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在空中顿了顿。【全文字阅读.】
他手里拿着的那颗人参,少说也有百年以上,因为是野山参的缘故,并不粗壮,形状却颇似人形,十分难得,这种品相,即便有钱,在市面上也很难买到。人参在中药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尤其是百年以上的人参,对任何一个医者来说,都有很大的诱惑力。
姓闫的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将人参又朝我递了递,“这东西留着对我也没有什么用处,二宝姑娘就不要推脱,在姑娘手中,方能物尽其用。”
我摇头,“这株山参太过贵重,无功不受禄,闫家郎君还是收回吧!”
姓闫的哈哈大笑,“二宝姑娘救了我两位兄弟,岂是说无功?再贵重,如何能有我兄弟的命贵重?上回狐狸皮二宝姑娘不肯收,这次的山参若是再不肯收,闫某只好当这些东西都不入姑娘法眼,少不得还要去寻些别的东西来作为答谢。”
他这句话里,竟然隐隐有威胁的意思,如果我再不收,他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上门来。
我略略犹豫,从袖袋中掏出十粒丹丸来,道,“既然闫家郎君执意如此,二宝便多谢了,不过这山参的价值实在贵重,二宝的诊金,不够抵它的价值。这是十粒止血丹,虽不敢说有多珍贵,但是止血的效果却还不错,闫家郎君打猎的时候,或许能用得上。还请不要嫌弃,就当是抵这支山参的价值。”
我干脆地接过山参,同时把止血丹塞进他的手中,姓闫的愣了愣。继而微微笑起来,“姑娘的心意,闫某心领了。”
他掏出一个小小的皮革做的袋子,慎重地将药丸放进去,又揣回怀中。
陈虎冲谷岩又挤了挤眼。我不由得皱眉,我说得很清楚,是抵山参的差价。被这姓闫的一说,怎么就有了些投桃报李的意味。
“谷兄的伤势不稳定,不宜过度劳神。外面还有许多病人等着我师兄就诊。闫家郎君若是没有别的事情,还请回罢。”我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姓闫的皱了皱眉,道,“二宝姑娘似乎对闫某颇有成见。”
“成见不敢,二宝只是明白,闫家郎君与我不是同一类人,有句话叫做敬而远之。”
姓闫的看了我几眼,并不着恼。反而笑道,“二宝姑娘还真是直接,不过。倒是很对闫某的胃口。既然如此,闫某也不多叨扰。今日正好还有别的事情要办,就此别过。”
我对他拱一拱手。
陈虎对我的态度很是不满,不住地拿眼睛瞟我,见姓闫的要走,忙送了出去。
谷岩跟在后面,林春山见姓闫的走了,也松了口气,跟我打了声招呼,便出去招呼外面的病人,屋里只剩下我和焦义,谷山三人。
焦义在对面的榻上坐下,拿帕子擦了擦脸,对我道,“闫雄那小子就是那个脾气,我听说他送我们过来的时候,与缇萦夫人发生了些摩擦,他行事虽说偏激了些,对人一贯都还是很不错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焦兄多虑。”我给谷山检查着伤口,淡淡道,“我若是心胸狭隘的人,就不会留二位住下来。只不过道不同,不与为谋。”
谷山笑道,“二宝是个有学问的人,说出来的话,我们这些大老粗都听不太懂。我这伤口这几日总有些发痒,不知是好是坏。”
“那就是结痂了,过会儿让谷岩冲些蜜水给你喝,对你的伤口有好处。”我轻轻在他肚子周围按了按,又问了他一些问题,焦义见我们把话岔开了,也不好接着再说下去。
给谷岩检查完伤口,我出去打水为他换药,刚走到厨房里,却听见陈虎和谷岩送了姓闫的回来,一路走一路说话。
“……丫头别的都好,就是脾气太冲了些,大哥都主动低头了,她还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就算对咱两,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女人记仇,记得可真是厉害!”这话听着是陈虎的声音。
谷岩闷闷道,“大哥一表人才,村里看上他的闺女也不少,你说他是真的看上我那妹子了么?”
陈虎道,“嗨!我看是没错儿,要不他三天两头往这里跑?那丫头模样长得虽然普通了点,手艺却是不错,煮饭治病,样样了得,一张嘴也能说会道的,单看这些,村里那些女子们就比她不上。再说了,她长相不怎么样,身段却是一等一的好,要啥有啥,小腰细的,那胸那臀,撩人得很,比我见过的女人身段都好!啧啧,你没见昨儿那几个来看病的村汉,一个劲儿往她身上瞅?女人么,管她什么模样,吹了灯,脱光了还不都一样……”
我听得差点喷血,端着水,慢慢从门里踱出来,正好与他们打了个照面。
陈虎正在高谈阔论,猛然看见我,一张眉飞色舞的脸登时僵住,张着大嘴说不出话来。
我对他挑了挑嘴角,慢悠悠道,“今天晚上,只有白水煮菜,明天,也只有白水煮菜,这一个月,你都只能吃白水煮菜了。”
陈虎瞪大了眼,我转身就走,听见他在后面哇哇大叫,“丫头,你不能这样,我……我那是夸你,你不能就抓着一句不放啊……”
谷岩瓮声瓮气道,“妹子,我可什么都没有说,不干我的事!”
我扭身进配药室,还听见陈虎在后面扯着谷岩道,“喂喂,谷岩,你可不能抛下我,咱俩是一块儿说话的,你说没你什么事,她会信么……”
我关上门,把那呱噪的声音锁在门外。
下午,缇萦才从平阳公主府回来,我本来打算告诉她上午姓闫的来过的事情,却见她一脸愁容,似乎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情。
我端了盆水过来,缴了手巾,给她擦脸,又倒了一碗冰镇梅子汤放在案上,缇萦喝了汤,又歇了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林春山道,“师娘今日怎么愁眉不展?可是世子的病情有什么变故?”
缇萦叹口气,道,“世子的病情……越发重了,以前的药方,吃两剂就会见效,如今吃了几日,都不见好转。这次折腾得平阳府内都要翻了天。我虽是医师,可也回天乏力啊。”
林春山劝慰道,“生死有命,世子能活这么多年,全都仰仗师娘,师娘已经尽力,不用再苛责自己了。”
缇萦道,“傻子,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平阳公主就他一个儿子,世子尚未婚配,无儿无女,倘若有个三长两短,平阳公主能不怪到医师头上来么?但是他这个病,是胎里带来的,我只能为他调养,延长他的寿命,真正发作起来,却是一点克制的办法也没有。哎!”
我绞着手巾,默默听着。
缇萦自从知道我的身份之后,就再也不让我陪她去平阳公主府,一是怕我的身份暴露。二来,也是怕我对平阳公主使计陷害李若芷进宫的事情怀恨在心,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
所以这一阵子,曹襄的病情如何,我都没有再去过问。
我其实并不是十分痛恨平阳,她身在那个位置,必然会要做出一些与她身份相符的事情。李若芷因她入宫,是史书上早已写的清清楚楚的,只是因我的缘故,多了一些小小的插曲。
我听说李若芷进宫之后走得十分平顺,宠冠后宫,前些日子的端午节,她还曾经遣人过来赏赐,作为对缇萦救命之恩的报答。一切都朝着正常的方向发展,一切都平静了下来,李季和李广利也跟着得了好处,李延年更是倍受青睐,日日陪在武帝身旁。
史马迁在史记上写他,“与上同卧起。”可见其受宠的程度。
只是偶尔想起那双琉璃般的瞳眸时,心头还是会有些酸楚,那个翩然如白鹤般的男子,最终依然被折了羽翼,从此被锁进了富贵的囚笼。我还记得雪地里最后见到他的模样,清冷孤绝的身影,还有那双绝望的琉璃色瞳眸,犹如一幅凄美的画卷,久久在我脑海中徘徊。
这是一个鼎盛的王朝,也是一个荒淫的王朝,太过美好纯粹的事物,通常都会被摧毁,洁净如莲,并不一定就能出淤泥而不染,他再怎么挣扎,依旧逃不脱宿命的判决。
以他高洁的品性,不知是如何在现实与理想之间寻找平衡,如何甘心成为那个权倾天下的男人的禁脔,我不得而知,只能唏嘘。
眼睁睁地看着这样一个人被摧毁,我的心,其实一直不曾平静,也一直不敢在霍去病面前表现出来。
但是这些,都是我无法改变的历史,所以,我也不能因此去责怪平阳的推波助澜。
我正在出神,忽然听见缇萦对我道,“二宝,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姐姐也有心脏方面的毛病,你上回见过曹襄,可有什么主意?”
自从我给焦义他们做手术之后,宋府上下对我的态度都有了很大变化,一些外伤的疑难杂症,缇萦都会找我去看看。如果说从前她只是认为我是一个可造之才,现在俨然有了视我为平辈的趋势。
她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我愣了愣,才回过神来,犹豫了一下,我还是道,“心脏之疾,实无药可医,倘若开膛剖心,或许能有一线生机,但希望……也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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