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悯欢明白孟齐的意思,听孟齐这么说,他心里也有些怔然。
他一直忘了沈映雪的身份,沈映雪是名冠三界的仙君,先不说沈映雪是否对他有意……他们是师徒,若是在一起,只会给沈映雪添上污点,让沈映雪背负骂名。
对自己的徒弟有不轨之心,教徒弟教到床上去了?
他不必想都知道形容沈映雪的语言会多么污秽充满恶意。
沈映雪那般风光霁月……他怎么会舍得让对方沾上那些不好的名声?
这些话宋悯欢听进心里了,明明他还和沈映雪什么都没有发生,如今却觉得心中有一些酸涩,还带着失落和难过,心里闷闷的难受。
“善善,沈映雪若是愿意庇护你还好,若是不愿意庇护你……你的下场只会比那弟子更惨。”
孟齐看着宋悯欢脸上难过的表情太明显,放轻了语气,“更何况你爹跟沈映雪还是故交,若是你爹泉下有知,知道他把你托付给沈映雪,沈映雪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念头,你爹怕是也会后悔把你交给他。”
他们三个人之间都是自己人,自然是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了。
在孟齐看来,肯定是沈映雪先蛊惑她师弟的。她这么说,就是让宋悯欢自己好好考虑,如果可以接受最坏的结果,那她也不会再说什么。
至于毁了一桩姻缘?若是凭她说的这些让善善动摇,而沈映雪也因此放手,那沈映雪也配不上善善。
善善动摇肯定是因为害怕沈映雪担上骂名,而沈映雪如果放手……便是压根不把善善当一回事。
孟齐丝毫不觉得自己的看法完全是偏心自己师弟。她对她师叔……也就是沈映雪,宛如恶毒婆婆挑剔媳妇。
“我和师尊之间什么也没有,”宋悯欢指尖握着剑用力到有些泛白,想通了什么,缓缓地又松开了。
他垂着眉眼,那双秋水眸里遮掩了里面的黯淡情绪,低声道:“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跟别人说,也不必跟师尊说。”
孟齐还要说什么,庄离在一边长剑敲在了她手背上,直接在她手上抽出来一道红印子。
“闭嘴。”
流沙瓶上面的红缨油流尽,随着一声鼓锣声长鸣,外面传来了细微的动静。天空依旧黑着,外面的灯笼被点燃,挂在廊沿上,整条街巷逐渐变得热闹起来。
“我们分头去查,先调查清楚这城里的规矩,晚上还在这条巷子里汇合。”
宋悯欢说完,提着剑身形在原地消失。
另一边,沈映雪耳边听着少年那句“我和师尊之间什么也没有”,虽说知道少年的心思,是为他着想,但是心中还是有淡淡的不愉。
他不高兴……大家都别想高兴。
沈映雪放出去了神识,感知到了白惊堂和朔州的位置。长剑悬浮在半空中,周围风声骤停,万物皆静,一道剑风卷着草木汇向了城外的方向。
……
“老大说让我们找谁?”
黄沙之上,一个身穿白色霓羽袍的男子用手遮住了额头。他远眺城池,一双深褐色的眼若碎了光的琥珀,双颊上有两道细长的斑纹,远远看上去像是多了四张嘴巴。
他生了一张佛像般慈悲的脸,身上气质也很温暖,若是不看那四道斑纹,这张脸在人界会很容易让人有好感。
偏生那四道斑纹长在上面,瞬间为那张脸添了几分邪气,在他抬眼的时候,眼里揉碎了的杀伐阴暗气息便会透漏出来。
他与朔州,两个人一个看起来天真如孩童,另一个看起来仁慈如佛僧。
朔州穿着黑色的兜袍,兜袍遮住了半张脸,手里拿着的是一张地图。
“找徐晚钦……那小子知道穆殷的尸骨在哪里。”
白惊堂打了个哈欠,“徐晚钦?是老大收的义子?”
“一条狗而已,”朔州把地图收起来,“他如今已经到了城里。”
“我们也差不多,”白惊堂低低笑了一声,“我听闻你们上次任务失败了,是因为那个沈映雪?”
朔州闻言看向他,“你对他有兴趣?”
白惊堂没回应,朔州似乎看出来了他在想什么,眼中带着兴味。
“看来你还不知道他的身份。”
普天之下黄沙蔓延,黑色的长袍被吹起来,雾霾在他们两人面前扩散,朔州随手劈散了雾霾,黄沙逐渐的散去。
朔州语气意味深长:“你若想去尽管去,主子不会管,你如果能帮主子除掉他最好。”
“可千万别死在他手里。”
话音还没落,在他们要踏进城门的那一刻,一道剑意卷着长风而来,他们两个人迅速的反应过来,但是那一刻已经晚了。
“嘭”地一声,无形的威压浸向他们两人,白惊堂吃了一嘴的沙子,漫天的黄沙卷在一起,将他们二人刮向了天边。
朔州退后了数百米才堪堪停了下来,弯刀插.进黄沙里,把剩余半空中的威压劈散。
他还是反应的比白惊堂快了一步,白惊堂稍惨一些,被卷进了流沙坑里,费了一会时间才从里面出来。
白惊堂面上在笑着,“这是给我们安排的见面礼?”
“这是沈映雪的剑意,”朔州看向城池的方向,“他已经知道我们过来了。”
“哦?”白惊堂吃了一嘴的沙子,他把嘴里的沙子吐出来,笑了起来。
“你方才说他身份特殊,他是什么身份?说出来让我震惊震惊。”
朔州似笑非笑:“待你和他交手便知道了……现在,我想你应该先看看你身后。”
他们两个背后是一片胡杨木阴林,这里生长着沙漠之珠,由一群沙狼看守着。在他们背后,是二十几只沙狼,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两人。
沙狼,五阶妖兽,实力堪比四重天的修士。
白惊堂:“你这是哪里得罪他了?”
朔州:“……”
……
宋悯欢感觉到背后有人在跟着他,他知道是谁,也就没有管。
城里的规矩哪里都可以打听的到,灯火映照着一整座夜城,这几日城里不知有什么节日,街道上来往的人和傀儡都非常的多。
庄离在他身后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跟着,知道他心情不好,沉默而又识趣的没有多问。
他进了一处茶馆里,庄离便在他隔壁坐下来。这茶馆里台子上在演着傀儡戏,木偶由红缨油制成的丝线控制着,在台上绘声绘色的表演。
宋悯欢指尖握着他的身份令牌,他坐的位置偏僻,在茶馆里巡视了一圈,目标放在忙碌过后的店小二身上。
他放出去神识,试着去控制店小二的心神,神识凝聚在一起,店小二神情怔然了一瞬,眼神变得空洞起来,朝着他的位置过来了。
这是他第一次尝试用神识控制人,宋悯欢传音给店小二道:“这城中除了夜晚禁行,还有什么别的规矩?”
店小二木然的盯着半空,回答道:“规矩……死人不可私埋,要将尸体交给羌笛大人,羌笛大人会赐予他们转生的机会。”
“羌笛大人是谁?”
“羌笛大人便是羌笛大人,是城主,也是族长。”
“近几日可是有什么节日?”
“过两日便是一年一度的傀儡盛会,那一日羌笛大人也会到场。”
宋悯欢又问道:“可有避开傀儡骑兵夜间追查的方法?”
这个问题他本来不抱希望店小二能够知道,他控制神识时间即将耗尽,这也是最后一个问题。
没想到店小二居然回答了。
店小二:“牡丹坊里有一公子,名唤慕昭容,他会去除城外人身份牌上的追查令。”
神识耗尽,店小二脑海里传来一阵天旋地转的疼痛,他看着面前的桌子,眼里有一些迷惑。
桌子上只有一壶没喝完的茶水,空荡荡的已没了人影。
“你现在要去找他?”庄离跟在宋悯欢身后道。
宋悯欢点头,“我们夜间行动会方便很多,要想办法先把追查令除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庄离问道。
这问题莫名其妙的,宋悯欢扭头看庄离一眼,“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庄离冷淡道:“沈映雪。”
这般说的像是他和沈映雪有什么一样,其实他和沈映雪什么也没有。
也许之前有一些念想,如今他清醒了不少,便是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我们两人之间什么也没有,若是有,也是我爱慕师尊,”宋悯欢对庄离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师尊待我极好,我心思不正,对他有非分之想。”
这么说出来,他反倒理清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沈映雪超出了“仰慕”的范畴,本身因为是男神便心怀好感,而在接触之中,这好感早就已经变了质。
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化为了不可言说的爱意。
这么想清楚了,心里释然不少。他对沈映雪动心,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庄离眼眸抬起来,里面一片深色,问他道:“为何是他?”
为何是沈映雪?
宋悯欢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勉强笑道:“小庄,你为何要问我这些?难道不应该是师尊吗?”
在他看来,沈映雪值得去喜欢,值得他去爱慕,如此而已。
“莫非……你也跟孟齐一样认为,我不应当喜欢上师尊?”
庄离听见便宜师兄如此问,他感觉心里很闷,扭曲阴暗的想法冒出来,他想要告诉对面的少年。
不应当,他配不上你。
庄离心里这么想着,对上那一双澄澈的眼眸,也就这么说了出来。
宋悯欢反倒被逗笑了,“小庄,平日师兄倒是没有白疼你。”
声音很轻,带着点叹息。
虽然跟庄离这么说,他心里想的却是,分明是他配不上沈映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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