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依旧杀死了我—
“要你手上那颗,可以吗?”
爱丽丝抬手就要把糖塞进嘴里——
触手猛地喷出,卷走了她手中的糖。
“……”
祂咬着糖,肌肤雪白且无瑕,一如离开时的模样,五官漂亮精致,美的超越性别,如梦似幻,正如那无法言说的恐惧般,惊为天人的容貌也无法用言语形容。
而那双神秘又冰冷的琥珀色的重瞳正望着她,眼中尽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复杂而晦暗。
碍于神明的威压,爱丽丝错开视线,沉默不言。
老板忽然惊呼一声,“哎呀,您的糖怎么不见了?”
爱丽丝回过神,手中空空如也,眼前亦空空如也。
阿芙拉察觉到什么,轻轻问:“是祂来过了吗?”
爱丽丝微怔,但很快回神,唔了声:“抢糖的熊孩子。”
阿芙拉:“……”
称毁天灭地的怪物为抢糖的熊孩子实在过于惊悚。
爱丽丝又做了三个,给阿芙拉一个,自己吃一个,剩下的那个带给神父。
阿芙拉头一次吃这种糖,还是限量版的,心中的感觉很奇怪。
她舔了口糖,“很好吃。”
爱丽丝咬着糖,含糊应着:“嗯。”
阿芙拉学着她的模样,咬着糖含糊问:“你好像,很难受到别人影响。”
咬着糖说话有些难受,阿芙拉想了想,直接把糖咬碎,“你就像……”
她沉思了会儿。
“就像木偶人。”
她这个真正的木偶人都会有情绪,有牵挂的,但爱丽丝没有。
可仔细想想,这个形容又似乎不太准确。
她又重新斟酌语言:
“你比陆斯恩还像一个冷酷的神。”
明明是人类。
却仿佛没有任何情感。
即便有,也短暂而浅薄。
阿芙拉说完自我肯定的点点头。
爱丽丝仍然咬着糖,随口应了声,脑海中却又闪过了许多许多画面。
那排以她的模样为原型的木偶,更清晰了。
公主微微蹙眉。
脑海中的其他记忆,穿书之前的记忆。
家里有几口人,住在哪里,做什么工作,之前上的什么大学,交过什么朋友,等等等等,这些都统统记不起来。
与偶尔出现的【木偶画面】,【某个时间点经历过的更加疼痛的事情】这些目前回想起来的记忆,回想起来的像是喝了层纱雾,随时能够探破不同。
那些记忆没有任何能回忆起的迹象。
就像是……
这两种记忆隔绝开。
是被两种不同方法给抹去的。
而如今,其中一段记忆开始松动,另一段却依旧被抹除的干干净净。
像极了两只怪物如今的现状。
——怪物尚且能够随意出现,而陆斯恩目前只能躲在暗处。
爱丽丝沉沉的叹了口气。
“出什么事了?”
神父沉稳的嗓音响起。
爱丽丝回神,发现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走回了教廷,她眨眨眼,眉眼一弯,把糖递给神父:“送给你。”
神父垂眸,惯有的平淡的语调:“我不吃这些。”
阿芙已经把糖嚼碎咽下,她说:“很好吃的。”
顿了顿又补充,“公主亲手做的。”
爱丽丝眨眨眼,视线在他们俩身上打了个转。
神父注意到她的视线,心中一突,就想要解释——
可解释什么?
解释阿芙拉和他之间的关系?
还是解释他不想吃糖?
神父终究还什么也没说,接过了爱丽丝手中的糖,指尖无意中碰触到了公主柔软娇嫩的肌肤。
——与他苍老粗糙的皮肤几乎是两个极端。
爱丽丝微微笑了:“我先走了,祝您开心。”
他沉默着颔首。
阿芙拉没有跟着公主离开,而且沉思片刻,对神父轻轻说:“你不用为难,也不用担心。”
“我只是依赖和留恋你最初对我的爱护。”
尽管他的温柔只是因为她相似的容貌。
但阿芙拉还是郑重说:“谢谢你。”
神父冷淡且疏离:“不必。”
阿芙拉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见到他珍重的拿着糖走了一路,在走到长廊尽头时,微微垂头吃了口。
有晶莹的东西闪着光落下。
像是剔透的泪珠,折射出苦涩而又漂亮的光泽。
黑褐色的天花板如夜幕一般深沉,毫无柔情可言,烛火熄灭,透着寂寥与阴冷。
爱丽丝躺在床上,咬着只剩下小木棍的糖,出神的望着天花板,仿佛看到了天花板慢慢凹陷,变得扭曲。
“啪嗒”
似有东西滴落在脸上。
公主抬手抹去,指尖染了黑色,像极了沼泽地的烂泥。
她嫌弃地用手帕擦了擦,但却越滴越多,越来越多。
倾泄而下,若瀑布般冲刷着这里,淹没这里。
爱丽丝的身躯完全坠入泥沼,感受到濒临窒息的痛苦与煎熬,想要向上走,但却没有任何办法挣脱逃离。
“咚咚咚。”
极有节奏的敲门声让人回神,爱丽丝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景象。
仍然是狭小的房间。
壁炉烧的正旺,噼啪作响。
而黑褐色的天花板冷酷坚硬,也干净极了,完全不可能像刚刚那样滴落任何脏东西。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
“爱丽丝公主?”
是个不熟悉的声音。
爱丽丝揉了揉脸,叹了口气:“有事吗?”
那人问:“请问您有时间吗?莉莉娅小姐想要见您……对了,还有三王子谋杀的事,也需要您来处理一下。”
爱丽丝打开房门,疑惑了下:“三王子认了吗?”
那人苦巴巴:“当然没有,而且牵扯到了皇室,又是这么大的案件,还牵扯到了两个国家……大王子已经寄信去询问国王要怎么办了。”
教廷是完全独立的。
但赫尔斯谋杀牵扯到了两个国家,比芝卡帝国与奥斯帝国,这就属于外交事件,神父不能擅自下决定,大王子也做不了主。
——要知道,最近周边小国叛乱,打仗和冬季撞在了一起,这就导致他们需要更多的财力支持,奥斯帝国有钱,有很多很多的钱。
所以,在这个时刻。
在这个他们还需要奥斯帝国的时刻,是一定要给爱丽丝一个完美的交代的。
男人跟在爱丽丝公主身后,脸上的表情更是愁苦。
生怕以后三王子会记恨他。
毕竟三王子能够做出谋杀的蠢事,也很可能雇人在他回家的路上杀了他。
唉。
……
神父将三王子押回教廷时,可以说一点情面也没留,大摇大摆的,让比芝卡帝都的百姓们都看到三王子被抓这件事。
赫尔斯自然觉得奇耻大辱,恨得咬牙,可又拿神父没有半点办法。
毕竟神父不归国王管,而且这个职位还是终身任职的职位。
他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同时摆摆脸色,为难一下办案人员。
可等他扛了三天之后,就扛不下去了,审讯室实在是太难熬了。
赫尔斯是个残疾,平日里养的金贵,也受不得冻,可审讯室不仅冷,吃的也不好,还没法好好睡觉。
他恨得牙痒痒,认为神父是公报私仇。
打着审讯他的幌子,折磨他,为爱丽丝报仇。
哼。真是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就在他精神衰弱的时候。
在他保守煎熬的情况下。
神父忽然出现在他面前,语气平淡却极有威严:“你雇人袭击爱丽丝公主,而后又英雄救美,目的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他们已经爱重复问过许多遍了。
赫尔斯张口就能回答【是因为依旧深爱着爱丽丝公主,对她情深不渝,所以才出此下策。】
之后再好好道个歉,交点罚款,就能够离开了。
——毕竟也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后果。
但当他直视神父眼睛时,几乎是不受控制,便将心中所想的说了出来。
——“我想要娶她当王妃。”
这句话还算正常。
——“然后挖了她的波灵盖。”
这就很惊悚了。
赫尔斯骤然回神,冷汗淋漓。
没等他想好辩解的话语,就被神父打上了谋杀的罪名。
——比芝卡帝国的法律并不算特别完善,牵扯到命案的罪名,几乎都在谋杀罪中包含着。
真正的杀人能够归位谋杀;而有些小打小闹的推搡磕碰也能归为谋杀。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可操作性很大的罪名。
偏偏审讯他的神父和爱丽丝不清不楚,即便外人眼中神父公正廉洁,但赫尔斯是一丁点也不相信的。
之前公爵家被判刑的时候,公爵夫人不是还叫嚣着【我全部都按照神父的要求做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们】。
不过公爵受贿并不严重,只交了个罚金,降了职位,没有受太多苦。
但要说其中没猫腻,赫尔斯是不相信的!
所以他要求见爱丽丝,准备争取爱丽丝的原谅,来减轻刑罚。
爱丽丝推开门见到的就是赫尔斯憔悴的容颜,不过身为男主,这种憔悴也别有风流韵味。
“什么事?”
赫尔斯希冀地望着她,“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我给过你一个镯子,你被人欺负,我帮你打跑了他们!”
爱丽丝实在不想听他回忆过去,她也不是真正的女主,索性站起身就要离开。
赫尔斯急忙道:“别走,爱丽丝!”
他忙不迭放弃温柔攻势,只能快速地将要说的话语说了一遍。
“你看我没有对你造成实际伤害,也没有真正挖走你的波灵盖,你可不可以原谅我!我以后绝不会再犯!”
挖走波灵盖。
这种没逻辑的事,作者真敢写,男主真敢信,女主也真敢挖。
最后竟然还真治好了。
爱丽丝只能啧啧称奇——
等等。
如果这本书所有人都在,并且都根据书中的人设在兢兢业业的活着,那女主哪里?
赫尔斯见她没有回话,窝着火,但却只能附小做低去求她——
“等着吧,等本殿下出去!一定要找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你给绑了,挖了你的波灵盖,再把你扔进海里!到时候你哭着求我,我也不会原谅你!”
“……”
在场的除了爱丽丝都震惊不已,尤其是旁边陪着爱丽丝做记录的男人,都忘记记录了。
这他妈的脑子没病吧?
爱丽丝唇瓣弯了弯,浮现出了笑意,拍着手鼓掌。
“殿下,您的计划真是太完美。”
她可惜地叹了口气:“怎么就说出来了呢?”
公主的语气听起来很挺失望的。
男人轻咳了声:“即便这样,三王子殿下,您是又认了一次罪,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当然,您一直说教廷在针对您……”
“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您,这种事是不会发生的。”
“因为您的判决,是由陛下做决定的,请您放心,想来必陛下一定会给您一个公正公平的交代的。”
赫尔斯又惊又慌,都没法去计较自己刚刚为什么会脱口而出这些话语,急急地哀求爱丽丝:
“爱丽丝,我刚刚只是一时冲动,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了你,我只是想要你过上好日子!”
“有了你的波灵盖,我就能站起来,就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
“就能带兵打仗,一统周边小国,登上王位!”
男人跟随爱丽丝要离开的脚步停顿了下,看三王子的眼神带着怜爱。
——国王还没死呢,就这么嚣张,野心还这么大。
爱丽丝没有再理会赫尔斯,关上审讯室的门,还能听到他在叫嚣【不是我!有怪物!是我中邪了!这都不是我想说的!】
怪物。
有怪物。
爱丽丝看向长廊上千篇一律的火烛。
审讯室也有一截。
燃烧着的,跳动着的暖黄色烛火,像是与怪物琥珀色的重瞳重叠在了一起。
爱丽丝缓缓闭上眼。
不想再去想这些,更不想去想怪物——
既然不想愿意出现,就彻底消失。
为什么要时不时地出现?
她心想,这个答案好像也很容易猜到。
——是因为没有忍住。
——是因为觉得她遇到了困难。
——是想要保护她。
祂在默默守护她。
爱丽丝以手扶额,又慢慢捂住眼睛。
好烦。
男人推开审讯室的门,见爱丽丝还在这里站着,惊讶一瞬又立马收起表情,轻声提醒她:“莉莉娅小姐还在等着您。”
“……”
她沉默了会儿:“我累了,你可以帮我告诉莉莉娅小姐,她不可能找到背后的主人,我也帮不了她吗?她知道是什么意思。”
一句话的事。
男人也没有推辞。
毕竟在他看来,前妻们友好相处这种事,有点过于玄幻。
爱丽丝不想见也是正常的。
然而,他刚走到,还没有和莉莉娅传达消息,就见她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教廷。
男人:“?”
紧接着,阿芙拉走了出来,她带着兜帽,轻轻说:“她不会再来了。”
男人:“???”
这里没人会庇佑一个自私自利又愚蠢恶毒的女人。
所以她不会来了。
但阿芙拉还是帮她把这个案件抹去。
——莉莉娅与约翰这件事,是因为伪神与堕神碰撞之下激发出的人类的恶。
但也仅仅如此了。
之后莉莉娅再因为约翰而出事,就只能自生自灭了。
爱丽丝洗漱后,又重新躺回了床上,只看了眼黑沉沉的天花板,就立刻收回了视线,闭上眼,一片漆黑。
昏昏沉沉,半睡半醒之间。
意识尚未完全丧失,踏入了梦境。
一片漆黑的虚空。
爱丽丝已经分不清梦境与现实,而身体也无法动弹。
但也能分辨出一些事。
比如说,泥沼是怪物。
比如说,虚空是陆斯恩。
她索性放空思想,等着接下来的事情发生。
忽然之间。
眼前骤然亮起光芒。
因为光线太过强烈,但爱丽丝却始终无法闭上眼睛,酸痛的留下眼泪。
一滴接一滴。
冰凉的指尖拂去她的泪水,心疼地说:“小可怜,哭什么呢?”
它拿着刻刀,在她身上一点一点的刻着。
很疼。
但又好像感受不到疼。
在它凑过来时,爱丽丝终于看清楚了它的样貌,与那次在晚宴上的没有任何区别。
它对着她温柔地吹了口气,将木屑全都吹走,痴痴地笑了:“你看,你现在是我的木偶了,这样就再也无法离开我了。”
爱丽丝:“……”
多么惊悚的爱恋啊。
它将她放在了桌子上,旁边放着一整排的木偶。
爱丽丝用余光看向她们,或多或少都有些残缺,是失败品。
面临的下场也很是惨烈。
被陆斯恩笑嘻嘻地扔进了壁炉,扔进去一个,查一个数。
最终又抱起了爱丽丝,“只剩下你了!我只有你了!”
诡异又恐怖。
陆斯恩的生活很是单调,几乎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每天都待在这片虚空之地,坐在壁炉前面,抱着木偶说着黏腻又肉麻且恐怖的话语。
最大的爱好就是做手工。
准备来讲,是做衣服。
再准确一些,是给她这个木偶做衣服。
爱丽丝第一次被扒光的时候,都惊了。
陆斯恩笑的诡异:“爱丽丝,你脸红了。”
“你在害羞吗?”
“好可爱啊。”
爱丽丝翻了个白眼——
等等。
这个场景。
在孤岛。
怪物也曾经做过。
只不过怪物比陆斯恩要放肆的多。
祂玩的是真人换装。
喜欢摸着她的眼睛说你真可爱。
尤其是在她翻白眼的时候。
陷入回忆的爱丽丝,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能够翻白眼了,能够做简单的动作了。
陆斯恩做出来的衣服,大多数是粉色加蕾丝,再坠上珍珠或者宝石,又闪又亮。
品味实在无法形容。
偏偏它又格外自信,弄完以后都会亲一亲她的额头,“爱丽丝,你真好看。”
“快点成长吧,爱丽丝。”
“等你能动起来了,我们就能做很多事了。”
爱丽丝:“……”
那我宁愿不长大。
她宁愿和怪物玩游戏。
这个想法一出现,她惊了好久,连陆斯恩又拿出一根木头开始雕琢都没有意识到。
直到陆斯恩说:“终于做好了呢!”
“爱丽丝你看!”
“这是你喜欢的样子哦,我见你画过祂,你说过祂是最漂亮的!我要变成这个样子!”
“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爱丽丝根本没有闭眼的能力,只能睁着眼看陆斯恩发疯。
紧接着瞳孔骤缩。
——陆斯恩刻出来的模样,是怪物。
陆斯恩把怪物放在她身旁,惊叹:“好般配!”
“爱丽丝,你和我真般配!”
爱丽丝心想,能做梦真好。
她连睡觉都不可以。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
平平淡淡,无波无澜。
就是陆斯恩有些焦躁,每天抱着爱丽丝诉衷肠,然后就是对着怪物的木雕阴狠地痛骂。
——它不能直接融入木雕之中,因为木雕是永生之木,很有灵气,不可以随意注入灵魂。
总之,是一根很神奇的木材,是陆斯恩费劲力气从某个种族偷拿过来的一小截。
就这么一小截。
就遭到了整个族群的追杀。
所以至今只能躲在这片虚空。
爱丽丝心想,好窝囊的神啊。
她有点好奇那个族群是什么了。
竟然能逼得陆斯恩躲起来。
又过了一段时间。
爱丽丝透过木偶的眼睛,看到了场景的变化。
——木偶等抬起手了。
或者说,她本来就是这场梦境的旁观者。
但她却能够感受到木偶的情绪:
被困在木偶之中。
被当成玩具。
没有自由。
只有它放肆地折辱。
这种情绪实在太难熬了,比被怪物禁锢在孤岛还要难受。
而除此之外,还有一股。
浓烈的恨意。
爱丽丝心想,真奇怪。
仅仅是囚-禁她会有这么深的恨意吗?
可她在这片虚空之中找不到答案。
不知道哪里传来了爆-炸声。
壁炉炸-开。
将这片虚空圈入火海。
爱丽丝滚落在地上,熊熊烈火包裹着她。
耳边是陆斯恩悲惨的哀鸣。
它想要逃,却无论如何也逃不掉。
只能任由火海将他吞灭。
而她所能直接看到的。
则是——
怪物。
祂没有灵魂,也没有生命。
又是木头。
被烈火包围,很快就燃烧了起来。
爱丽丝的意识开始昏沉。
她以为梦境到这里就结束了,可恍惚之间。
又好像看到了虚空断裂,撕开了裂缝,怪物掉了下去。
坠落到了孤岛。
陷入沼泽,浸入泥潭。
最终消失的无影无踪,再也寻不到踪迹。
……
爱丽丝猛地睁开眼。
从梦中惊醒,依旧是住在这间小屋子。
只不过睁开眼,便与一抹琥珀色撞上,转瞬之间,那抹琥珀色消失殆尽。
像是从未来过一般。
爱丽丝后背濡湿一片,肩膀的伤口好像又裂开了,她无暇顾及。
咬牙轻呵:“出来。”
没有任何回应。
她醒来看到的那抹琥珀色仿佛是幻觉一般。
爱丽丝冷笑:“你如果不想出来,就再也别见我了。”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触手爬行蠕动的声音。
——竟然透着些委屈。
最终没有出来,而且越离越远,声音渐渐消失。
“……”
明明能直接消失,偏偏要故意弄出声响,故意让她发现,然后再故意离开。
爱丽丝泄气地躺在床上。
浮现出一个猜测:
怪物是因为受了重伤不想再拖累她,所以才没有再出现。
所以在她睁开眼的时候,才迅速逃离。
所以在她威胁祂的时候,只能缓慢离开。
爱丽丝微微蹙眉,站起身,没有去管伤口又裂开的肩膀,打开柜子,在小盒子里找了好久。
终于找到了怪物曾经留给她的镜子。
晃了晃。
水波荡漾,慢慢浮现出了孤岛。
此时正值深夜。
孤岛之上,无星无月无风。
漆黑的海面无波无澜,平静极了,泥沼中,也没有潜伏的怪物,没有窸窸窣窣的诡异音色。
……不,还是有的诡异音色。
像是来自遥远天际的呼唤,浸着凄惨音调的回响,飘荡在整个孤岛。
爱丽丝难以言说地感受到一股浓烈的悲伤。
而镜中。
怪物正趴在玫瑰旁边,触手轻轻碰在玫瑰花瓣上,隐隐约约,好像能听到诡异但却不可言说,且无法窥探的呜咽声。
爱丽丝:“……”
哭了……吗?
她握着镜子,想要看的更清晰一些。
谁知,怪物忽然抬起冰冷的琥珀色重瞳,隔着镜面似乎看到了她。
公主听到怪物窸窸窣窣的欢快呓语:
“你在偷窥我。”
祂开心的触手都在挥舞。
“……”
爱丽丝深吸一口气,将镜子扔进了盒子里。
但仍然无法阻隔怪物黏腻缠绵的语调。
“爱丽丝……”
“爱丽丝……”
“我的公主……”
“你为什么要偷-窥我?”
“你害羞了吗?”
“你在脸红吗?”
“我的爱丽丝……”
磁哑黏腻的嗓音始终没有消散。
像是又重新回到了孤岛。
全是怪物在呼唤她的名字。
祂的爱丽丝。
爱丽丝安静地等祂停下,拿起镜子,微微蹙眉,看着镜子中的怪物。
“安静点。”
怪物趴在玫瑰身边,触手圈着玫瑰的花枝,琥珀色的重瞳隔着镜面望向爱丽丝,竟显出几分乖巧。
爱丽丝依旧蹙着眉:“把我的记忆还给我。”
怪物垂着头,触手有一搭没一搭的碰着玫瑰。
看起来很是失落。
镜子里又飘荡出哀怨凄楚又悲凉的音调。
祂用触手扒着玫瑰花瓣查数,嘴里好像念着什么。
爱丽丝仔细听了听。
“……爱她……”
“恨她……”
“爱她……”
“恨她……”
“……”
爱丽丝把镜子又重新扔回了盒子里,关进了柜子。
仿佛还能听到幽怨的曲调。
她坐在地上,隔着窗帘的缝隙,仿佛能看到外面的万家灯火,忽然笑了声。
大概想明白怪物是在做什么。
因为知道了她恢复了记忆,知道了她自始至终都耍祂——冷眼看祂换了一个又一个替身,做着一件又一件讨好的事情。
而且又狠心地算计祂。
虽然最后是被迫达到了目的。
但祂仍然毫不犹豫的接受算计,并且堵上性命。
——即便是没有骨头的触手,也会生出一些脾气。
一边是被风花雪月占据的恋爱脑告诉祂:
我爱公主,我离不开她,我想见她。
另一边则是冷酷无情的理智:
公主要我死,我差点就真的死了,她还杀了我好多次,我应该恨她的。
公主没看到的是。
镜子之中。
孤岛之上。
怪物掩盖在泥沼之中的身躯已经完全腐烂。
祂趴在玫瑰花旁边,查着还算是完好的触手。
响起窸窸窣窣的诡异音色。
也是公主刚刚听的含糊的话语。
“她爱祂……”
“她恨祂……”
“爱祂……”
“恨祂……”
“……”
“爱祂……”
怪物盯着还剩下的最后一根触手,沉默了会儿,忽然砍断了这根触手。
开心的肯定:
“公主爱祂!”
再过一段时间。
祂就能去找公主了!
“爱丽丝公主?”
“爱丽丝?”
爱丽丝睁开眼,神父的身影朦朦胧胧,“怎么了?”
神父皱眉:“你怎么睡在地上了?”
爱丽丝想要站起身,腿有点麻,她扶着柜子缓解身上的难受。
“我没事。”
神父眉头紧锁,眉心几乎形成一条深深的刻痕:“你的伤,到现在一点也没有愈合。”
爱丽丝早就发现了。
即便她再小心,即便一直躺在床上不动,肩膀的伤口也会莫名其妙的裂开。
她安抚神父:“好啦,不会事的。”
见神父还拧着眉头,公主弯弯眉眼:“昨天的糖,好吃吗?”
神父神色一怔,没想到话题会突然转到这里。
他垂眸没有回话。
爱丽丝失望的哎了声,“都怪我,才学了几十分钟,没有学到精髓,还让您吃了个这么难吃的糖。”
神父喉结滚动:“没有。”
他轻声说:“很好吃。”
爱丽丝笑了笑。
觉得神父也是奇怪。
明明一开始是和陆斯恩一个阵营的,如今却如此照顾她——
当然,他对她的照顾也可能是因为陆斯恩的吩咐。
不过爱丽丝觉得陆斯恩应该不会下达这种命令。
而且按照命令执行。
与发自肺腑的真心还是不同的。
爱丽丝乖乖地躺回了床上,让神父检查伤口。
事到如今,不得不承认。
那些药除了止血外,没有一丁点的作用。
她看着神父肃穆却有些悲伤的神色,想了想,转移话题问他:“你知道永生之木是什么吗?”
神父给她上着药,听到她的问话,想了想:“在书中见过,据说是精灵一族的生命之树。”
爱丽丝惊叹:“这个世界竟然还有精灵吗?”
神父神色放轻松了许多,与她聊天,不自觉浮现出极浅极浅的笑意:“只是传说,也是神话故事,从来没有人见过精灵。”
爱丽丝心想,神见过。
不仅见过,还把人家的生命之树给偷了一小截。
她眨眨眼:“那生命之树,对精灵来说很重要吗?”
神父:“自然。”
“但具体怎么重要,没有人知道,书中也没记载。”
爱丽丝唔了声,心想真是个神秘的种族。
神父解释:“关于精灵的书也很少。”
“为什么?”
“据说是因为精灵惹了神发怒,所以便被神抹去了存在的痕迹。”
爱丽丝轻叹:“真残忍。”
不管是陆斯恩,还是怪物,都很喜欢随便抹去那些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精灵的存在。
她的记忆。
又霸道又残忍。
神父上完药,在她没注意的时候,给了她一个止疼咒。
“教廷有藏书阁,你可以去哪里看看,除了精灵也有许多别的书籍。”
爱丽丝来了点兴趣,眼眸晶亮:“比如呢?”
神父错开她的视线:“除了童话和神话这些儿童读物,其他的都有。”
爱丽丝:“……”
她只想看儿童读物。
神父又陪她聊了会儿天,临走时讲了下大王子对赫尔斯的态度:
不会包庇。
会给爱丽丝一个绝对公正的判决。
等神父离开后,这里又恢复了沉寂。
平静的时间没有维持太久。
黑褐色的天花板在公主的视线之中,不断下沉,不断下沉,最终将公主彻底包裹在了虚空。
没有任何支撑点。
漂浮在空中。
陆斯恩身形狼狈,到处都腐烂着,几乎无法凑成一个完成的人形。
它语调阴鸷:“我要死了。”
爱丽丝心想,可以看得出来。
但看着它凶狠的神色,转念一想:
不会是想让她陪它一起死吧。
果然。
陆斯恩阴狠道:“你把我变成这副模样,我要让你给我陪葬。”
它眼神残忍,掐到爱丽丝的脖颈,语调却温柔:“别担心,爱丽丝,我很快就会去陪你。”
爱丽丝呼吸渐渐困难。
视线也逐渐模糊。
觉得神也是个欺软怕硬的玩意儿。
它变成这副模样,也不是她揍得……
算了,都已经这样了。
死也是一种解脱。
在将要死亡时。
那瞬间,脑海中闪过许多回忆。
——全部都是怪物。
她的记忆里,也只有怪物了。
只有怪物。
到死,回顾一生。
也只有怪物。
忽然。
陆斯恩的胸口被触手彻底贯穿,它吐了口血,拼着最后一丝生命,腐肉化成利刃,穿透了爱丽丝的胸膛,最后的笑容癫狂而恐怖。
它倒下。
浮现出怪物破碎不堪的身形。
原来……真的受伤了啊。
这么严重的伤。
看起来快要死了一样。
祂好像很疼。
疼的在不停地凄惨哀鸣。
不知道是伤口的疼痛,还是即将失去爱人的疼痛。
爱丽丝湛蓝色的眼眸溢出生理泪水,水光粼粼,她扯了下唇角,眉眼弯了起来,梨涡诱人。
心想。
不要再有重复了。
如果再有重复……
就教一教祂该怎么去爱吧……
她缓缓闭上眼睛。
最后又感受到了怪物小心翼翼的拥抱,寒凉也炽烈。
再见。
怪物听见她的心声。
感受到她生命的彻底消逝。
霎时间。
天地充斥着尖锐凄惨的哀鸣。
怪物拖着早已残缺的身体抱住了公主。
琥珀色的重瞳布满悲伤与哀痛。
爱丽丝……
爱丽丝……?
祂喃喃呼唤着公主,却再也不能得到回应。
一滴泪珠落下。
紧接着无数水滴砸下。
虚空被咸湿的水淹没。
成了海洋,包裹着怪物与公主。
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海水。
时间之海再次回溯。
Tobecontinued——
作者有话要说:深夜,孤岛
播放着凄楚的曲调。
怪物神色哀怨:
爱我,不爱我,爱我……
【怪物の深夜网抑云】
结局真的是HE,我保证。
感谢伽小鱼1个投出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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