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来在水里泡了一会儿,回到岸边时,周语气也消了大半,两人商量着将剩余的藕拿回家抄一盘。
周语走路有异。顾来低头一看,她那双白色凉鞋,右脚脚背处,塑料带子断了,穿不稳,走一步,耷拉一下。
顾来说:“脱下来。”
周语脱了鞋坐石头上。顾来找了几根带韧劲的草茎,将鞋抱在怀里,手指粗糙,穿梭编织。
远处夕阳浮在水面,清风拂水,水缓缓的流。周语侧脸去看,顾来低头咬断剩余的草茎,发梢晃动。
弄好了,顾来将周语的脚抬起来,鞋子缓缓套进去。原本断掉的地方,他在两边分别编了两片花瓣形的盘扣,鞋穿好后,盘扣拉拢扣好,像一只嫩绿色的蝴蝶停在脚背,灵动精致,展翅欲飞。
周语抬脚欣赏一会儿,称赞道:“漂亮!”
走两步,又不放心,弯腰在那盘扣上按一下,“会不会掉?”
顾来说:“不会,很结实。”
人群在这时候躁动起来,一个女人高喊:“打人了!打人了!疯子打人了!”
二人抬头看去。
高处堡坎上,两个妇人扭打在一起。仔细辨认,一位是刚才开顾来玩笑的月红;另一个,竟是许哑巴。
月红相对年轻,身宽体胖,对付许哑巴这样瘦弱的妇人本该绰绰有余,奈何许哑巴精神有异。
都说疯子力气大,许哑巴狂躁起来,也是不管不顾没有章法,使的全是不要命的招数。
两人抓发咬脸,一时间竟难分伯仲,围观之人都近不去身。
不过一会儿,两人皆是披头散发形象难看。
月红的好友在一旁,抓起泥巴向许哑巴猛砸,嘴里破口大骂:“挨千刀的许哑巴,月红不小心绊了下你儿子,不是道歉了么,毛儿还没哭,你他妈的就发疯!”
另一位妇女骂:“真以为疯子打人没人管吗?”
许哑巴的丈夫闻讯赶来,其中一个中年妇人嗓子脆,人家还在几十米开外,她捶首顿足的便喊,“许老头你快来啊,你家许哑巴打死人了!”
姓许的老汉原本在收谷子,听闻自家婆娘又发疯闯祸,鞋也没来得及穿,拔腿就往事发地跑。
此刻他一脸戾气,满腿是泥,匀一口气,大喝一声,“你个J8臭婆娘!”抬起腿对准许哑巴背心就是一脚,“老子今天不弄死你!你他妈的一天吃饱了尽给老子惹事!”
踢得急,那一脚踩空了。他气急败坏,使尽全力再补一脚。
许哑巴本是全神贯注和月红扭打在一起,许老汉那一声骂把她吓了个激灵,下意识站起身回头看他。
这一顿之下,许老汉这一脚她挨了个结实。随着一声惨叫,她往后踉跄几步,最后从几米高的崖上滚落下去。
许哑巴掉下去的瞬间,手在空中胡乱抓扯,抓住了月红的裤腰,两人一起哇哇叫着跌了下去。
崖下便是水库,紧跟着是巨大的响声,几秒之后,两个女人在水里扑腾。
周语在两人落水之时猛的站了起来,看了一会儿,神色逐渐松懈。
顾来起身要去,周语拉住他,“干什么?”
顾来急道:“救人!”
“不慌嘛,”周语说,“再看看。”
月红双手乱挥,毫无章法,黑色的脑袋在水面浮浮沉沉,最初还能呼救,吃了几口水后,已喊不出话。
相比月红,许哑巴却气息均匀,头始终在水面上,面不改色,在水中如履平地,显得游刃有余。
她拽着月红的头发往水里摁,摁一下又将她提起。嘴里伊利哇啦乱骂一通,骂到激动处,几乎腰部以上都能浮在水面。
周语突然扭头问顾来:“那片水域你熟悉吗?有多深?”
顾来想了想说:“小时候经常在那儿跳水玩,大概六七米。”
周语哦一声。
顾来也看出端倪:“许哑巴会水!”
周语点头:“她练过花样游泳。”
“是什么?”
“一项水上运动,能在水里跳舞。”
“你怎么知道她练这个?”
周语指着,为他解释:“你看,她踩水的基本功相当扎实,憋气久,还有一点,她平时走路时摇摇晃晃的,那是因为长期绷脚的关系,脚腕特别松。”她看着顾来,“学我们这行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许哑巴对月红嚷嚷一阵,便丢开她往岸上游。游了几米察觉身后的女人奄奄一息,她又调转回去,游到她身后,托着昏昏沉沉的月红,快速返回岸边。
岸上众人早已吓得面如土色,许哑巴在人群的拥簇中拖着月红上岸,还不解恨,骂骂咧咧,往趴在台阶上不省人事的女人身上踢了两脚,被众人齐力拦下。
四十多岁的老妪,水里一番折腾后,仍精力充沛。
许老汉挤开人群,冲到许哑巴跟前狠狠扇了几耳光,再踹一脚,怒气冲天的走了。许哑巴在水里狠,对自己男人却惧怕得很,唯唯诺诺的跟在他身后。
顾来注意一番,果然如周语所说,她走路有点晃。
过了会儿,月红也被自家男人扛走。
暮□□临,人群逐渐散去,码头笼罩在黑幕下,水面恢复平静。
起风了,风里充斥着水腥气。云层积厚,白光在天边接二连三的闪过。
顾来看一眼,说,变天了,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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