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侵袭的冷气让柯屿脊背一僵,人的直觉总是不讲道理的精准,他没有回头也知道商陆看到了一切。过了半晌,他保持着背对他的姿势回眸低瞥:“别看了。”
虽然在栗山那部「山」里,商陆已经知道柯屿身材很可观,但实际看到的冲击力却远大于荧幕。他的皮肤是偏白皙的小麦色,肌肉薄而流畅地覆盖在骨骼之上,这让他的身材虽然看着瘦,但有一股坚韧而美的力量感。商陆常年健身,一看就知道柯屿的身体体脂率很低。这是很难得的,比练出一身唬人的腱子肉要难得多。
水流顺着背肌流下,商陆莫名觉得嗓子有点痒。
柯屿仍是背对着他,若无其事地仰起脖子冲洗,又微回过头,纤长的胳膊慵懒地撑在白瓷墙上,似笑非笑地问:“看够了吗,商少爷。”
穿着工靴的腿后撤半步,在地板上发出慌张的摩擦声,商陆脸一烧,紧接着扭头就走。柯屿“喂”了一声,无奈地说:“把门带上,傻子。”
门被砰一声摔上,柯屿收敛了伪装的从容,面无表情地插上插销。
等出来时,床头柜放着一罐掌心大小的瓷罐,盖子是打开的,飘出好闻鲜明的药草味。
“问阿姨要的。”
柯屿擦着头发,只穿了贴身的短袖T恤:“不用。”
“帮助愈合和祛疤,是他们纳西族的秘方,你不应该洗澡。”商陆顿了顿,“怎么伤的?”
柯屿轻描淡写:“被猫挠的,之前带褒曼——就那只布偶出门看病,回来应激了。”
商陆只是一瞥,在雾气和水流下并没有看得很仔细,只知道的确是鲜红的、长而闭合的血痂,听柯屿这么一说,便觉得的确很像挠伤。
“刚才抱你的时候……”
手臂控制不住地用力。
柯屿拨了拨半干的头发,瞥他一眼,戏谑但温柔地说:“对啊,弄疼我了。”
商陆手抵唇咳嗽一声:“对不起。”
柯屿在他对面坐下,床铺下陷,“导演。”
商陆听到柯屿这么叫了他一声。
他盯着柯屿,等着他的下一句,沐浴露和洗发水混合的清新漫入鼻尖。
“我觉得心跳七上八下的。”
商陆:“……”
柯屿撑着床,脸凑得更近,垂落的额发掩着双眸,那里面带着干净剔透的促狭,“我被你看光了,你没有什么表示吗?”
商陆的表情很淡,语气也很淡:“没有看光,别碰瓷。”
柯屿笑出声:“那怎么,补给你?”
商陆垂下视线不看他:“不用。”
柯屿抿起唇角,安静地看了商陆两秒,复又坐直,“去洗澡吧。”
麦安言雷打不动地每天给他发微信,翻来覆去都是劝他不要解约的话术,里面几分真心几分是受汤野命令,柯屿分不清楚。他面无表情地看完今天的份额,依然只是回复一个“阅”,又问「猫怎么样了?」,麦安言回:「你要是坚决解约我就把这五只小崽子掐死」。放完狠话又怂兮兮地发了十几张小猫照片过来。
商陆洗完澡出来,便看到柯屿屈单膝曲着倚坐在床头,正对着手机笑。他虽然常笑,但笑里贯有一层疏离和戏谑,漫不经心的,并不容易看透。
“怎么养了这么多猫?”他拣起药罐,看了一眼就知道柯屿没有动,“趴好,帮你上药。”
“不用——金渐层和布偶是买的,另外三只是流浪猫,在片场黏着我不走。”
商陆莞尔,又重复一次:“快点。”
他眼神坚持,柯屿怀疑自己不同意的话会被他强制按趴。背部的T恤被卷起上推,小心翼翼的,并没有擦到。他把脸贴在交叠的手臂上:“行吧,没想到你这种少爷倒也会照顾人。”
“有个发小,十几岁就去法国留学了,后来一直跟我住一起。他比你还残废,没我照顾就废了。”
“是那个枝和?”
商陆挖了一指牙膏,冰凉的触感,贴上伤口时,柯屿“嘶”得一声。
“疼?”
柯屿两手抓紧了枕头,埋住脸,瓮声瓮气地说:“疼。”
商陆无奈,手上动作更轻了些:“是不是明星都像你一样娇生惯养?”
就差把“娇气”两个字说出口了。
柯屿静了静,“嗯”了一声,得寸进尺地说:“怕吃苦你有意见?”
“看你拍戏挺能吃苦的。”
柯屿笑了一声:“你以为我想?那是为了养家糊口。”
指腹顺着伤口细细抹过,药膏在灼热的肌肤相触下化为温热的液体,柯屿绷紧了脊背,心里顺着有了微妙又奇怪的感觉,连带着每一根神经都紧张了起来。
屋子里一时没了声音,商陆以为他真疼到这地步,陪他闲聊转移注意力:“你怎么知道小枝的?”
“看你脸书和推特,不止提过一次。”
“嗯,他是一个很有天赋的小提琴手。”
“上次你说的生病的朋友,是不是就是他?”
“是他,被人抢劫受了枪伤。”
“你为了他说回法国就回法国。”
“以为是很重的伤,回去以后才知道是擦伤。他很依赖我,乐团巡回表演,一定要看到我坐在第一排。”
柯屿认真听着,没有情绪地顺着说了一句“真好”。大概是觉得这样的两个字意味不明,他开玩笑般补充说:“我怎么没有这样的发小?”
“不是从小就认识的。他是裴家的私生子,九岁才回本家,家里兄弟姐妹对他敌意很强,他妈妈又没跟着一起,从小受欺负——”
“然后你挺身而出保护了他?”
商陆笑了笑:“不算挺身而出,有次宴会时乱跑,看到他一个人在阳台上拉琴,觉得很好听,就认识了。”
“因为你是商家的少爷,所以裴家的人也因此对他客气了点。”柯屿帮他补充完下半句。
“算是。”
“听着像偶像剧的开头,很浪漫。”
商陆的动作慢了下来,顿了顿,“是吗?那跟你的认识呢?”
柯屿闭上眼睛,心里涌起一股难以遏制的酸涩,“是不可思议。”
只是迟到了。
又换了语气不耐烦地问:“好了没有?有这么多伤口吗?你是不是偷偷占我便宜?”
商陆被他抢白得无语:“我靠,是怕你疼好吗!”
柯屿反手扯下T恤:“骗你的,我一点都不怕疼,结了痂的伤口怎么会痛?你有没有常识?”
商陆被噎了一下,手里药罐被劈手夺走,柯屿气势汹汹地说:“我自己来!”
商陆复又一把抢回:“来个屁!给我趴好!”
柯屿瞪着他,一股无名火蹭地冒起:“滚,不需要!”
啪,抬手关掉电灯。
屋子陷入黑暗,月光照不透,模糊的深蓝中,只有线香的烟柱盘旋。
商陆站着不敢轻举妄动,只费解而试探地问:“柯老师,你是生气了吗?”
为什么生气?刚才说错了什么了吗?
一团漆黑中传来被子被掀动的声音,夹杂着一声冷冰冰的:“没——有——”
……是真的比商明宝难哄。
而且还比她阴晴不定。
商陆的声音冷静,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柯老师,我看不见了。……我有夜盲症。”
听在柯屿耳里,还有难以描述的委屈。
他几不可闻地深吸一口气,嘴角熟练地挂上自嘲的微笑。……搞什么?他对一个小朋友莫名发什么脾气?手摸上开关,灯光重新炸开的瞬间,商陆脚下被桌腿一绊的同时膝盖在床沿一磕,吃痛尚未反应过来的瞬间,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摔下。
迎接他的不是硬到硌人的地板和桌角,而是一具坚韧也柔软的身体。
柯屿一阵天旋地转,背底下垫着的是厚厚的棉被,身上趴着的是因为骤然回明而瞳孔失神的商陆。
“你——”柯屿痛到倒吸气,与商陆对视,眼看着他的眼神恢复聚焦和清明,才咬牙切齿地低声问:“你他妈的故意的是不是!”
商陆两手撑在他耳侧,讲话时,带有香味的气息笼罩在呼吸间。
他勾起一点点唇角,眼神无辜:“我只是想找开关。”
柯屿这才发现两人的姿势有多近。
近到只要他低头或者他抬头,就马上可以接吻。
柯屿转过脸,手推他的肩膀胸膛:“起开。”
灯光亮着的时候,商陆又怎么会是瞎子?眼神落在薄红的耳垂、颈侧,克制地停在露出一半的锁骨上。
“柯屿,你脸红了。”
推着的姿势在未发觉时变成了抓着他衣襟的样子,柯屿骂道:“闭嘴,谁允许你叫我名字?”
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染上暗哑,商陆低声问:“为什么不能叫?”
“因为……”
因为什么?早不叫晚不叫这种时候叫,听着他妈像调情!
“你好紧张。”商陆直白地戳穿他。
柯屿闭起眼睛:“重。”
他说重,商陆便听话地借着手臂的力量稍稍抬起上半身,却不起身,反而问:“这样呢?”
“这样……”柯屿心里要撞墙,什么这样那样?是这样那样的问题吗?是让你起——开——!
咬牙切齿的语气,但声音还是那么清冷,是弦乐器经过失真处理后的质感。尾音落下的时候,商陆笑了一声,手扣住他的下巴,掰着,迫使他转过脸,正正好好地对着自己。
连眼神也是正正好好地对上的。
一个慌乱,另一个故作镇定的姿态也不怎么高明。
柯屿屏着呼吸:“玩够了没有?”
“没有在玩。”商陆扣住他抓着自己衣襟的手,强迫地让他掌心贴住心口,“我好像也很紧张。”
“你紧张个屁!”
商陆语气低沉温柔,注视着他的双眼:“你觉得我现在的心率是正常的吗?”
掌心描摹出结实的、形状流畅的胸肌,像压着一把会跳动的火。
柯屿大脑一片空白,然后便听到商陆明明白白地、近在咫尺地说:“柯屿,怎么办,我又想吻你。”
心口重重地一跳,却迟迟地落不下。惊慌之中,柯屿往后蹭了一下,商陆无奈地轻叹气:“你不要乱动好不好?”
“我……”
如果说刚才还能勉强保持年长者的镇定的话,那么现在,他这二十九年修炼的淡定冷漠自持已经全部崩落了个一干二净。
“你——”
“我硬了。”
柯屿绝望地闭上眼睛。
救命。
因为挣扎躲闪而仰起的脖颈修长,商陆的眼神终于晦暗地沉了下来。时间在静谧中度日如年,不知道过了多久,柯屿感到耳侧被轻轻落下一吻,耳边的声音沙哑但清晰:“对不起,冒犯了。”
作者有话要说:怪、怪有礼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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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这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