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桓祁兆还不到三岁,如今开蒙的课,也就是让他习惯一下学堂里的规矩罢了。
宫里又只有他一个小孩儿。
永宁侯府九郎的女儿进宫,也不陪他玩儿。
宫婢们各个都尽心照顾他,没有丝毫怠慢和松懈,到底是宫婢,敬畏他,只敢也只能将他当主子。长大到现在,除了父皇母后,根本没什么人会真正陪他玩耍。
日子有些无趣。
眼下去乾清宫里开蒙,和新人交往,对他来说还是个乐子。
听他说话的人,又多了三个。
刚开学的几天,桓祁兆还很老实。
毕竟老师有老师的威严。
后面桓祁兆就原形毕露了。
小孩儿最会察言观色不过,短短几日,他已摸清楚,各个老师的脾性。
如果他做错了事。
霍老师不会说什么,事后会去父皇面前告状。
万老师则会当堂纠正他。
卢老师嘴上说着要去告诉父皇,如果他抱着卢老师的大腿哀求一番,卢老师就不会去了。
最好的老师就是卢老师,他就算扯卢老师的胡子,老师也不会生气。
但桓祁兆不知道另两位老师被扯了胡子会不会生气。
因为他们没长胡子。
那就先扯有胡子的老师。
午时小憩时,桓祁兆跑去拽了拽卢老师的胡子。
真长啊……都快赶上母后的头发了。
卢律才睡着一会儿,疼醒了。
冷嘶着睁开眼,玳瑁眼镜儿还没戴上,眼前朦胧一张幼童的嫩脸。
不是他的小重孙,是太子殿下。
他从桓祁兆手里试图拽回自己的胡子,说:“殿下,快松手,老臣疼。”
桓祁兆松了点儿力气,却没松手,好奇地问:“老师,你胡子,好长哇。兆儿能长吗?”
卢律说:“殿下放手,老臣就告诉殿下。”
那看来是不能长了。
桓祁兆依依不舍地放了手,说:“卢老师,能送兆儿一些吗?”
卢律:“……”
他扶额道:“殿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轻易不能割舍?”
“怎么才能割舍呢?”
“呃……要紧关头,或赠要紧之人。”
桓祁兆抱着卢律的胳膊,笑眯眯问:“老师,那兆儿是您要紧的人吗?”
卢律很为难,笑呵呵地说:“殿下是老臣的要紧之人,但此要紧,非彼要紧。”
什么彼啊此啊。
听不懂。
桓祁兆就看中了老师下巴上的美须。
乌雪昭过来送解暑汤的时候,就看到了自己儿子蹬鼻子上脸,拽着老师的胡子不松手。
她沉着脸走进去,唤了一声:“兆儿。”
桓祁兆耳朵灵,一听声音就觉得不对劲,赶紧松了手,跑到乌雪昭跟前,仰脸笑:“母后。”
卢律胡子得救,总算可以起身。
他朝乌雪昭行礼。
乌雪昭让卢律千万勿拘束,还很客气地唤道:“大学士请起。”
卢律是致仕之后回到江南传道受业,本身只是进士,并无官职,如今来了京城为太子师,封了大学士,亦暂无实职。
宫里人都像乌雪昭这般称呼他。
乌雪昭既然看到了儿子的所作所为,也不能装没看到,便问卢律:“兆儿是不是在大学士跟前调皮了?”
桓祁兆冲着老师眨眼,小眼神里把意思写得很明白。
卢律犹豫了一下,很慈和地说:“娘娘勿怪,殿下只是在与老臣亲近。”
桓祁兆松了口气,又冲老师眨了眨眼。
若真是师徒间的亲近才好。
但乌雪昭知道不是,她也不戳穿这对师徒的小把戏,客气地道了谢,带着桓祁兆去正殿找桓崇郁。
有些事,还得是当父皇的出马。
跟来的灵溪、灵月,将吃食东西放到了卢律跟前。
隔壁桓崇郁才小憩了起来,见他们母子俩过来,步子迈得大了些。
桓祁兆提前准备好了示好,张开双臂,往桓崇郁面前扑,嘴里还高声喊道:“父皇,父皇。”
桓崇郁大步过来,和桓祁兆错开。
他揽着乌雪昭问:“外面这么热,怎么亲自过来了?”
桓祁兆扑了个空。
一回头,父母都走到棋桌边上了,哪儿管他要不要抱抱。
桓崇郁和乌雪昭携手坐下,乌雪昭就说她是过来看一看桓祁兆上课的情况,顺便提了提,她看到了什么。
“拽卢大学士的胡子?”
桓崇郁目光缓缓转过来,落在桓祁兆身上。
桓祁兆正准备小跑过来的,一看父皇眼神不对……立刻打住,抬起的一只腿,在空中停了一会儿,才落下,利落地转身,想逃跑。
郑喜揽着桓祁兆说:“殿下,您现在可不能乱跑。”
桓祁兆被抱到了桓崇郁跟前罚站。
他本能地往乌雪昭身边躲了躲。
乌雪昭扭了脸,没理他。
桓祁兆拽着她衣袖,问:“母后,您生气了?”
乌雪昭这才问他:“你父皇的胡子,你敢扯吗?”
桓祁兆摇了摇头。
这个真不敢。
乌雪昭便问:“那你为何要扯老师的胡子?”
桓祁兆憋了半天,才红着脸说:“……母后,兆儿喜欢卢老师,最喜欢。”
最和蔼的就是卢律。
儿子喜欢他也不奇怪。
乌雪昭又问:“你喜欢父皇母后吗?”
桓祁兆点头,当然喜欢了,他抱着乌雪昭的手,放到自己脸上蹭了蹭,说:“兆儿最喜欢母后。”
说完才想起来,父皇还在旁边,赶紧多少补了一句:“……也最喜欢父皇。”
余光看到郑喜,顺便说道:“也喜欢喜公公。”
桓崇郁轻哼一声。
小小年纪,心都没长全,喜欢的人还挺多。
郑喜心里高兴。
殿下都想着把他给捎带上了,虽说是见面三分情的缘故,那他也高兴。
乌雪昭抱着桓祁兆到怀里,问道:“你喜欢父皇母后,会怎么做?”
桓祁兆搂着乌雪昭的脖子,又蹭了蹭她的脸颊,趴在她肩头,等着母后抱住他腰的时候,小腿胡乱蹬着,像只在母亲怀里打挺的小鲤鱼。
乌雪昭等儿子撒完娇了,松开他,说:“你喜欢母后和喜欢老师的法子,怎么不一样?”
桓祁兆一脸茫然,他也不知道。
但他现在知道了,乖乖在乌雪昭怀里认了罪:“母后,兆儿错了。”
乌雪昭脸色明显柔和下来,拿帕子给桓祁兆擦了擦掌心。
母后应该是原谅他了,不知道父皇原不原谅。
桓祁兆又看向桓崇郁。
他扭扭捏捏地又冲着桓崇郁说:“父皇,儿臣错了。”还在乌雪昭怀里不肯起来。
桓崇郁不看桓祁兆,只跟乌雪昭说:“早些回去歇着吧。”
乌雪昭本来就是过来送一下东西,点了点头,起身走了。
次间里,只剩下父子俩,和郑喜。
桓祁兆挪着小步走到桓崇郁身边,低着脑袋。
桓崇郁淡淡地问他:“错哪儿了?”
桓祁兆说:“……儿子以后不扯老师的胡子。”
也在卢老师怀里打挺!
桓崇郁起身,撂下一句:“少惹你母后生气。”
就去了书房。
郑喜服侍桓祁兆去午睡。
下午,桓祁兆上完卢律的课,果然再不拽他胡子了。
宫婢们在外面听见卢大学士叫了起来,似乎很痛苦:“……殿下,您这是干什么。老臣抱不动您,快下来。”口风又有点儿松动:“抱一会儿您赶紧下来,您一会儿还要上两堂课。”
还带着点儿慌张:“快下来,万翰林要过来了……”
卢律简直拿太子没法子。
这要是让万锦元和宫婢们看到他抱着太子舍不得松手的样子,脸往哪里搁!
万锦元暂时没看到,但宫婢们已经看到了,还把消息传回了坤宁宫。
灵月忍俊不禁。
乌雪昭也是没忍住笑了笑。
她原以为儿子会向卢大学士道歉,怎么和她想的不一样。
才笑了一会儿,准备吃些点心垫肚子,灵月发现了乌雪昭的不对劲:“娘娘,您这都吃好几块儿了。”平常可没有这么好的胃口。
乌雪昭看着快空了的彩釉瓷盘,忽觉不止是口腹之欲略好,似乎也更能睡了。
难道又有了?
坤宁宫这边悄悄去请了何太医。
何太医笑道:“恭喜娘娘,娘娘有喜了。”
灵溪、灵月大喜,娘娘终于又有喜了!
会是公主吗?
乌雪昭摸着小腹,觉得她的孩子来之不易,来什么是什么吧。但是一想到,要是再来个小小兆儿,还是公主吧!
有了何太医的准信,乌雪昭就让人去请了邱太医过来。
还是一样的结果,怀孕了,都快三个月了。
因她不来月事,刚怀孕一两个多月,也不容易诊出来,也只能等到孩子有些月份了,才能确认。
灵月凑到跟前来笑问:“娘娘,要不要去告诉皇上和殿下?”
乌雪昭说:“不用。”
告诉皇上没什么,但小的那个要是被惊动了,只怕坐不住了。
等他们回来,就都知道了。
但何太医正好去给桓崇郁诊脉,又没得封口的吩咐,顺口就说了。
桓祁兆也被拉过去诊平安脉,自然也听到了。
父子俩果然坐不住了。
桓崇郁上了龙辇,吩咐人直奔坤宁宫。
桓祁兆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父皇,父皇,等等儿臣……”
桓崇郁都走远了,没理他。
盛福跟在后面,打着伞,说:“殿下,轿子来了。”
桓祁兆鼓着小脸坐上去,有点儿不满。
但一想到有妹妹了,又笑了起来。
妹妹,哥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