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依旧杀死了我—
比芝卡帝国。
绚烂凄美的流星雨持续了三天。
无数人在跪拜,尽管没有人从这里得到什么,但仍然感恩这场神迹。
爱丽丝站在窗户旁边,出神的盯着外面灿烂的景色。
灿烂的景色只剩下流星的尾巴,最后一刻星星落下,没有陷落在遥远的山际,反而在飘向教廷,轻柔的穿透拱形窗户,落在了公主的额头。
宛若羽毛扫过。
也似怪物离开前的最后一个吻。
“爱丽丝公主?”
神父沉沉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
爱丽丝:“嗯?怎么了?”
神父动了动唇瓣,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回:“该换药了。”
“好。”
……
流星雨最终彻底消失,神迹一般灿烂的景色终将归于平淡,最终只能成为众人口中惊叹的一场诡丽神迹。
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
日子如往常一般前行,平平淡淡,毫无波澜。
爱丽丝留在教廷内养伤。
——即便破除了神明的诅咒,也不可能立马让伤口痊愈,只能慢慢养着。
这天。
换完药之后,神父正要用止疼咒让公主更轻松一些。
爱丽丝弯了弯眉眼:“不用啦。”
“也不是很疼的。”
这句话并不是很令人信服,公主脸色极其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任谁见了,都会觉得这是个琉璃般娇贵而又脆弱的美人。
而与之相对应的,便是她肩膀上血肉模糊的伤口,仅是看一眼便觉得疼痛不已。
实在难以想象,公主是怎么忍受下来,并且笑着说不疼的。
掌心亮起的光芒渐渐熄灭,神父垂下眼皮,遮住了充斥着复杂情绪的眼眸。
他沉声问:“爱丽丝公主养好伤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爱丽丝思忖片刻,微微笑了:“没想好呢。”
虽然他们没有明说。
但潜意思都懂——
怪物死亡了,你以后想要做什么?
神父离开后。
房间陷入了宁静,寂寥的好像没有人居住,壁炉燃烧发出劈啪响声,形成哀婉凄厉的背景音乐。
爱丽丝坐在床上,手边放着的还是那本童话书,良久,她忽然笑了声。
死亡。
祂死了吗?
正在这时。
门又被敲响。
神父去而复返,又重新回来,沉声说,“三王子来了,您要见吗?”
爱丽丝柔弱叹息:“我病了呢。”
神父微微颔首,没有任何异议。
“神父大人……”
公主忽然娇滴滴的开口。
神父身体一僵,正要关门的动作停了下来,垂眸看着地面:“还有事吗,爱丽丝公主?”
爱丽丝眨眨眼,疑惑又茫然:“为什么神父每次见到我,都垂着头,也不看我呢?”
神父握紧门把手的手掌骤然收紧,喉结滚动,声音辫不出真正情绪,“爱丽丝公主还有事吗?”
爱丽丝唔了声:“没有呢。”
神父手背的青筋都崩了起来,像是被戳到心事时极力忍耐而又克制。
他淡淡说:“爱丽丝公主……”
爱丽丝安静等他下文。
神父:“我曾经爱的人,和您很像。”
他像是停顿了下,也像是毫无停顿,衔接紧密,没有给爱丽丝留下任何能插话的机会。
“我们有个女儿,如果能活下来,和您差不多大。”
话语依旧很紧凑。
连留给爱丽丝说抱歉的机会都没有。
“我会替您回绝了三王子殿下。”神父顿了下,“还有件事,他和莉莉娅离婚了。”
爱丽丝见神父完全飞快略过,完全不想再讨论曾经的妻女。
只好顺着他的话可惜的叹了声:“我一直觉得,他们俩很般配呢。”
回答她的是门关上的声音。
爱丽丝听力不错,当然还有这里隔音并不好的原因。
总之,她没有听到神父离开的脚步声,反而隐隐约约,听到了一声沉重又悲痛的叹息。
爱丽丝缓慢而轻巧的站起身,像是身上根本没有受伤一般,她走到门口,轻轻地打开门。
果然见到还未来得及收起神色的神父——
那是爱丽丝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的悲痛。
也从未想过,神父那双向来毫无波澜的眼睛,竟然也会如此伤情。
让人仿佛透过那双眼睛,见证了曾经的深情,如今的哀思。
“对不起,我不该提起这些。”
神父已经恢复到往常的神色,“都过去了。”
爱丽丝微微抿唇:“我已经好久没见过我父亲了。”
莫名的穿书。
然后遇到了怪物。
之后是一次又一次的重复。
时间过的太久了。
她已经快忘记之前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了。
“他在另一个世界,我们可能永远也不会再见到了。”
这是个有些伤感的话题。
然而怪物对记忆的消除,她最先忘却的就是亲密的人。
亲人,朋友。
都在渐渐忘记。
随着怪物死亡,爱丽丝再也无法找回回忆,而那些被遗忘的,最珍贵的人,像是从来没有来过她的世界一般。
不过。
“我希望我父亲可以永远快乐安康,哪怕不记得我也好。”
“她也一定会这样想的。”
神父的神色仍然很平淡。
爱丽丝觉得他没有被安慰到,转念一想,觉得也是。
毕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这些虽然温馨但却虚假的安慰确实无法真正抹平伤痛。
“多谢公主。”
神父乜了眼公主:
“但是,奥斯帝国的国王身体还很健□□活也很多姿多彩,有机会您还是能够见到的。”
爱丽丝:“……”
她都差点忘了,自己虽然是身穿,但却有个身份。
“你们在做什么!?”
熟悉的语调,熟悉的话语。
是赫尔斯。
神父不着痕迹地挡在公主身前,“三王子殿下,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请您随我一同去会客厅。”
赫尔斯冷笑:“不是谈话的地方?”
“那神父大人,请您告诉我,您刚刚和爱丽丝公主在做什么?”
他与莉莉娅离婚后,就迫不及待要去找爱丽丝。
但因为这几天莫名其妙的流星雨,大王子带领皇室大臣来教廷跪拜神明,祈祷比芝卡风调雨顺,国运昌盛。
导致他根本没有办法去找爱丽丝。
——毕竟一众大臣都在,如果他敢这个时间做糊涂事,那别说和皇位彻底无缘了,就是这个王子的位置都要战战兢兢。
尤其是未来某天,万一哪里有干旱,哪里有洪水,哪里有造反,等等等等此类的天灾人祸,都会含沙射影地提起:
“神迹来临时,三王子没有诚心祈祷,会不会是他惹怒了神明啊。”
所以赫尔斯老实几天,等星雨结束后,就立刻来找爱丽丝了。
但没想到久等不到,之后他不顾众人阻拦,执意去找爱丽丝——
就看到了爱丽丝温柔小意地试图依偎在神父身上(因为视角原因),眉宇间浸着柔情(因为爱丽丝歉疚而在安慰神父)。
那是在他面前从未出现过的!
在一次又一次的美梦之中。
每一次的梦境。
爱丽丝都爱他爱到卑微,爱到痴狂,痴狂到宁愿自己残疾也要让他站起来。
这让赫尔斯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并且彻底地将爱丽丝当成私有物。
他现在,比之前见到爱丽丝与骑士还要愤怒。
即便如此,他也仍然记得,神父是他招惹不起的存在。
更何况。
神父为年少时的爱人守身如玉,忠贞不渝。
而爱丽丝之前就和骑士不清不楚。
所以赫尔斯所有的怒火与质问都冲爱丽丝砸了过去:“你刚刚在做什么?在勾引神父吗?”
“你这般与男人拉拉扯扯,不知廉耻,一点脸面都不要了吗?”
爱丽丝莫名其妙。
神父皱眉提醒:“三王子殿下,您与爱丽丝公主已经离婚了。”
离婚。
赫尔斯沉默了会儿,终于想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他说:“爱丽丝,我要和你单独谈谈。”
施舍般的居高临下。
好像能和他谈话是多么大的殊荣一般。
爱丽丝叹息:“抱歉啊,我实在不想和被狗拒绝过的人说话。”
她说完,就冲神父颔首,回房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赫尔斯气急,转动轮椅过去就要敲门,被神父拉住了。
神父淡淡说:“三王子殿下,这是教廷,不是您的府邸。”
赫尔斯眼神阴鸷,不敢明说,但阴阳怪气是少不了的:
“神父大人守身如玉这么多年,是破戒了吗?”
他冷笑:“我听教廷的人说,您可是每天都要花费两个小时待在爱丽丝的房间,神父大人每天的生活很滋润吧。”
换药和止疼咒自然不会花费两个小时这么久,但为了避免比爱丽丝伤口恶化,以及照顾她情绪的波动,神父会在她的房间处理公务。
有私心。
但也仅仅如此。
再愈矩的就没有了。
神父平淡的语调裹了层寒冰,不怒自威:“事关爱丽丝公主的清誉,如果您再胡言乱语,就要进审讯室,接受审判了!”
赫尔斯一惊,面色更加阴郁:“你这是以权谋私!”
神父淡淡回:“教廷一向公正。”
风轻云淡,却运筹帷幄。
不远处。
因为怪物的死亡,触手消散,而从牢笼出来的阿芙拉望着神父,耳边是他维护公主的话语,无波无澜的眼神似是掀起了波动。
等赫尔斯气冲冲地离开后,神父站在房门待——或者说,守了会儿。
就跟怪物守在公主身边一样。
虔诚至极。
仿佛在供奉神明。
他守了多久,阿芙拉就站在原地多久看了多久。
她心想。
将近二十六年,九千一百九十二天的深情祈祷,全是为了一人。
值得吗?
神父终于动了,他要回房必须是要经过阿芙拉所站的地方。
阿芙拉没有避让。
她依旧穿着宽大的衣袍,兜帽遮住容颜,露出小巧而苍白的下巴,以及殷红的唇瓣,让人看不透神色。
神父目不斜视,像是没有看到她一般,冷漠的掠过,不分出一丝眼神。
“你不觉得难过吗?”
她跟了上去,声线一如既往的轻,“怪物死了,她没有一点伤心。”
“你死了,她也不会伤心。”
这些爱,都是不值得的。
也是得不到回应的。
神父停下了脚步。
他看向阿芙拉,“爱丽丝公主很聪明。”
阿芙拉露出的唇瓣抿成了直线。
“你还没有消失。”神父语调淡淡。
阿芙拉心中涌起酸涩。
她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神父是她接触的人物之中,唯一一个对她表达过善意的,尽管那是因为她极度相似的容颜。
可他现在说,她还没有消失。
是不喜欢她在教廷吗——
等等。
她还没有消失。
阿芙拉瞳孔微缩。
她是依靠陆斯恩的神力而活着的木偶。
——除了神,没有谁能够这么轻易地操纵木偶了。
陆斯恩没死。
那——
怪物死了吗?
是怪物也受了伤隐藏起来?
还是,陆斯恩杀死了怪物,也因此受了重伤,正过着等死的日子?
但不管怎么说。
她这个依靠陆斯恩神力而存活的木偶,是目前最有效的,衡量陆斯恩是否存活的物品。
阿芙拉沉默了会儿,又小跑着追上还没有走远的神父。
正欲说些什么——
神父忽然停下脚步,喉结滚动,语调平淡却柔软:“我从不委屈自己。”
他说:
“我能守护她,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说这些话时。
他古井无波的眼眸,有光。
怪物爱公主爱到痴狂,可即便怪物死亡,公主也不伤心。
神父更是不求回报,即便公主表现出冷漠无情,他也仍旧守护。
阿芙拉的话语卡在喉咙,什么也说不出来,站在原地。
心想。
为什么呢?
但人类的情感,总是很难解释的,可能到死也无法参透。
阿芙拉浑浑噩噩地离开了,半路碰到了要去花园透气的爱丽丝。
她见到除了有些病容,与往常无异的公主,情不自禁问:“怪物死了,你一点也不伤心吗?”
爱丽丝想要歪歪脑袋,不小心牵扯到肩膀的伤口,疼的轻轻抽了口气,见阿芙拉要用止疼咒,制止了她。
她眨眨眼,问:
“我为什么伤心?”
阿芙拉沉默了会儿,见她离开,又跟了上去:“他们都很爱你。”
爱丽丝忽而笑了:“我又不是为爱而活。”
况且。
怪物的爱是想要囚禁她。
陆斯恩的爱是要将她制成木偶,或者杀死她。
这些爱,都是她不能承受的。
花园有个摇椅。
是神父专门为公主准备的。
爱丽丝坐在上面,侍女很有眼色的帮她拿来了毛毯,微眯起眼望着空中并不刺眼的太阳。
忽然之间,好像闻到了玫瑰香味。
如今正是冬季。
中世纪的技术还不足以培育出玫瑰。
她睁开眼,入目的是因为天气太过寒冷而尽数枯萎的花朵。
爱丽丝慢吞吞地站了起身。
阿芙拉没有再跟着她,而是自己陷入沉思。
公主回头看了她一眼。
忽然想到怪物。
想到怪物偶尔会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之后骚操作就很多。
她无声的笑了,很快又敛了笑意,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花园转了一圈,又朝教廷门口走去。
身上没有了压抑的凝视。
这让她有种能随心所欲去做任何事的轻快感。
马车的车轮咕噜咕噜转动。
压着厚厚的积雪,缓慢前行。
肩膀上的伤口因为不经意的移动拉扯而渗出血液。
爱丽丝望着指尖的淡红色的血液,喊了车夫,让他停下。
车夫:“公主?”
爱丽丝:“我自己走一走吧。”
车夫为难:“神父大人吩咐过我们,要保护好您的安全。”
爱丽丝嘲弄地笑了声:“不用保护我。”
她的话语显然没有神父的话语有用。
车夫不仅是车夫,还是骑士营优秀的士兵,不仅为爱丽丝赶车,还要保护好她的安全。
这倒无所谓。
只是车夫有些奇怪。
为什么之前没有下达这个命令,反而今天有了?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爱丽丝身后,眨眼之间。
真的只是眨了个眼。
公主就从他的眼前消失了。
车夫心中一惊:“!!!”
一边让人去通知神父,一边自己在这里寻找。
太阳刺眼的好像是夏季的烈日,但照在身上却是冷的,尤其是微风拂过,更是冷意连连。
爱丽丝手中的暖炉已经凉了,她穿的很厚,加了两件保暖衬衣,还有一件厚重的斗篷,但仍然觉得很冷。
迈着脚步在街道转了两圈,身上勉强有了些暖意。
却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少年母亲住的地方。
爱丽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是习惯吗?
因为每次出门总会来看望祂?
她目光出神,过了会儿,抬起脚步向前走了两步,又忽然转身进了这间破落院子。
依旧与之前没有任何变化。
只是桌子上的灰尘又多了些,冰冷的床上也没再躺着一只骇人的怪物。
但又好像又出现了幻觉。
硬邦邦的石板化成了松软黏稠的泥沼,她半截身子都陷入了沼泽,不能动弹,也无法挣扎逃离。
今天孤岛,没有太阳。
也无月,
只是漆黑一片。
窸窸窣窣的诡异音色响起。
“为什么要找我?”
爱丽丝微微叹息:“大概是,想要看看你有没有彻底死了呢。”
狂风骤起,卷起阵阵浪花。
沼泽之地波涛汹涌。
但渐渐平静。
泥沼全部化为乌有。
爱丽丝仍然站在破落的房间之中,心中有些难过——
不是她的难过。
是怪物的难过。
祂澎湃的伤情感染了她。
而在这难过之中。
还有这浓烈的歉疚。
爱丽丝心想,真是奇怪,怪物在歉疚什么?
祂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吗?
百思不得其解。
爱丽丝离开了房间。
刚迈出房间的步伐,就遇见了几位流里流气的小混混。
“呦,这是哪里来的千金小姐?”
“这片地哥哥们熟,哥哥带你去参观参观?”
爱丽丝心想,流氓果然不分时代。
顿了顿,又补充了句。
也不分阶级。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也没有回话,脸色苍白,好像被吓傻了一般。
为首的男人眼珠转了转,笑的更放肆,就要伸手碰到爱丽丝的脸颊:“小美人……”
“咻——”
一只利箭贴着男人的指尖划过,差一点点就贯穿了他的手掌。
男人暴跳如雷:“谁!给老子滚出来!看老子今天不好好收拾你!”
轮椅转动的声音响起。
赫尔斯坐着轮椅出场。
他到底是男主角,没有怪物对他容颜的遮挡,爱丽丝看的更加清晰,虽然比不上怪物的化身,但确实是凝聚了几乎所有美好词汇的一张脸。
他冷嗤:“不是要收拾我?”
“来啊?”
气势也很足。
男人见赫尔斯气度不凡,又是穿金戴银,而且轮椅这种东西,也只有富贵人家能买得起。
更何况,后面还跟着一大堆侍卫。
他咬牙说:“今天老子带的人不够,免得你们以多欺少名声不好,改天再战!”
爱丽丝笑了声。
“戏演的好烂哦。”
男人一惊:“你说什么?”
爱丽丝耷拉着眼皮:“钱袋子漏出来了,上面还有皇室的徽章。”
男人低头一看,连忙将钱袋子捂好,慌乱地看了眼赫尔斯。
——他可真不知道这是三王子呦。
——他也真认不出上面勾着皇室徽章。
就在他震惊不已的情况下,就又听到了少女的话:
“不过想来三王子也不会做这种肮脏买卖,特地雇人再英雄救美,这种没品的事情,三王子怎么会做呢?”
公主湛蓝色的眼眸水汪汪的,因为受伤而有些病容的脸色更是惹人怜爱。
赫尔斯理直气壮:“自然,本殿下自然不会做这种事。”
爱丽丝轻叹:“那看来你得去一趟教廷了呢,偷三王子的钱,这可不仅仅是偷窃罪了,还冒犯了皇室。”
男人一不留神,没想到场面就沦为了这种地步,他急忙否认:“不可能,不是我!我没有偷!”
爱丽丝又叹了声:“那就更惨了,你偷偷绣皇室徽章,是有谋逆之心,想做国王吗?”
这可就更吓人了。
男人正要一股脑把实情全说出来——
赫尔斯猛呵:“放肆!你竟然敢偷本殿下的钱!来人,将他给我抓起来,把嘴堵上!”
爱丽丝冷眼看着这场闹剧。
那男人跟他的小弟连跑都没来得及,就被抓了回来,嘴里叫嚣着是三王子让他们来欺负公主的,紧接着又被堵住了嘴吧。
赫尔斯只得庆幸,这次出来带的都是他身边的死士,不会乱说。
他坐着轮椅,到了爱丽丝身边。
一边想着要不要直接两人掳走,一边又碍于神父的威严不敢造次。
赫尔斯忽然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今孤男寡女,这里又都是他的人……
不如用舆论逼迫爱丽丝。
他越想越心动,看着爱丽丝精致的容颜,也注意到她在出神。
也许是因为病容的原因,之前那股的娇艳贵气全都化成了柔弱可欺的娇气。
而这柔弱的公主还是孤身一人。
这就更让他觉得自己的方法可行。
赫尔斯见爱丽丝似是回神,正要抬脚离开,猛然抬手欲扯住她。
……
爱丽丝没有挣扎。
在赫尔斯扣住她手腕的时候,特意感受了一下——
没有受到任何凝视。
也没有感受到任因妒忌而生出的滔天怒火。
那股因怪物渲染的难过,也渐渐消散。
她无意识走到这间屋子,又阴差阳错遇到赫尔斯,发生的这些……
却也从侧面证明了某些事:
怪物也许是因为得知了她的真实想法而死心。
——不是谁都能在被心上人杀无数次以后,还会疯魔般的爱着。
或者是。
怪物重伤难愈,已经快死了。
——所以已经没有力气去发怒,去惩罚。
当然,陆斯恩活的应该也很痛苦,不然它总该来找她了。
要么杀了她。
要么将她做成木偶。
爱丽丝肩膀的伤口一痛,她垂眸看着手已经搭在她腰上,要将她朝他怀里扯的男人。
赫尔斯的想法还是很清晰的。
总之她名声不太好,这种事,等会儿宣扬一下,风向就成了“爱丽丝公主不顾廉耻去勾引赫尔斯王子”。
说不定他与莉莉娅离婚的原因都能扯到她身上。
就是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真的只是因为幼时的一点温暖?
爱丽丝单手拎着他的衣领,直接将他给拎下了轮椅,扔在他雇的混混手中。
肩膀冒出鲜血,猩红一片。
她眼尾一挑,露出几分嘲弄:
“三王子,即便您想要投怀送抱,主动献身,也得问问我想不想收了您。”
语气之恶劣,之猖狂,以及那高傲的折辱。
赫尔斯气的浑身哆嗦:“都愣着干什么!?没见到她都敢对本殿下动手了吗?还不给我抓了她!”
什么浓情蜜意!
他不稀罕了!
赫尔斯一开始是想循序渐进,像梦中那样,好歹让爱丽丝对他有了些感情,心甘情愿的献上波灵盖。
但经过几次三番的碰壁与羞辱。
赫尔斯只想尽快抓住她,然后挖了她的波灵盖!
儿女情长算什么?
他最渴望的还是要站起来!
然而就在此时。
一声呵斥:
“皇城脚下,岂容你们放肆!”
眼前骤然亮起光芒,将爱丽丝包裹住,她看到神父策马疾驰而来,神色焦灼,人未到,但掌心已经亮起了术语的光芒。
三王子已经在仆人的搀扶之中站了起来,他阴狠地瞪着神父:“放肆?爱丽丝公主如此折辱我,我只不过是讨回皇室尊严,这就叫放肆吗?”
神父翻身下马,气息渐渐平稳:“请问三王子殿下,爱丽丝公主如何折辱您了?有什么证据吗?”
爱丽丝的目光落在神父身上,觉得他真是个爱女儿的人。
仅仅因为她容貌相似便这般上心。
——这是心死以后的执念与寄托。
公主忽然说:“神父大人可以审讯一下被三王子的亲兵押着的这三位先生,他们身上有皇室规格的钱袋子。”
神父带领的士兵也终于感到。
一些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阿芙拉走到爱丽丝身上,见到她肩膀的血液,有很多很多血,她疑惑,“你不疼吗?”
爱丽丝撩起眼皮:“疼啊,你来帮我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这是咒语吗?”阿芙拉凑过去,但因为神父还没有卸下保护罩,她只能轻轻说,“这会儿没有办法吹。”
爱丽丝被她逗笑了。
阿芙拉意识到什么:“你在耍我。”
她语调依旧很轻,辫不出情绪。
“我讨厌你,爱丽丝。”
爱丽丝呀了声,娇软道:“那我就有点喜欢你了。”
阿芙拉微怔。
保护罩卸下,神父已经从男人们口中问出是什么事了——男人们为了活着,把三王子给他们钱让他们调戏爱丽丝的事全说了出来。
此时,神父眉头皱的很深。
他走到爱丽丝面前,见到她肩膀的血液,眉头皱的更深了,掌心亮起光芒落在她的肩膀,同时说:“爱丽丝公主,我希望您出门可以带着骑士。”
爱丽丝无辜:“怪我干什么?”
“他一直跟着,我又甩不掉。”
给她驾车的车夫兼骑士都要哭了:“爱丽丝公主,您眨眼间就不见了,我怎么都找不到,这可不是我失职……”
爱丽丝微微蹙眉,很快又松开了,“抱歉啊,误会你了。”
车夫没想到她竟然会道歉,一时有些受宠若惊,那股郁气也消了差不多。
回去的路上。
是阿芙拉帮爱丽丝重新包扎上药。
爱丽丝正在想车夫的话。
——眨眼之间就不见了。
她没想过甩掉车夫,因为受伤走的也是慢吞吞的。
那眨眼间不见,是什么意思?
因为进了怪物的地界吗?
还是别的其他的原因?
肩膀忽然传来温热的气息。
爱丽丝垂眸,见阿芙拉认真的对伤口呼气。
她不由得笑了声:“不是说我耍你吗?”
阿芙拉没回话。
爱丽丝拉下她的兜帽,见到与自己一模一样但颜色要黯淡些的脸,脑海中闪过好多画面。
——全是木偶,一排又一排的木偶。
这是之前的,但被怪物抹去的记忆,如今正渐渐浮现。
阿芙拉忽然问:“你会不会觉得恐怖?”
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人。
会不会恐怖?
爱丽丝哇了声:
“你这么漂亮,谁会觉得恐怖?”
阿芙拉垂下头,没和她对视,
过了会儿,她才意识到,她们长得一样,爱丽丝是在变相夸她自己。
“……”
因为这件事,虽然没有勒令禁止爱丽丝出门,但在出门这方面,也逐渐严格。
虽然没有强令爱丽丝必须带着骑士出门,但也总会派人暗中保护。
——当然,前提是爱丽丝出门。
神父来找爱丽丝的时候,阿芙拉正好帮她换了药。
最近阿芙拉总是待在爱丽丝的房间,两人仿佛成了闺中密友。
他微微皱眉,但到底是两个成年人的交际,他也没资格干预。
神父照例又检察了下伤口。
依旧血肉模糊,没有好转迹象,他问:
“疼吗?”
爱丽丝弯了弯眉眼:“还好。”
——这种疼痛还可以承受。
就好像曾经经历过比现在还要疼上百倍千倍的伤。
记忆渐渐清晰,但又隔着层纱雾,看不真切。
她问:“我今天可以出门玩吗?”
神父:“当然可以,但要注意安全。”
公主:“我就随便转转。”
他又重复了遍:“注意安全。”
爱丽丝无奈应下。
要出门的时候,阿芙拉问她能不能一起,反正已经跟了个骑士,多一个阿芙拉也无所谓。
这次没有坐马车,只是在繁华街道随便转转。
阿芙拉在她身边话总是很多。
“你现在被教廷监视,和被怪物监视,本质是一样的啊。”
爱丽丝嗯了声:“我养好伤就会离开了。”
阿芙拉:“你要去哪里?”
爱丽丝眨眨眼:“秘密。”
“你一个人不安全。”
“哦?”
“我能保护你。”
阿芙拉说完了没听到她回话,已经能分辨内心情绪的她知道的失落。
等她顺着爱丽丝的视线看过去——
是个卖粘牙糖的小摊。
阿芙拉说:“你在想祂。”
爱丽丝沉默了会儿,“我每天都在想。”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那些记忆,她脑海中被擦除的几乎只剩下与怪物一同的回忆。
空闲下来,能够缅怀的过去。
只有怪物。
因为不停的被抹除记忆。
脑海中总有人物在被遗忘。
只有怪物日久弥新。
她的世界,快要只有祂了。
爱丽丝走到买糖的小摊旁,看他娴熟的熬糖,忽然来了些兴趣:“您可以教教我怎么做吗?”
卖糖的老板一惊,见她穿的贵气逼人,又生的漂亮,怕得罪贵人,擦了擦手,拘谨说:“可以可以。”
在别人没看到的地方。
爱丽丝偷偷给了他十个银币。
毕竟财不外露,小心一点,免得让他惹上祸端。
老板摸到银币,脸上不自觉带着笑意,他卖一年都不可能收入这么多,因此也更加殷勤:“我们这家糖那可是一绝……”
是啊。
都把怪物粘的张不开嘴了,当然一绝。
爱丽丝垂着眼皮。
把怪物的身影驱赶走。
她真的受够了,这种无时无刻,脑海中都会被怪物的身影侵占的诡异感觉。
不经意的某个瞬间。
见到相熟的场景。
见到陌生的场景。
听到熟悉的语调。
听到陌生的语调。
哪怕毫不相干,也总会想起祂。
熟悉的,陌生的。
统统都是祂。
爱丽丝心想,怎么会有这么霸道的怪物,走了还要占据她的全部。
这种感觉,真是糟透了。
阿芙拉忽然说:“你在难过。”
爱丽丝做了个糖,因为天气原因,很快就凝固成丑丑的形状。
她扯了下唇角:“是么?”
阿芙拉肯定:“嗯。”
爱丽丝没再回话,也没解释她难过是因为生命彻底被怪物占据。
——连父母都被迫遗忘。
忽然。
冷冷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我要吃糖。”
顿了顿,祂礼貌补充:
“要你手上那颗,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欺骗我
算计我
杀掉我
……
这些都抵不过你不爱我
我恨我爱你。
怪物舔的让我都有点不忍了,哎。
感谢蓝绿瑟、皮卡毒1个投出的地雷~
感谢川川19瓶;墨色染微凉10瓶;浮槎3瓶;小甜粉儿C1001瓶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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