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得好像要裂开一样,口很干,舌头又涩又苦,他睁开了眼睛,眼前的重影朦朦胧胧的。身影靠近了来,带着一阵淡淡的香味,让人感到舒服。这是熟悉的味道。赵行德嘴角挂起一丝笑意,努力让自己的瞳孔聚焦,模模糊糊的身影越来越清晰,李若雪的容颜浮现在了眼前。
“你醒了!”
“我是在做梦么?”赵行德感到一阵眩晕,用力睁大了眼睛,贪婪地欣赏着眼前人惊喜交集的表情。手心感到一阵冰凉的滑腻,是李若雪握住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她有些哽咽,喜极而泣:“天哪,你终于醒过来了!”
赵行德的声音有些沙哑,低声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见李若雪仍抽泣不止,又笑道:“娘子莫哭,抬起头来,让夫君仔细瞧瞧。”他本想伸手却抚妻子的肩头,浑身的力气却好像被抽去了似的,只稍微动弹了一下,还没能把手臂扬起来,李若雪却惊呼了一声,双手捂住脸,羞道:“好几天都没有梳妆了。”
她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嘴唇苍白,在赵行德昏迷不醒这断时间,她都衣不解带地守在旁边,整整两天一夜过去了。这女人天生爱美,不愿意丈夫一醒来便看见自己邋遢的样子。但是赵行德刚刚醒过来,更不舍的离开他,心中竟是犹豫不决,喜极而泣的泪水也止住了。
四目交投,李若雪眼圈红肿得像核桃一样。赵行德用力支起身子,李若雪忙把他扶住。俏脸庞若梨花带雨,愈发楚楚可怜。赵行德心头一热,照着在她脸颊上挂着的泪水吸了一下,李若雪“呀”地惊呼一声,脸颊微红,双手却不敢把他放下,横了他一眼,秋波流动,令人心猿意马。感觉体内似乎有一股热上下流动,赵行德有些麻木的身躯恢复了知觉,笑着道:“躺了许久,夫人扶我起来,走动走动。”
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墙壁地下都是木板铺就,空气中透着一股海腥味儿,似乎是在船舱中,伤后身躯沉重,扶着李若雪的娇躯一步一步走到窗前。窗板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将窗户遮得严严实实。这窗户是下拉式的,木板又厚又重。李若雪一手扶着赵行德,另一只手推了一下窗户,居然没有推动。
赵行德微微一笑,低声道:“让我来。”他示意李若雪放开自己,双手抓住窗户下沿儿,运劲往上一掀,只听“哗啦”一声,一股清新的海风扑面而来,满目的水色天光,碧蓝碧蓝的海水一直延伸到了天边,几只白色的海鸥追追逐着被海船泛起的浪花,忽闪着翅膀。
原本有些昏暗的船舱顿时敞亮了起来,赵行德一手扶着窗台,一手扶着纤腰,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顿觉神清气爽了好多。李若雪仰头望着他,心里异常甜蜜。赵行德昏睡这些时日,喂水喂饭,洁面擦身都是她亲力亲为。一颗芳心总是担忧,如今总算可以放下些儿。她正发怔间,忽然觉得额头一凉,原来赵行德轻轻在那里亲了一下。
李若雪抬起头来,还没来得及表示不满,赵行德望着这张熟悉而美丽的俏脸,再次低下头去,他的嘴唇蜻蜓点水般从额头滑过了鼻尖,最后重重落在娇软樱唇上。刚刚苏醒的心脏猛然加速,几乎要令人窒息的一个吻,肆意享受着温柔的滋味。二人都是心神俱醉,几乎忘记了身处何地,又仿佛身在云端,只有微微的海风吹拂着这一对久别重逢的眷侣。
正迷醉其间,忽闻有“咣当”一声,这海船的门窗因为要防颠簸防水,关闭得都极紧,开门的声音很大,赵行德转头看去,却是李四海表情怪异地站在门口,见赵行德看过来,忙道:“我真的敲过门的,你们没听见。”他顿了一顿,又补充道:“我什么都没看见,”停了一下,又道,“你们继续。”好像做贼一样轻轻带上船舱门退了去。
李若雪从脸颊一直红到了脖颈,将头埋在赵行德胸前,羞于见人。赵行德再要亲热,她却说什么也不肯了。赵行德肚子忽然“咕——”的叫了一声,李若雪柔声道:“夫君躺了这么久,肚子早就空了,妾身去找些粥菜来。”她将赵行德扶道床上继续躺着,这才离去。
李四海原本想探望赵行德的病情,谁料却撞见了这么香艳的一幕。他一边自嘲地笑笑,一边摇头,再想起韩凝霜这几日来落落寡欢的神情,又不由得一叹。当初韩凝霜寓居敦煌长安的时候,李四海也是认识她的。一群公侯子弟环绕在韩凝霜的身旁,也没见谁得她垂青,更没见过她流露出如此的关切。
这条海船载满了第八营军士的眷属。赵校尉苏醒过来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大家都在说,赵校尉醒过来喝了一大碗肉糜菜粥,精神健旺,看样子是要大好了。赵夫人带着两个儿女去见了阿爹。这样家人团聚的场面,让更多军士的娘子都憧憬着很快就要和丈夫的见面。而赵夫人如同鲜花儿绽放一般的笑容,被第四营的水手视为额外的福利,更多人期待着赶快靠岸。
韩凝霜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有些的激动,更多的却是苦涩。这两天来,她一步都没有踏进过那个人的舱房,只想忘掉这回事,可是赵行德苏醒过来,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心。他是不是知道,自己曾经为他做过那么多的事?毕竟出生入死一场,就算是汉军的部属,也该去看望。看一眼而已。怀着无比而复杂的心绪,韩凝霜不断说服着自己,她简单地梳洗了一番,慢吞吞地走着。
赵行德所居的舱室在船舷另一边,刚刚转过船舱一角,她却猛然倒退了回来,赵行德身披着件青叠布袍子,居然缓缓朝着这边走过来。韩凝霜一手捂着胸口,感觉心砰砰跳得厉害:“他是来看我,向我道谢的么?”韩凝霜皱起眉头:“他才醒过来,身体正虚弱着,怎么就出来乱走?”就这么想着,她快步走回了自己的舱室,背靠着舱门,头脑中一阵空白。“他已经有正室夫人,他来见我,我也不应该见他。不能见他。”她微微喘息着,这是一场的残酷的战斗,只有在房门敲响的那一刹那,才知道守不守得住这一道心防。
隔着厚厚的舱门,赵行德脚步由远而近,轻微而虚浮,在门口停下时,韩凝霜的心也悬了起来,有些期待,有些害怕。然而,敲门声并没有响起,脚步声继续往前,走了一段后,外面传来“李校尉,赵德来访”的浑厚声音。甲板上舱房有限,只能供军官居住。韩凝霜住的是贵客房,赵行德现在住的是病号房。李四海的舱房恰好在韩凝霜隔壁一间,显然赵行德问明了地方,一路数着舱房过来的。韩凝霜这才松了一口气,有些释然,又有些失落。
听李四海喊了声“赵校尉快请进”之后,赵行德这才推开舱门。李四海正读书,站起身来笑道:“赵校尉重伤初愈,有什么事情,招呼一声,李某过来便是。”
赵行德拱手道:“多谢李兄援手之德。”
李四海摇头道:“承影有袍泽之义,赵校尉不要这么见外。”他将手边书卷放下,书面写着“源氏物语”,赵行德不禁微感惊讶,察觉他的目光有异,李四海解释道:“这是东瀛的话本,临江楼新买的歌姬,带了这么一本书,有些意思,可惜这书并不是汉字写的。”他忽然来了兴致,笑着问道:“赵校尉可知这是何故?”
赵行德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迟疑道:“难道应当用汉字么?”“当然了,”李四海微微笑道,“东瀛最尊崇汉学,汉字是只有男人才能写的,这部书的作者确是个女人,所以只能用假字写书。”他翻开书页让赵行德看,果然满篇都是假名,没有一个汉字,确实是女人写的书。
赵行德奇道:“难道李兄认识?”李四海点点头,轻描淡写道:“这有何难?我看那歌姬居然能读书,询问后才知,这是她亡母的遗作。”他手指轻轻敲着书卷,笑道,“有点意思,闲时消遣,倒也不妨。”见赵行德对“到底有什么意思”的兴趣缺缺,便换了个话题道:“赵兄前来,有事相询吗?”此时赵行德夫人不在,他眼中便多了几分笑意。
赵行德摇了摇头,反问道:“李兄上午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哦——”李四海食指扣起,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看着赵行德,沉默了一阵,低声道:“就在上个月,宋国的水师渡海袭击了归顺我朝的属地,强迫他们改奉大宋为正朔,上岸的军队用的便是火铳枪。宋人练兵和用兵的法子,和你如出一辙。赵兄啊,我收到风声,最近在大将军府里,可是有你的流言啊。这些宋国人训练火铳枪营,应该和你没有关系吧?”
作者:从明天起,本书暂停一段时间,10月10日恢复更新。本来想在这之前将本卷结束,可是仓促结卷反为不美,所以,我们10月10日再会吧。书友们请继续支持元吉和本书。多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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