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明晃晃的威胁,李单顿时白了脸,犹豫了片刻,他终于一跺脚,看了看高诗诗身后的婢女,低声道:“此事关系重大,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高诗诗预料中的挑眉,示意婢女在原地等着,自己则走入了不远处的假山。
李单紧跟其后,附在她耳边,将沈嘉仪有孕且孕相凶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高诗诗听。
想到床帐中的姑娘待人有礼温和的声音,他留下了最后一点善心,刻意隐去了焚香散的事,毕竟这种药只在风月场所才出现,要是被传出去,对于女子来说是天大的侮辱。
高诗诗听得一口牙都要被咬碎,整张脸都因为愤怒而扭曲,尖利的指甲嵌进肉里,锐利的痛楚逼得她保持理智,她阴恻恻地笑着,沈嘉仪,真可以啊,爬上了摄政王的床还不算,竟然还想要偷偷怀上孩子。
呵,摄政王如此宠爱沈嘉仪,她必须想想对策了……
那些后宅阴私她从小就知道得一清二楚,并且深谙其道。
甚至于有些不方便母亲出面的事儿,都是由她代替的,什么药死偷摸爬上爹爹床的婢女,弄残哪国送来的舞姬,不出一月,那些女子的尸体就会被蒲席卷着,被扔到乱葬岗去。
可沈嘉仪不一样,这些毁人容貌、伤人身体的手段是断断不能用在她身上的,摄政王的暗卫遍布京都,要是查到是自己从中做鬼,自己会死得很难看。
倒不如一副绝子药断了她的后路,没有子嗣,就算摄政王再宠爱,她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想到这里,高诗诗嘴角微勾,阴冷道:“你说她体质阴寒,落胎之后断不可再饮寒凉之物?”
“是!”李单眼睛一闭,也不管什么道义不道义,上了高府这条船,他自知没法回头。
可在听到高诗诗附耳低语的内容时,他还是脸色大变,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求饶:“高姑娘,此事……此事小的断不敢做,万一被摄政王知晓,小的是要被五马分尸、凌迟处死的!”
高诗诗早料到他的反应,气定神闲道:“若不是我父亲在路边救下你,恐怕李大夫早就是荒郊野岭的一个孤魂野鬼了。你为我高家做了这么多,出了事爹爹自然会保你。可高府也不养吃里扒外的狗,你若于心不忍,我就将你扯到爹爹面前,让你抗下这些年所有的人命官司。爹爹贵为兵部尚书,你觉得大理寺会保尚书还是保你一个无名无分的小医馆?”
李单最大的弱点就是胆小,被她这么一吓,顿时蔫了,大气也不敢出,耷拉着脑袋冷汗直冒:“属……属下任凭姑娘吩咐。”
“算是个识时务的。”高诗诗满意地点点头,阴毒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在李单的耳中:“明日午膳后,摄政王仍会外出议事,你打着复诊的名义进去,我会打扮成婢女的模样,与你同去。”
——
次日,摄政王刚离了翠竹阁,李单就带着乔装改扮的高诗诗来了。
沈嘉仪脸色很差,一张本就娇柔的小脸此刻微微发白,毫无生气。
李单照规矩诊了脉,见高热已退,遂嘱咐了几句,借着由头将屋内的婢女支开,屋内除了沈嘉仪和高诗诗,就剩下弄月和李单二人。
高诗诗冲李单使了个眼色,李单会意,起身对弄月说道:“在下要开副极为繁琐的药方,还请弄月姑娘从旁协助。”
弄月看了看榻上的人,又看看那名李单带来的婢女,面露犹豫。
“弄月,你随大夫去吧。”沈嘉仪虚弱地笑了笑,“左不过一会儿工夫,无碍的。”
弄月这才点了头,挪着脚步跟着李单往外走。
屋门“吱呀”一声,轻轻关上,只留沈嘉仪与高诗诗。
沈嘉仪挪了挪身子,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角度,淡淡开口:“高姑娘费尽心思来到这里,不知有何要紧的事?”
高诗诗一惊,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认出了自己,这样一来也好,倒也不用铺垫了,她单刀直入道:“你可知道自己怀了摄政王的子嗣?”
“知道。”那声音依旧柔柔的,一点情绪起伏也无。
她的月信已经迟了好几日,加上之前身子的种种不适,以及昨日李单的欲言又止,早就猜到了七八分。
可莫名的,她不想要这个孩子……
高诗诗更惊讶了,听李单的话锋,摄政王故意对沈嘉仪隐瞒了此事,沈嘉仪又怎么会知道?
她缓了缓心神,又带着看好戏的口气道:“那你可知你这胎是保不住的?”
“那再好不过了。”沈嘉仪淡淡的,看不清脸上的情绪,让人有些看不透,“在乾坤殿我便对你说过,留在摄政王身边非我本意。现在怀上他的孩子,不管保不保得住,也并非是我本意。你不用着急,这个孩子,我不想留,更不会威胁到你的王妃之位。”
“你!”高诗诗一噎,绕过帷幔,走到床榻前,阴冷的目光一寸寸地扫过沈嘉仪的脸,想要看出些破绽,故意冷笑道:“昨日李单已经对摄政王言明你有了身孕,可王爷却在你面前一字都未提起。你虽然留在王爷身边,可他却从未给过你名分,在他心中将你当作了什么样的人,想必你自己也清楚吧?”
沈嘉仪藏在被中的手一动,小小的指甲紧紧扣在掌心,有些疼。
她自然清楚,一个随时都会被厌弃的人而已。
她忽然就想明白了,自己之所以不想要这个孩子,就是不愿看到自己被厌弃之后,与孩子骨肉分离。她已受够了被欺凌慢待的生活,却不想让孩子重走她的老路。
高诗诗见她脸色委顿,好像受到了鼓舞,更加得意:“且摄政王一直吩咐府医为你熬制避子汤,你却偷偷怀了孕,摄政王会如何想呢?想你故意倒掉避子汤,使了手段怀上子嗣,飞上枝头当凤凰?还是想你阳奉阴违,私下里偷人,怀上了孽种?”
“他不会。”沈嘉仪脱口而出。
毕竟当初是自己主动提出要喝避子汤的。
她攥住了锦被的一角,狠狠地揪住不放,心跳如雷。虽然嘴上仍强硬着,心里却忍不住犯嘀咕——
其实,高诗诗说的两种猜测不无道理,若摄政王觉得自己之前主动请他赐药,是欲擒故纵、表里不一,那她该如何自证清白?
眼下谢府的安危全在这个男人的一念之间,巧雨也即将要借助他的权势离开永安侯府的泥潭,这一切的努力,不可以因为腹中的这个孩子而毁灭殆尽。
她离开前,必须将自己在乎的人都守护好,她决不能让摄政王误会什么!
“摄政王既然对你隐瞒了此事,想必也不会留这孩子,”见她脸色微变,高诗诗冷笑着,“摄政王妃还未进门,王爷又怎么会让一个无名无分,见不得光的女人生下长子?”
沈嘉仪不言,等着她的下文。
“虽然都是落胎的结局,但你要想清楚,在弘福寺悄悄落下胎儿,和回王府命府医落下胎儿,有何不同?若你不肯喝李大夫的药,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声名尽毁。”
高诗诗仍笑着,那笑容里藏着诡计、阴毒,以及将人牢牢踩在脚下的得意,只要沈嘉仪答应喝下李单的“落子药”,就永远没有机会孕育子嗣了,自己大可以高枕无忧地做摄政王妃。
退一万步讲,就算摄政王永远不厌弃她,一个无子又没名分的女人,能折腾出什么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