动,想要就此带着聂青桑坐下。
可是聂青桑好像未曾察觉,为了让这舞好看,温梦妮在杀了敌军后,还悲怆恸痛的握剑独舞。
那握剑的姿态,下腰的角度,还有那凄凉回首,都与记忆中一模一样。
好在看到此处如此忍不住站起的南夷国民并不止他们两个。
南夷国民是看的热血沸腾,他们想起了自己被东陵逼迫,追杀,逃亡的日子。
那些快要被时间泯灭的记忆,在这支舞蹈之后,重新鲜活起来。
区区一女子都能想到反击,为什么他们这群人,却直接放弃,甘心沦为东陵俘虏。
南夷群情激扬,温梦妮微微气喘,这样的反应早在她意料当中。
聂青桑也心神震荡,不过他这愤而站起不是因为温梦妮引发共鸣,而是她在这舞最后握剑反击时,用的乃是越女剑法。
当初是他亲自督促着师姐一点点学会的,所以这剑法每个角度,都带有他的见解和影子。
聂青桑骤然握拳。
温梦妮一定认识师姐!
温梦妮享1受着别人艳羡崇拜的目光,也喜欢将那些被自己征服的面孔一张张细细欣赏,她仰着下巴,像只高贵的金丝鸟,被人众星拱月一般围在中央。
甚至已经有些人直接大胆示爱。
对于这种男人,温梦妮早已习惯,她不为所动,垂眼时却忍不住透露出一丝羞涩,“我的婚事自然是由皇兄做主。”
于是大胆示爱的公子,直接被此刻的温梦妮俘获,直接跪在温裘面前请求赐婚。
温梦妮垂眼不看跪在地上的人,心里却在了然的笑着。
至此,她的计谋已经完成了一半。
她佯装不经意回头,谁知却看到葛藤慢悠悠的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他举着杯子慢慢的品尝着,仿佛刚才那场震撼世人的舞蹈,于他眼里还没有手中这杯浅酒重要。
某一刻,温梦妮深觉挫败。
就连她计划得逞,自己早就谋算的男子跪在地上请求赐婚,都让她这心情难以明亮上几分。
贺湘幸灾乐祸,“你的月亮就要嫁给别人了,你还在这里借酒消愁?”
葛藤从没觉得自己在这场博弈里输掉,相反,感觉此刻的自己才是真正快要赢了的那个。
“你有心思关心我,不如去好好看看你们家国师。”
葛藤端着酒杯,清亮酒液后他,视线定格在端着的酒上,而在那目光齐平处,正是聂青桑那张风雨欲来之容。
这本就是一场选婿宴会,如今国婿一被定出,几乎就在片刻间成盘的鲜果被人重新端了上来,美酒满上,大红的绫罗结成喜庆的颜色挂满了整个宴会。
于是参选的公子变成宾客,一个个羡慕嫉妒恨的,看着跪地求婚被南夷国君默许的国婿,穿着吉服将他们的女神迎娶过门。
牛角号庄严肃穆,竹笙吹吹打打,那换了喜服的温梦妮被人牵着上来,又跟人欢天喜地的拜了天地。
史大壮上一秒还在看舞,下一秒就被人赏了满手的喜糖。
瞧着喜糖里夹着的银角子,他也是一时无言,“这南夷还真是……民风彪悍。”
这拜天地的两口子,白天才见过的吧,上午还喊着公子,结果晚上就直接喊夫君。
“这要是放在昭国,最起码也要三媒六聘,相看一茬,定亲一茬,等着成亲又一茬。”在这南夷倒好,直接快刀斩乱麻,“这嫁的可还是公主。”
“只有早就设下计划,才能一秒水到渠成。”
百里泷意简言赅,“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一见钟情郎才女貌。”有的,只有精心谋划,一拍即合。
史大壮瞪圆了眼睛,他的眼睛本就凶煞,现在一瞪跟那拦路土匪是的,只是表情太过惊讶,到让他看上去有些傻气。
“你是说……公主她设计国婿?”
史大壮那愕然模样,像极了发现自己年年岁供的观音娘娘,结果是青楼母夜叉。
这还是公主哪得多缺男人,才能这样……
别说史大壮没见过世面,这放谁哪里都让人难以接受。
史大壮活像吃坏了肚子,他瞧着穿着吉福笑得像个傻缺一样的国婿,突然有些莫名同情,“那他还真够可怜的。”
“这世上不是只有温梦妮一个聪明人。”百里泷神色淡淡,“只不过被设计的人看破不说破,你怎么知道他不贪恋温梦妮的美貌和地位?”
说到底各取所需罢了。
史大壮捂着心口,张着嘴,深觉受到了重要打击,“难道这天底下的有情人终成眷属,全都是特娘的男盗女娼……”
百里泷唇角紧抿,听到这话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冰雪乍裂般露出一个宠溺的浅笑,他看向身侧,谁说这世上有情人不存在,他和聂青桑……
百里泷身边眼中柔情骤然退却,他身侧空无一人,而聂青桑已经不知何时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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