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秀宫。
美人榻上斜斜地歪着个根据苗条的美人,虽年过三十,保养得却如同少女一般娇嫩,便是凑近了看,眼角也没有半分纹路。
一头乌发繁杂地梳成髻子,满头的金钗步摇晃花了人眼,身着缕金的百蝶穿花彩服,外头披了件五彩刻丝的冷丝罩子。
瞧着彩绣辉煌,珠光宝气,却又生生被那通身的气度压下去,叫人看了并不觉得俗气。
此女虽则体格风骚,但面容圆润,粉面乌瞳,竟又带了几分独特的娇憨,便也不难解释为何十八秀女年年有,单单她能得皇帝宠爱这么多年。
幕羽辰负手立着,深邃的凤眸轻轻扫过榻上女子,复又收回,落在身旁跪地请安的随安身上。
今日大早,储秀宫便打发了人来传他叔侄二人,如今却还不知是什么事。
静贵妃,后宫里最得宠爱的妃子,也是随安的母妃。
“皇弟坐,”静贵妃伸出一双水葱般的玉手,从玉盘里捻了颗菩提子送入口中,片刻后又吐出粒灿金的籽儿,缓声道,“本宫请你来倒也没旁的事。”
“娘娘但说无妨。”幕羽辰行了个虚礼。
“风儿,近日可有去你父皇跟前请安?”静贵妃却转了话头,倒是问起随安来了。
若放在从前,她自是不敢对幕羽辰有半分不敬,如今战神只徒有虚名,她是圣上的宠妃,如何还会将一个药罐子放在眼中?便是晾他一晾也不是什么错处。
好在幕羽辰看在随安的面子上,也并不会与她计较。
随安自是恭敬道:“回母妃,儿臣日日与父皇请安,还请母妃安心。”
静贵妃闻言,颇是安慰地点点头:“风儿懂事了,母妃便也安心些。”
“你父皇本就不数意你,需得多多在你父皇跟前表现表现,也好叫他知道你是个能耐的。”
静贵妃摒去了身边的太监宫女,这才说到了正题上:“皇弟,风儿从小便和你亲近,将你当成偶像一般,可要多帮帮他啊。”
闻言,幕羽辰跟随安皆是眉尖一挑。
静贵妃想让自己儿子争夺皇位早已不是一天两天,只怕除了皇帝谢仓之外,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静妃的野心。
对于这些话,两人平时便是当耳旁风,却不想如今竟是这般明讲?
“羽辰,你如今也二十有三了吧?前些年连年征战,误了青春,如今常年在京中养着,也该早日娶亲。”
静贵妃见二人不答,掩唇轻轻一笑:“本宫娘族有些将将长成的女儿,听父亲说,日后只怕也是要送到宫里的。”
“本宫想着,横竖你也是皇上的弟弟,服侍你也等于是在服侍皇上,便是选几个拔尖子的丫头许了你去,也算是她们的造化。”
“何况皇弟生得冷峻绝美,宛若天人,后院里又没个人,更是上好的夫君人选呢。”
竟是要将母族女子嫁与幕羽辰,以换取在皇帝跟前对随安的美名来了。
当真是一笔划算的交易。
幕羽辰眸中闪过一丝阴鸷。
“母妃!”随安如何能不明白自己母亲的想法,当即便怒极:“儿臣无意夺嫡,母妃无需再费心了!”
尤其是不要将皇叔牵扯进来。
“住口!你怎敢如此同母妃说话?”静贵妃被儿子驳了面子,当下也气了,“你以为我这是在为谁打算?”
“太子儒雅有才情,早已得了你父皇的青眼,你是皇子,亦是我们文家的血脉,理应为我们好好争些好处回来!”竟是搬出了母族势力。
静贵妃名文静,乃是左相文霁才之女,左相一家因着背靠静妃,近年来势力越发的大了,静妃又反借着母族的势力,在宫中越发受宠。
“母妃!儿臣还是那句话,儿臣无意争夺皇位,还望母妃以后万莫要再提!否则,如今儿臣也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哪日做出什么不该做的……”随安争辩道。
“你威胁本宫?”静贵妃怒道。
“就算是吧!”随安当即接话道:“儿臣从未忤逆过母妃,只这一件,儿臣心性淡薄,从不曾追名逐利,更无心于这皇位,只愿当个闲散皇子,家国大事,便让旁人去操心吧!”
话落,竟不等静贵妃有何反应,梗着脖子转身便走了。
幕羽辰仍站在原地做壁上观。
人家两母子的事,他如今见了也乐得装局外人,政事,从不是他要参与的。
“让皇弟见笑了。”静贵妃缓了缓情绪,复又笑着看向幕羽辰。
“臣弟告退。”幕羽辰并不愿多留,静妃眼中对权势的欲望太过浓烈,他并不愿与这种人相处,何况,静妃或许深通宫闱争斗之事,在大事上,却不是个精明的。
竟连今日这般下作的手段也使得出来,当真不是个上得台面的。
便是他幕羽辰要有个合作的对象,也不会是这静妃。
“等等,”静贵妃不知道幕羽辰心中所想,脸上早已挂上了往日那般媚态:“风儿年幼,不晓得这兄弟之间的皇位的重要,你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日后他若有了出息,定不会少了皇弟的好处。”
“关于本宫方才提的意见,皇弟好生思量着,咱们文家的势,可不是谁都能借的。”
居高临下的语气仿佛施舍,静贵妃笃定这毫无实权的闲散王爷定不会拒绝。
与文家联姻,饶是谁都会心动。
“静妃大抵是在宫中待得太久,日日与皇兄旁的妃子勾心斗角,却不记得男人可不是这般的小气,尤其是如今年岁渐长,更疏于对皇侄的沟通教导,便是如今他想要什么,静妃却也不知道了。”
幕羽辰微勾唇角,语气淡漠。
竟是讽刺起静妃心量狭窄,只顾着自己要夺权,全然疏忽了自己的儿子!
静贵妃气得一张脸通红,原先的自信早已不见,便是往日维持的娇媚之态此刻也维持不住,面目狰狞丑态百出。
堂下站着的这位皇弟到底俊美无双,便是已经婚育的女子,见了俊俏男子也有几分羞涩,如今却被这个天神一般的如此轻蔑,静贵妃只觉得又羞又怒。
幕羽辰却早已迈着长腿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