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婆子听得呆了呆,她原以为这个女孩要拣个年貌相当的,或是读书种子,谁知二丫并不在意,只提了一个要求:不落夫家。
这个要求忒奇怪了,薛婆子不知能不能成,但是那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接了银子,满脸不由自主地堆上了笑,说就是把鞋都磨破了,也要替姑娘说动人家。
这狐仙在这住了几年,什么事儿薛婆子不知道!好的也有,歹的也有,但是她手里给出来的银子,可不曾有假了。
她抓着银子看了又看,还拿牙咬了咬,确实真银无误,心想这事儿怎么也得替狐仙姑娘办了,替她说一门亲事,顶得上替别人说二十门!
只是可惜自己儿孙都结了亲,这狐仙姑娘一块肥肉,真是便宜那夫家了,多要些银子,什么人物买不到!人物……
薛婆子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两只脚一路飞也似的跑回去,跟二丫提议,再寻个丫鬟给对方,不愁对方不应——左右娶媳妇不过是要个女人罢了,是姓罗姓李有什么打紧。
二丫同意了,反正她也不想跟一个小学生谈婚后恋爱,更别提为了一个小学年纪的文盲或者一个可以当自己叔叔的酸丁和一群小学女生搞什么宅斗。她又加了一个条件,说那女孩至少得满十五岁,年纪越大越好(罗二丫可不想当幼女罪的帮凶)
薛婆子满脸堆笑地应了。
过了两日,薛婆子找了二丫,说是已经找到人家,四十里外钱家村的,答应媳妇可以不落夫家,就是那家人放话说,要二十亩嫁妆田,一副嫁妆。
二丫皱眉道,这事不难,只是要定了,不得反覆,否则小梅姐也不答应的,另外,那个女儿找的怎样了?
薛婆子说,已经有人了。
二丫便问是哪里的。
那薛婆子笑道,不是别人,就是老身的亲侄孙女儿。
二丫一听,嘴张了半天都合不上。
等缓过神来,再加细问,原来这薛婆子的娘家侄子前些日子死了,留下一个寡妇,一个女儿,一个儿子才交三岁。这寡妇家没有男人主事、又没有亲叔伯依靠,便被村里欺负,不两年一点田产房屋都卖尽了,穷到无法,只剩下一个女儿眼看成人,又备不起嫁妆耽误了,只得苦苦托了薛婆子寻找人家。
薛婆子想娘家就剩下这家人了,要是寻个普通人家一夫一妻的,没陪嫁人家不肯,要是寻个富家做小又怕大婆欺压,可巧正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这个狐仙姑娘不落夫家,手头又有钱,虽是做小,其实便是两头大,大婆又等于不会生养,以后家私怕不都是这女儿的!于是前面一番说话,都是为了他这个侄孙女。
看到二丫一副狐疑,薛婆子忙说了这个侄孙女如何老实可怜,不是那等狐媚——说了才觉不对,赶紧给自己两个嘴巴。
二丫哼了一声说便是狐媚我也不怕,教薛婆子把女儿领来看了,果然是穷人家女儿,身子骨还强健,已经一十六岁了,于是定了十二两银子的身价,薛婆子中人钱一两,当下兑了一十三两足纹,拿笔刷刷写了一张白契,那女儿连母弟、薛婆子都按了指印,
二丫收起身契便开了箱柜,拿了一匹翠绿缎子,一匹素白绢儿,给她做衣服鞋面,叫她大喜的时候穿,又拿出几样簪环并绞丝银镯子,都是托人省城里买的,甚是精巧,那女儿原本害怕,看到这些东西一样样拿出来不禁呆了,薛婆子赶紧推她又给二丫磕了四个头谢了,二丫又拿出一张五亩地的地契,说以后你母家两人吃用都在我身上,等你这个兄弟长起,若是争气我便供他读书,若是不长进我便与他娶一房媳妇成立家事,那家人听了都喜欢得不得,再三谢了。
当下便把这女儿改名叫做小三,留在了二丫身边。
改名之事没人觉得不妥,既然大婆行二,这丫头自然不能越了过去,薛婆子还主张改名叫小四。
二丫心想这是我一点恶趣,你们哪里晓得。
又过了一月,便是佳期,钱家使了一顶花轿来抬了,二丫穿了大红吉服,登了花轿,给妹妹也留了二十亩地做陪嫁田,罗李氏看了花轿抬走了女儿,虽然前头巴不得女儿嫁人,现在女儿真嫁了,又想起许多好处,又想到以后等闲不得见了,回房拿袖子蒙了脸,呜呜大哭。罗柱子也叹息了两三回,只得劝解说,总比大丫头强,正经地嫁了人去了,又陪嫁许多东西,又陪嫁一个丫鳜虽然狐大仙说以后等闲不得再见了,料想婆家就是看在钱的份上,也不会亏待了女儿的。
话虽然如此说,但是陪伴在身边许多年的女儿一朝出门,以后又不得再见,一时间也甚是凄凉。
花轿抬到钱家,果然与预先谈妥的一般,只请了左右邻舍并几个至亲,说是狐大仙吩咐如此,薛婆子给众人看了嫁妆并地契,然后小轿子里请出小三,众村人看一身绫罗绸缎、珠翠打扮,觉得仙女儿一般,又看了八箱崭新的嫁妆,二十亩地契,只有艳羡的份儿。小三便抱了二丫的神主,和钱大郎拜了堂。
二丫在大红喜服里头穿了早就备好的男装,半路上薛婆子招待轿夫杠夫们到家喝茶,二丫乘机脱出轿子,现在装作娘家人送了亲,看了小三代表“自己”结了婚,完结了自己对罗家、对这个身体原来主人的义务。
然后她借口有事,拉了薛婆子出来,把那五亩地契给了薛婆子,另外拿了两个一钱二分的金戒指做谢,便算了结了这档子事。
她走到村口,早有雇下的长行牲口等着了。
她翻身上马,一鞭抽下,扬长而去。
正是:
彩凤飞天,蛟龙入水,从此天地任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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