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这次的信与上次相仿,仍是顾修元的字迹,寥寥几句,没有落款。
只不过上次的信是徐家的门房送来的,可这次,却是从绮罗香铺子那边辗转传到云浓手中。
这足以证明,顾修元已经很清楚绮罗香是她的铺子。
云浓从徐思巧手中接过信后,拆开看了眼,便不动声色地推到了一旁,并没表露出什么异样。
毕竟以顾修元如今的权势,若是有心去查,这些消息可谓是轻而易举手到擒来。
等到闲聊几句,送走徐思巧后,云浓才又将那信拿出来看了一遍。
顾修元上次寥寥几句,似是想起来之后随口一提,可此番却是长了许多,语气中还隐隐带了些威胁的意思。
大有她不把方子交出去,这件事情就别想揭过出的架势。
云浓盯着这信看了会儿,又感慨了句:“他可真闲啊。”
这香料方子云浓并不想给旁人,可顾修元的态度已经如此,她如今可没有跟顾修元对峙的兴趣,便没咬死了再执拗下去。毕竟两人地位不可同日而语,她手头还有个香料铺子,顾修元若真想做什么,她压根没什么反抗的余地。
“翠翘,去找找年前我让你写的那个香料方子,”云浓托着腮,支使翠翘道,“交给阿菱去。”
阿菱是锦姨娘的侄女,比云浓的年纪大些,如今那绮罗香铺子便是她在管着的。
翠翘翻箱倒柜地将那花笺找了出来,追问道:“姑娘要的是这个?”
“是,”云浓看了眼,点点头,“让阿菱差个人送到……”
她这话说到一半,卡了壳,沉默片刻后方才又道:“送到怀昭郡主府。”
云浓曾听人提过,皇上赏了顾修元一处宅院,可他却并不常住,大半时间还留在郡主府邸。
这一点也一直被人津津乐道,纷纷揣测着这位权臣的心思。
有人说他是念着怀昭郡主,也有人说他是居安思危,好提醒自己不忘旧日之耻。
翠翘对这些事情不大熟悉,先是应下来,而后才惊讶道:“怀昭郡主不是年前就过世了?眼下住在那里的……是那位顾大人?”
“是吧。”
云浓含糊不清地答了句,态度模棱两可,翠翘一时之间竟分辨不出来自己姑娘这是答复还是疑问。只是云浓不想提,她也不好多问,只能将心中的疑虑压下。
“再有,”翠翘都走到门口,云浓又将她叫住,“你去取笔墨来,在一旁写个……五百两。”
这么一来,等顾修元见着了,自然会把银钱送到绮罗香去。
这价钱其实算不得贵,如今她的那些香料都能卖个十来两,更别说是制香料的方子了。五百两对顾修元来说,也是不值一提。
云浓倒是也能狮子大开口要多些,毕竟顾修元的来信上也写得明明白白,随便她怎么开价。只是她眼下并不缺钱,也犯不着去顾修元那里要,只想着快些了结这件事,图个清静。
顾修元想要的就是这么个香料方子,如今她给了,也该到此为止了。
入春之后,天一日日地暖了起来,万物复苏,垂柳也抽了芽,一片生机盎然。阳春三月,相约到京郊去踏青的人也多了起来。
接到徐思巧的邀约时,云浓犹豫了会儿,便应下了。
自打做生意起,她与徐思巧的关系便日益亲近,也会在一处商量生意事宜,琢磨着如何能赚更多银钱。
徐思巧原本是个循规蹈矩的世家姑娘,平日里也就是学点诗书针线打发时间,偶尔与徐思蕊这个嫡姐为难一番,看个笑话,便再没什么旁的事情可做。
但如今却是大不相同。
她时常到聆风院中去跟着云浓学制香,甚至还自己琢磨出一种香料来,经云浓再调过之后放到绮罗香去售卖,小赚了一笔银钱。
云浓这个人一旦熟起来,是极好相处的,又大方得很,从不藏私。一个冬天下来,徐思巧甚是喜欢她,比那些个一同长大的姊妹都要亲近。
三月踏青,是徐家由来已久的惯例,云浓原是没想跟过去的,可耐不住徐思巧热情得很。
“不费什么功夫,不过是到京郊的庄子上去住一日,”徐思巧与云浓共乘一辆马车,解释道,“到了庄子上,咱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不必跟三姐姐相处。”
她一脸嫌弃,半点没掩饰对徐思蕊的厌烦。
云浓忍俊不禁:“知道了。”
也不怪徐思巧专程将这事拿出来讲,毕竟前几日,徐思蕊还阴阳怪气地来内涵了一番。
她也不知是从何处知道了云浓与徐思巧开铺子卖香料的事情,端着一副大小姐的矜贵姿态,将两人给暗贬了一通。大意是说她二人明明是大家闺秀,可却为了点钱蝇营狗苟,让人看不起。
徐思巧原就与她有旧怨,气得脸都白了,想要争吵,可却又被云浓给拦了下来。
“百年前乱世风云,群雄四起,最后平天下的却是个卖药材起家的商人……也就是咱们大梁开国的武帝。”云浓似笑非笑地反问徐思蕊,“三姐姐若觉着做生意便是蝇营狗苟,那又如何看武皇帝?”
徐思蕊便是再怎么傻,也知道不能妄议皇家,就这么被云浓给问住了,半晌没能说出话来,最后恼羞成怒地甩袖走人。
徐思巧与自家三姐打了这么多年的嘴仗,还是头一遭见她这么吃瘪,乐极了,如今再想起来当时的情形,还是觉着精彩。
她向云浓道:“若你早些来就好了,我这些年可真是吃了三姐姐不少亏。”
“你不该跟她吵的,”云浓一本正经地向她传授经验,“一旦打嘴仗,闹到太太、老太太面前,你必然是会吃亏。就该从一开始搬出大佛,堵了她的嘴,就完事了。”
云浓在宫中时,是见过妃嫔们拌嘴对峙的,最常挂在嘴边的就是“妹妹可是对皇上/皇后/太后不敬?”,亦或是“姐姐分明是没把祖宗规矩放在眼里!”。
她没学到什么好的,狐假虎威倒是学了个八|九成,拿来堵徐思蕊这种小姑娘百试不爽。
徐思巧连连点头,将她这话给记下,而后又好奇道:“姐姐怎么知道武帝年间的事?”
“早年在钱塘时,听人提过。”云浓轻描淡写地将此事揭了过去。
及至到了庄子,徐思巧像是出笼的雀鸟似的,令侍女去安置行李,自己则拉着云浓四处转去。
庄子上的景致与京中大不相同,偶尔还能遇上三两个下地的农人,徐思巧看什么都觉着新奇,云浓也不常见这些,兴致勃勃地随她四下看。
此处有几株大槐树,只可惜来得略早了些,还没到开花的时候。
徐思巧失望道:“看来今年是吃不着新鲜的槐花了。”
“这也不算什么事,改明儿结了槐花,让人送些来就是。”云浓漫不经心道。
徐思巧摇了摇头:“旁人都不要,我若是去提,怕是要觉着我娇气。”
“那就不从这要,让阿菱帮着留意,送些到府中就是。”云浓笑道,“横竖不过是花几两银子的事,哪值得去费心愁啊。”
徐思巧被她这满不在乎的态度感染,笑了声,而后又道:“怪不得你这么爱银钱,的确是用处大得很。”
两人在外边留了半晌方才回去,其他人也三三两两地出了门,云浓吃了些饭菜,便歇息去了。
云浓有些择席,刚到一个地方入睡很难,因而并没歇好,第二日也有些无精打采的。但为了不扫兴,还是同着徐家姊妹放纸鸢去了。
只不过她玩了没多久,便将纸鸢给了翠翘,自己在树下打盹。
她睡得并不安稳,半梦半醒的,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被翠翘给小声叫醒了。
“怎么?”云浓揉了揉眼,迷迷糊糊问道,“要回去了?”
翠翘压低了声音,语气很是急促,提醒道:“姑娘快行礼,是景宁长公主。”
云浓还以为是遇着什么贵人,及至听到景宁的名字后,反倒松了口气,不疾不徐地站起身来,行了一礼。
众人或担忧或幸灾乐祸地看着,却只见景宁长公主非但没有为着这怠慢动怒,还态度温和地邀云浓到自己别院去小住,为自己调香。
云浓笑着应了下来,向徐思巧嘱咐了句,便随着景宁离开了。
连理由都省了。
毕竟长公主相召,谁敢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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