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涣不知道为什么,有种隐隐的兴奋，好像一条巨龙发现了自己的宝藏长脚跑了，又跑回来的感觉。
他轻轻咳了一声说：“先生心里是有我的,对不对？”
沈倦忽地抬起了头，看到了他跃跃欲试的眼神。
去江南的这一年多，林涣本该长胖一点的,他爱吃也爱玩,江南那么多的好吃的好玩的，他该乐不思蜀才对。
然而这一年他消瘦了不少,从前辛苦养出来的一点儿肉全都消弥不见了，只剩下这个瘦削的人形，就这么望着他,让他忍不住想起他的小时候。
沈倦压抑住自己心头的悸动与酸楚，颔首：“有。”
简简单单一个字,林涣却仿佛听到了天籁之音一样,迸发出了希望的光芒：“先生你等我！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他急匆匆跑回了林家，假装从林家搬出来个箱子,实则是从系统空间里取出来的,又跳到马车上，一路到了沈家,再把箱子递给了沈倦，期期艾艾地：“先生,你看。”
沈倦看到那个箱子的时候,就隐有所感。
等到打开以后,看着里头一叠叠厚厚的书信，他就彻底明白了。
小小的一张张纸上，写满了思念。
【十一月二十四,展信佳：很久没有给先生写信了，不敢寄，怕又只有寥寥数语的答复。】
【十一月三十，展信佳：我不给先生寄信，先生竟然也不给我写，欢宝很难过，但是欢宝不说。】
【十二月初三，展信佳：今天外头下了小雪，想和先生把酒看雪，可惜先生不在。】
【十二月初六，展信佳：今天还没收到先生送来的信，先生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十二月十六，展信佳：今天十六，月亮比昨天圆一些，也不知道先生那里的月亮是不是也这样？朋友笑话我说天底下所有的人今儿看月亮都一样，我觉得他们不懂我。】
【十二月二十五，展信佳：先生，今天怎么还没给我写信？是不是嫌我烦了？】
……
【一月二十四，展信佳：先生，明天就是我生日了！你是不是都忘了……】
诸如此类，絮絮叨叨的，每日都有，有时候一天好几封，写了日常，写了所见所感。
只是都没寄出去，沈倦也没收到。
林涣眼巴巴地看着沈倦：“我不给先生寄信，是因为我不敢，那先生呢？你不敢给我寄信是为了什么？”
倦哥桌边上那么大一个箱子，多的都快装不下了，好些都是写了没寄，另有一些看日期是寄给了他的，只是里头内容和他看到的不一样，可见是另外写的。
沈倦被他问得有些狼狈，他撇开了眼睛，不肯去看林涣。
【心上人：哦豁，哦豁，倦哥他逃避眼神了！啊啊啊倦哥！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欢宝！】
【一言不合：啊啊啊啊啊啊，欢宝冲啊！】
【图图的耳朵：啊啊啊啊啊啊啊倦哥！我就知道你悄悄暗恋我们欢宝！】
林涣也不知道是不是胆子变大了，他直直地走到了沈倦的身边，身体正挨着他，脑袋却歪过去和沈倦对视着：“先生，你怎么跟个小媳妇儿一样啊？连看我一眼都不敢？”
“你是不是心虚了？”林涣眨巴眨巴眼睛，“先生为什么不敢给我寄信？为什么为什么？”
沈倦伸手推开他的脑袋：“聒噪。”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压抑住了自己的心思：“往日里我就这么教你的？嗯？敢压着先生说话？”
【白菜豆腐脑：压♂着♂先♂生♂说话，诶嘿嘿嘿嘿嘿嘿嘿！】
【猪都跑了：倦哥，你真的像个小媳妇儿！！能不能支楞起来啊？！反压回去啊？？你咋回事？！】
【红楼我来啦：一进来就这么刺激的吗，我错过啥了？】
林涣听他说自己压着他说话，就嘟囔：“又不是没压过先生，往日里咱们一床睡的时候，哪回没压？先生也没说什么，难不成是如今心境变了，反倒在乎起来了？”
他每一句话都像是话中有话。
沈倦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自己心境变了，所以听他说什么都不对，他不敢深思。
林涣紧紧地挨着他。
临近夏天，两个人都穿着轻薄衣裳，这样紧紧挨在一起，皮肉相贴，那一点温热几乎要将人灼伤。
这样的距离让两个人都有危机感，生怕自己的一点儿心思都通过那点相触的皮肉钻进对方的心思。
比昭告天下也不差什么。
然而这样的危机感不足以让他们两个人舍得分开，谁也不敢动，谁也动不了。
两个人静静对视着。
赌谁先落败。
皮肉之间的熨贴烫得沈倦先挪开了眼，他不敢和林涣对视。
他把住林涣的肩膀将他推开：“站没站相，坐没正经的，不过一年多没在跟前，规矩都坏了。”
林涣不知怎么的，忽然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反驳他：“我在先生面前什么时候讲过规矩？”
两个人的距离拉远，沈倦也松了一口气。
林涣眼尖地看见倦哥耳根后头红了一点。
“！！！！”他跟发现了新大陆一样，问直播间，“你们瞅见倦哥脸红了没有？”
【双木林：嘻嘻嘻嘻康见了康见了！】
【骑驴看马：啊啊啊倦哥你人设要崩了啊你知道吗！！！！你怎么可以脸红！！该脸红的不该是欢宝吗！】
【金金不计较：我也觉得，为什么欢宝突然之间就站起来了？？发生了什么？】
林涣一脸深沉：“你们不懂，我刚拿到了一份爱情宝典。”
直播间迷惑不已。
林涣嘻嘻一笑，趁没人的时候，把一本书掏出来给他们看了一眼。
上头几个大字《教你如何谈恋爱。》
翻开第一张：先确定对方喜不喜欢你。
第一个步骤：以退为进，看对方是否会主动联系你。
林涣合上书：“我正在进行第一个步骤。”
后头还有什么如何确立关系、如何让父母接受自己的另一半之类的。
【心上人：……】
【一言不合：……】
【白菜豆腐脑：我说怎么最近没看到无语，原来他是给你找书去了？？说好的不私下偷偷交易呢？！你们什么时候换的书？】
【无语：……我给忘了，那会儿欢宝天天闷闷不乐的，我看不下去了，问了古文学老师，才把书给的他。】
他还以为欢宝不会用呢，怎么都已经用上了？
林涣笑得像偷了腥的小猫咪一样。
【银翘片：好哇，欢宝你连我们都开始骗了！】
【斤斤计较：对！我还以为欢宝你真的好难过！结果是骗我们和倦哥的？】
林涣赶忙摇头。
他所有的心酸和不得意都是真的，患得患失的情绪是真的，闷闷不乐也是真的。
只是闷闷不乐到一半的时候，无语突然点醒了他。
【无语：欢宝啊，你现在不高兴，都是在消耗自己的情绪，不高兴以后呢？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你还喜不喜欢你倦哥了？我这个人比较实在，说难听点叫现实，我不爱看人悲春伤秋的，从前你多高兴，跟小太阳一样的，想笑就笑，想骂就骂，为了这么一点儿事儿难过了这么久，都不像你了。喜欢一个人，总要争取一下吧？我不是叫你冲到沈倦跟前说喜欢他，而是说，你要确定你现在的开心和难过，值不值得。】
【无语：你喜欢他，那就搞清楚他喜不喜欢你，搞清楚这些，你才能去想接下来的事，如果他也喜欢你，那你要不要告诉他，告诉他以后怎么办。如果他不喜欢你，那你要想，你要难过多久才能好？是难过一年两年，然后彻底放开，还是难过一辈子？】
然后那天，林涣突然就想通了。
他也才知道，为什么古文学老师突然上线了——他这一年真的忙得和陀螺一样，还是无语给他打了电话，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急忙上线了。
林涣想，至少要知道先生喜不喜欢他，对他是什么感觉吧？
如果就这样憋着一辈子都不说，他到年纪老了、先生走了，恐怕会留一辈子的遗憾。
来这世上一遭，总要轰轰烈烈一回。
哪怕只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只有自己能看得到热闹的暗恋。
他看着窗外。
夏天已经快到了，那些早蝉却破了蛹，躲在树间梢上，为了往后整个夏季的鼓噪声蓄势待发着，只有偶尔露出来的一点儿蝉鸣能叫路过的人听见，再抬头细找的时候，它又隐没在枝繁叶茂里了。
沈倦慌慌乱乱地找借口躲开了他。
平日里再稳重不过的先生，在他的连番质问下节节败退，丢盔弃甲。
林涣却从他躲避的眼神里，品尝到了一丝甜蜜的滋味。
沈倦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陆信难得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我这地上是有火还是针尖啊，你这么坐立不安的？”
沈倦拧着眉头：“你不是娶妻了么？”
陆信翻了个白眼：“用你说啊，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准备打一辈子的光棍啊？”
“不是。”沈倦斟酌了一下字眼，问他：“你喜欢你的妻子吗？”
陆信：“喜欢啊，我跟她可是青梅竹马。”
沈倦问：“那你怎么发现自己喜欢她的？又是怎么决定要娶她的？”
“……”陆信开始怀疑沈倦是不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么奇怪的东西了，“还能怎么发现的？那会儿我去战场上，回来就看到她跟别人说说笑笑的，发现自己难以忍受，就娶回来了呗。”
沈倦：“……”
他闭紧了嘴。
陆信问：“怎么，你看上谁家的姑娘了不成？有没有那种，吃醋的感觉？就是不想让她跟别人说话，不想看她和别人待一块儿？”
沈倦有点艰难：“有。”
他怕林涣有了别人，所以不给自己写信，然后……
他就追去了江南。
“卧槽，老铁树开花了？”，陆信一拍桌子，“你看上谁了？！怎么都不跟兄弟们讲讲，怎么样，是什么性子的？她喜不喜欢你？”
沈倦的眉头皱得都快能夹死蚊子了。
陆信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急得直冒火：“沈伯达，你是不是怂啊？！千年铁树开个花你都没动静？！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他就差捋袖子自己上了：“你说你，这么大人了，喜欢一个人还怂着，还好意思偷偷摸摸问我？一句话，你到底行不行？不行你就告诉我，我帮你！”
沈倦张了张嘴。
末了憋出一句话：“我……不行。”
牛，还是你沈伯达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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