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生根心里清楚,张狗儿比张有贵重要。张狗儿尊重他,蔺生根就在瓦沟镇有头有脸,张狗儿不尊重他,蔺生根就什么都不是。
蔺生根入赘张狗儿家一年多,跟养子张狗儿的关系还处得相当可以。当然没有张狗儿点头蔺生根根本就进不了张家的门,进门后蔺生根刻意保持低调,目的是让狗儿娘给他生一个孩子,狗儿娘四十岁不到,有这个能力。蔺生根也才四十多岁,临死前还能等上儿子结婚。
可是蔺生根也有一块心病,这心病随着麦子收割结束越来越重。二月天蔺生根受张有贵之托藏匿在山洞里的大烟被发现,李明秋在张有贵家里一针见血地指出张有贵做事不地道,要张有贵把藏匿在山洞里的大烟背下山上缴。其实张有贵只是受了几句指责,没有损失什么。李明秋没有让张有贵吃亏,该给张有贵付多少照旧付多少。
蔺生根却给自己留了一手,大烟背下山时悄悄给自己留了几包,大烟受了潮湿也不变质,蔺生根挖了个土坑把那几包大烟埋在一个人不知道的地方,连狗儿娘都没有告诉。
眼看着新烟已经开始收割,蔺生根感觉到有必要把这件事给狗儿说说。虽然张狗儿跟张有贵的矛盾有所缓解,蔺生根也不打算挑起姐夫跟妻弟之间的矛盾,但是张狗儿好像从骨子里对张有贵有一种仇恨。
那一天晚上天黑不久,蔺生根从张家大院出来,走进场院旁边张狗儿住的那幢院子。站在院子里喊道:“狗儿,你出来一下,我跟你商量一件事情。”
张狗儿走出屋子,把蔺生根叫大(爹):“大,有啥事你回来说,自家屋子有啥不方便?”
蔺生根抽了一口旱烟,止了止心跳,才说:“这件事也只能咱俩知道。”
父子俩一前一后,来到门前场院的麦秸垛下,蔺生根这才慢腾腾地告诉张狗儿:“我在山上的一处山洞里,藏匿了几包大烟。”
张狗儿的眼睛一下子睁得贼亮,黑夜里闪着贼光:“藏匿了多少?”
蔺生根迟疑地伸出了五根手指头。
狗儿问:“五十包?”
蔺生根回答:“那里,五包。”
张狗儿泄气了:“我说大呀,你吃了个碌碡,屙了个鸡蛋。你咋不想想,去年你光压级压价、克扣斤两,克扣烟农的大烟远不止于那五包!无毒不丈夫,你藏匿张有贵五十包大烟都不多!”
蔺生根原来想只要张狗儿不埋怨他就不错,这五包大烟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张狗儿要是以后知道了会把蔺生根当成什么人?其实蔺生根藏匿大烟也不是有意,几十包大烟背上山背下山,好像上山容易下山难,蔺生根实在背不动了,就挖个坑埋了起来。想不到张狗儿还埋怨他藏匿的太少,这个世界上谁对谁真心?
蔺生根一边抽烟一边把藏匿大烟的过程原原本本地告诉张狗儿,张狗儿到后来显得非常慷慨:“这五包大烟你自己处理,不能跟今年的大烟混到一起。今年的大烟我跟我姐夫平分,混到一起咱们吃亏。你跟我娘也该有些积蓄,你自己卖,卖得钱存起来慢慢花,我知道就行了,不会告诉任何人。”
就那样蔺生根也犹豫了许久,不知道该把这五包大烟卖给谁。给撇撇沟那些赶脚的汉子少买一点可以,卖得多了容易引起怀疑。那一天正好天下雨,蔺生根决定去一趟郭宇村,找米六一商量商量,听说疙瘩每年都给郭宇村的烟款付得最高,看米六一能不能在郭宇村把这些大烟处理掉。
下雨天走山路,穿鞋不如光脚板。蔺生根把老婆做的新鞋脱了背在身后,光脚板走路。猛然间树林里钻出来一个人,竟然是陕北小伙。
陕北小伙养好伤后张狗儿给了好多钱,让小伙子走远点。相互间从此再不要见面。谁想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天,小伙子又在瓦沟镇出现。原来小伙子并没有走,就住在山上给自己割烟。小伙子说得也是实情:“那里都没有瓦沟镇挣钱。”
蔺生根是陕北小伙的救命恩人,陕北小伙见了蔺生根当然表示感激。蔺生根劝陕北小伙:“你还是走吧,那里黄土不埋人?那个雅子已为人妻,是你亲自把人家卖给狗儿,狗儿对你已经发了善心,你不要不知足。”
陕北小伙赌咒发誓:“叔吔,我知道你是个好人。雅子心里没有我,我绝对再不会对那个雅子动心!我想在周围那个村子顺便住下,我想在这里安家,这里比我们陕北强许多。”
这倒也是事实。蔺生根看陕北小伙说得诚实,也就动了恻隐之心,想了想,还是把小伙带上,正好他去郭宇村,想那米六一没有儿子,给米六一做个干儿子也不错。于是蔺生根对陕北小伙说:“你跟我走吧,我给你找个干大(爹)。”
陕北小伙一想,不管怎么样首先找个地方住下。于是也就问道:“不知道我那干大住在哪搭?光景咋样?”
蔺生根埋怨道:“这娃,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就不错,光景要靠自己过。”
陕北小伙也不再说啥,跟着蔺生根走了二十里山路,来到三官庙。米六一见了蔺生根当然高兴,想不到两个赶脚的汉子竟然在这黄河岸边安家,虽然相聚二十里路,但是一个能经常看望一个。
陕北小伙进了三官庙,看见一个老头一个老婆。心想这样也好,好赖总算有个落脚的地方。那蔺生根把米六一叫到外边咕哝了半天,米六一第二次回到屋子里把那陕北小伙从头到脚详细地端详了一遍。然后把刘媒婆叫出屋子,老俩口又商量了半天。
老俩口谁都没有说话,杀了一只鸡,张罗了一顿丰盛的饭菜。蔺生根知道,老俩口动了心思,想把这陕北小伙招为养子。反正大家都是为了过日子,互相有个依靠就行。
那陕北小伙也很知趣,看见盘子端上炕,先给米六一斟酒,然后再给刘媒婆斟酒,最后才给蔺生根斟酒。三个老人把酒杯放在面前,都没有喝。米六一咳嗽了一声,首先开口:“小伙子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叫什么都不重要,我提几个条件,你如果答应,咱们就是一家,如果还有顾虑,咱们就当相识了一回。”
小伙给三个老人跪下:“大,你说,我记着。”
米六一说得相当诚恳:“这里是土匪窝子,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猜忌,你必须跟我姓米,就说你是我的亲儿子,从老家来的。”
小伙说得也是实情:“大,我跟你姓,这没有问题,关键是口音难改,说我是你的亲儿子,害怕人家不相信。这样吧,就说你是我舅舅,爹妈死了,我来投奔舅舅。”
米六一想想也是。刘媒婆插话:“舅舅认外甥做儿子的很多,那就改姓米,你在老家叫什么?”
小伙回答:“叫疙嘟。”
米六一一想,说:“这名字不行。土匪头目叫疙瘩,你叫疙嘟,担心人家忌讳。就叫米嘟。”
小伙子答应的非常爽快:“叫什么都行。”
米六一继续说:“这里的大烟随便割,割完大烟给你说媳妇。愿意在三官庙住就在旁边盖几间茅屋。愿意住到村里也行。米嘟,从今往后咱们是一家,我们俩人的养老送终是你的责任。”
米嘟又给三个老人磕头:“大、妈、叔,米嘟绝对不会忘记收养之恩,如果敢对老人不孝,天打五雷轰!”
吃完饭蔺生根才想起他来这里的目的,于是对米六一说:“老哥,我还想单独跟你商量件事情。”
米六一知道瓦沟镇今年种了许多大烟,于是问道:“是不是割烟人手不够,老哥给你叫一个办法,一个人能顶五六个人使用。”
于是米六一如此这般演绎了一番,把蔺生根说得瞪眼:“哎呀呀这么简单的程序为什么咱以前想不到?看来咱都是些笨怂(相当于笨蛋)。”
不过蔺生根还有话说,把米六一叫到外边,两个老汉一直走了老远,蔺生根才说:“老哥,我这里存下几百斤大烟,你不要管这些烟是从哪里来的。听说疙瘩给郭宇村付的烟款比其他地方高许多,我想把这些大烟运到郭宇村,让老哥给咱卖个好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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