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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中一见(1 / 1)

卫清平被韩扬安排去押送粮草,因此最后一批到达岭州大营。一进营门,就听见一片乱糟糟的哭叫之声。

外人看起来,韩扬对这位襄国侯是十分照顾了。押送粮草听起来是十分重要的任务,但这次押粮只是在南祁国内,根本没什么困难,而很容易立功,并且押送粮草的队伍最后出发,又多了与家人相聚的一点时间。可是清平自己清楚,韩扬的四个心腹以协助为名时刻跟在他身边,说明韩扬对他并不相信。本来他进了大营应该立刻去交令,其他什么事也不要过问,可是这片哭声明显反常,令他不能不问:“怎么回事?”

旁边一个小兵识得他是襄国侯,连忙答道:“大将军征用一批民伕去清东平的马障,刚刚被东平人射死了一些,现在正在闹呢。”

卫清平猛地转身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什么?用民伕去清东平的马障?”

那小兵被他吓了一跳,嗫嚅道:“是,是大将军的命令……”

卫清平目中血光一闪,一把甩开他,厉声道:“大将军在哪里?”

小兵一屁股蹾在地上,哆嗦着道:“在,在中军大帐。”

中军大帐之外有两层防卫,外层是岭州大营的值守军士,内层则是韩扬的亲军。卫清平亮出腰牌就通过了第一层,却在第二层被拦住了。八名亲军有六名隐在暗处,只有两人出头:“襄国侯请留步。”

卫清平一亮令牌:“我来见大将军交令。”

两名亲军仍是不退:“大将军有令,一应事宜,稍后再议。”

卫清平眉梢微微一跳,却忽然又改变了主意:“既是如此,我先回营。如大将军出帐,请两位代为禀报一声。”说完转身就走。刚刚走了两步,就听帐中韩扬大笑之声:“糊涂东西!襄国侯难道还是外人?还不快请了进来!”两名亲军立时改容躬身:“属下等失礼,襄国侯请进。”

韩扬帐子里除他之外还有四人,其中三人是卫清平认识的。马平便是岭州现任主将,他与副将韩海本就是韩家军出身,另一个副将是京中调职而来,不过也是韩扬推荐的——本来岭州配将是一正四副,不过另一个副将韩治已经在刚才的混乱中被射杀——只有一个叫于吉的是陆韬任岭州将军时的副将,此时正是他在大声抗辩:“用百姓去清东平马障本就不妥,现在死了这许多人,城中百姓已是人心浮动,若再驱人清障,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末将不能奉命!”

韩扬冷冷道:“于副将,照你的说法,遇挫即退,这仗还要不要打了?韩副将就白死了不成?”韩治也是韩家军出身,与韩海一样,单听姓氏就知道跟韩扬脱不了关系,此时被人射死,凶手都没有抓到,韩扬自然不肯罢休。

于吉何尝不知道这里头的门道,但仍道:“末将并非畏战之人。若大将军令末将带兵冲杀,末将万死不辞。但要末将督民伕去送死,请恕末将万不能为。周镇抚在时,严令岭州军亲民爱民,秋毫不得有犯,如今打起仗来却要先驱百姓送死,末将对不起这一身甲胄。”

马平的脸色已经是不大好看了。让民夫去清马障是他的主意,韩扬也同意了的。本来他也并不想用这法子。当初韩家军驻守岭州,虽然不是秋毫无犯,名声却也过得去。只因屡攻不下,自家军士反而折损,现在韩扬已到,再不见成效,自己这主将的位置难保,因此想出了这一计。他抓来的这些人也是有讲究的。当时陆韬驻军岭州,摄政王被诛之时他带了十几名亲军自驻军之处逃入岭州北部的桐县,周凤城带兵追捕,却终于没有擒获一人。因此马平认定桐县之人至少也有藏匿叛逆之嫌,因此这些人都是从桐县拉来的。现在看来,如果不是山上冲下的那队人马中有几个身手太过骇人,这方法还是极有成效的,至少现在第一层马障已经清除得差不多了。其实南祁这边也有近百张长弓,只是若射东平,是自下而上仰射,肯定不如东平俯射来得远。但是如果再清掉一层马障,己方的长弓就可以推进到射程之内,到时大家互射,至少可以压制东平的弓手,南祁骑兵就有机会冲上山去。真到了短兵相接的时候,胜利的天平就倾向于南祁了。但是这事从一开始于吉就口口声声地反对,现在韩扬升帐议事,他竟然还敢当面反对,将他这个主将置于何地?更不必说于吉曾在陆韬手下效力,早就是他想排除的异己了。

“于副将,大将军的将令,你也敢违抗!”

于吉咽了口气,终于挺起脊背大声道:“这样的军令,末将确实不能从命。”

马平涨红了脸。韩扬端坐案后,森然一笑:“军令如山,言出必行。似你这般不遵军令之将,本帅要来何用?来人!拖出去斩首示众!”

于吉愣了愣,万想不到韩扬说杀就杀。两名亲军自帐外奔进,拖着于吉就往外走。一吉大声道:“大将军,末将不服!末将不服!”被二人拖了出去。

韩扬看也不看,拔出案上令牌,向下一掷。这令牌只要落地,于吉的脑袋就算掉定了。只是令牌堪堪及地,突然横里伸过一只手来,将令牌稳稳接住。卫清平抬头微微一笑:“大将军息怒。”

韩扬挑起眉:“襄国侯莫非是要为他说情?”

卫清平微笑躬身道:“大将军,于副将出言无状,顶撞主帅,自然该惩。只是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未曾开战先斩大将,于军不利。另岭州之民虽则理应援军,但未经训练,阵前慌张失措,反而损我军威。并且愚氓百姓,不知军情紧急,亦不能责之以尽忠报国之道。如今属下有个法子在此,不必征用民伕,却可清除东平马障。大将军若觉可行,不妨令于副将戴罪立功,一来显示大将军容人之量,二来也免民间生怨,有损大将军威名。”

韩扬哦了一声,淡淡道:“襄国侯有什么妙计?”

卫清平趋前一步,将令牌轻轻放回条案上,道:“与其用人,不如用牛。”

韩扬一怔:“牛?”

卫清平低眉微笑:“正是。岭州耕牛身高体健,力大无比。若征用百十头耕牛,各曳铁钯,排为一排;再将牛尾绑上火把点燃——牛遇火则惊,百十头惊牛冲踏起来,东平纵有十层八层马障,冲上几次也踏干净了。何况牛皮厚韧,再披以厚甲,纵是长弓也不易一击致命,岂不比用人更省些心力?”

这一计献上来,帐中一时无声,片刻,韩海才道:“襄国侯这一计确实妙极,目下只要去征集百十头耕牛,攻破青州指日可待。”他是韩家军出身,说起话来反而不必忌讳,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卫清平含笑道:“又何必劳烦军中再去征集,这些百姓,令他家人以牛易人,何等轻松?更不费军中开支。”

韩扬缓缓点了点头:“难怪襄国侯少年得立大功,果然智计过人。”

卫清平欠身道:“大将军过奖了。清平承蒙大将军顾全,敢不尽心竭力?不如就将此事交与于副将,若他办事不力,两罪并罚,那时斩了,谅他到了阎王殿前也说不出半个屈字。”

韩扬哼了一声:“这次有襄国侯求情,就免他一死!杖责二十,拖回来依襄国侯之计行事。若是仍然办事不力,立刻斩首!”

卫清平笑了一笑,将押送粮草的令牌缴还,便告退出帐。他的营帐在营后,一路走过去,恰好十几名军士将方才在阵前侥幸生还的百姓押到后营,人人都是哭哭啼啼。卫清平心情沉重,闪入一座营帐之后不去看他们,直到人都走过去了,才走出来用余光掠了一眼。只这一眼,却突然看到个熟悉的背影,连忙回头再看时,却又混入了人群之中再找不到。卫清平怔怔站了一会,暗笑自己真是痴心妄想。那人离开南祁,早该远走高飞,凭他的本事,在哪里打不出一片天来,却还要回南祁,当真是傻子不成?必定是自己眼花了,偶然见着个身材相似之人,便生出一片胡思乱想来。

不过卫清平看见的那个人,正是李越。李越倒没有看见卫清平,因为他当时正在极力低头,将自己藏在众人之中。虽然脸上多了一道伤疤,又抹了鲜血泥土,但摄政王执政数年,只怕岭州军士有不少认识他,因此一路上头也不抬,顺手搀着旁边一个受伤男子,倒正好做个掩饰。南祁军士万想不到射杀副将的凶手竟会返回,更想不到这人会是摄政王,因此也无人在意,只将这些百姓赶牛羊一般赶进营后营圈之中,将栅栏门一关,留几个人在外面守夜也就是了。

所谓营圈,就是用木栅围个围栏,本是关马的,现在却拿来关人。正是春初,天气寒冷,这群百姓露天关押,又没人弄饭食,只发些窝头饼子,又不是人人有份,真是苦不堪言。李越替附近的几个人做了点简单包扎,就蹲在营圈一角思索。

机会来得突然,实际上他还没有做好周密的计划。刚才一路被押过来,他发现大营的安排比当初陆韬在的时候已经改变了,尤其此时两军对阵,戒备更是森严,如果行动时不能立刻找到韩扬的中军大帐一击成功,就极可能被人发现。毕竟营地内不比林间山中,并没有多少可以隐蔽的地方。这也就是他为什么没有立刻离开营圈行动的原因。照他的分析,今天他虽然射杀了南祁一名副将,但南祁这种用民伕去清障的举动实际上是见了成效,东平今天出其不意才突袭得手,只要南祁严加防范,完全可以防范。因此明天韩扬可能还会用这法子。并且也很有可能,他会亲自到阵前督战,如果真是这样,他就有了动手的机会。反之,如果韩扬不到,至少他还可以再杀一个副将,制造出混乱,在混乱中再寻找机会。

当然李越这样考虑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卫清平已经向韩扬献了那条以牛易人的计策。因此第二天日头偏西才有士兵来把营圈中的百姓赶到营门前的空地上时,李越就发觉不对了。

营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还有许多头牛,有人一眼在人群中看到了亲人,顿时哭喊起来,营里营外乱成一团。突然间数十名士兵同声高呼:“不许说话!不许说话!”登时将百姓们吓得全安静了下来。于吉站到高处,大声道:“大将军有令,以牛易人,每牛可换二人,点到名字的,到营门口来!”

李越听到以牛易人四个字,登时一惊。先别说这用牛赎人是什么用意,单说现在,别人都有人赎,他可是没人赎的。如果人越赎越少,那他必然会被人认出来。这一招不知是不是为了对付他,但确实是把他的计划打乱了。

牛是农家之宝。普通若有一两头牛,就算中等之家了,有些贫苦人家,两家或三家才能合养一头牛,有的甚至只是用人拉犁,匆忙之间要以牛易人,也是不易之事,但事关自家亲人性命,就是倾家荡产也说不得,因此这一会只见牛一头头进来而人一个个出去,直到天色将黑,空地上的人已经少了将近一半。于吉吩咐将剩下的人赶回营圈,等待明日家中来赎。

李越在人群中低头站着,紧张地思索。现在怎么办?是趁这个时候逃出大营再做打算?还是继续留在营圈里,等待夜间提前动手?还有,韩扬弄这些牛来又是做什么?

牛被拉入大营,李越忽然发现后面还有人推着稻草桐油之类的东西跟着。三者联系到一起,他突然明白了韩扬要牛的意图:历史上,田单用火牛阵大败燕军,可也算是个经典战例哪!这样的百十头火牛冲过去,东平的马障至少会被冲掉六七成!看来,只能立刻动手了!

夜色浓黑,因为天气寒冷,而且百姓已被赎走将近一半,其他人也会被陆续赎走,因此看守的士兵也就不太上心,而百姓们因为有了回去的希望,也安静了许多,虽是露天,却也渐渐睡去。一片寂静之中,李越趁着夜色翻出了营圈。

大营中所有的营帐都是相同式样,这还是李越当时教给陆韬的,因此在深夜之中就特别难以分辨。不过中军大帐一般都建在大营中心的位置,宜于调配全军;或者建在营中高处,利于观察对方阵中动静。因此李越还是先照着这个原则去找。

岭州军本是精锐之师,陆韬和周凤城在时也是精训勤练,现在虽然韩扬掌权之后主将副将换了血,但兵还是精兵,何况是在战时,虽然看守百姓不必上心,但大营其他地方还是要仔细戒备的。营中除了岗哨还有游动哨,来来回回,手中火把照得营地通明,使李越的潜进越发困难。

前面又是一队游动哨走过,李越急忙往暗影里一退,借着火把的光亮发现自己已经摸到了屯粮之处。心里一动:如果不能立刻刺杀韩扬,焚烧粮草也是暂缓战事的有效方法。可惜这是在南祁边关,即使粮草被烧,补充也容易。如果是南祁军深入异地的话,烧绝粮草,足可逼军队立刻退兵。

游动哨过去,李越立刻起身立刻前行。刚刚绕过一座粮囤,突然一声极细微的声音几乎就从前方传来,李越猛然停步,整个人贴在粮囤壁上,匕首已经握在手中。黑暗中一个模糊的人影突然从另一边转过来,轻快得出乎李越意料之外,两人竟然就直直打了个照面,黑暗中看不清楚,险些撞到一起!

李越猝然闪身,手已经扼到对方喉头,手中匕首掉转过来就往对方头上击下。对手居然反应也极之快捷,向后一闪,手上格挡,脚下已经追到踢李越小腹。李越本不想杀人,但一击不中,如果对方叫喊出来会惊动整个营地,于是反手向他膝关节横切,另一只手的匕首已经转过来往对方颈动脉上划了过去。对手居然并没有喊叫,只是身体突然往后一倒,脚下一勾,把李越也拉到了地上,并且顺势翻身,双腿已经夹到李越腰间,手臂横过李越颈中,就要发力。李越的动作比他更快,身子一绞,手中的匕首已经再次追到他颈中,却突然停了下来:“清平?”这是格雷西柔术中的动作,他曾教过卫清平。因为清平身体受过损伤,力量恢复不足,而格雷西柔术正是以弱胜强,因此李越才把这个教给他。而特训军中的其他军士,一来是训练时间太短,二来也不太需要,因此都没有接触过。现在整个南祁国中,能做出这个动作的人恐怕也只有卫清平一个。

果然这一声叫出来,已经绞在自己身上的人突然一僵,极度压抑的声音里带着无法形容的兴奋:“殿下?”

李越猝然弹起身来,幸好是在黑暗之中,他用不着看见卫清平的脸。这是张他最不想再看见的脸。可是两人的声音虽低,却还是出了动静,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呼喝:“什么人!”

卫清平反手抓住了李越的手:“跟我来!”

卫清平因为是押粮官,所以他的营帐就在旁边。两人刚刚闪进帐中,外面已经有了动静,一人沉声道:“襄国侯?”

卫清平立在黑暗之中,手中紧握着李越的手,做出刚刚惊醒还带着半分睡意的声音:“怎么,出了什么事?”

外面的人正是韩扬派来“协助”卫清平押送粮草的四名亲信之一的韩浪,听了卫清平的声音还不够,竟然一把掀起帐门直接探进身来,火光下只见卫清平穿着中衣已经坐起在行军床上,被子堆在一边,正在往身上披外袍,见他进来,一面起身束带一面沉声道:“什么事?大将军急令?”

韩浪目光一扫,卫清平的营帐不大,帐中摆设也极简单,并不能藏住什么人,口中却道:“刚才营地中有动静,像是有探子进来了。”

卫清平眉头一皱:“那还不快搜?”整衣结带就往外走。韩浪其实只是来看看他究竟在不在帐中睡觉,现在看不出什么破绽,便一边退出帐外一边道:“不必劳动襄国侯,属下带人去搜便了。其实也未必是,或者兄弟们眼花,草木皆兵了。”

卫清平何尝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轻轻哼了一声:“未必,此事还是细心些的好,我与韩副将一起去搜,若是无事,大家也求个心安。”

韩浪也是听话听声的精明人,一听就知道卫清平心里有气。他知道韩扬还是想拉拢这位襄国侯的,虽然是监视,可也不能落下口实,当下躬身道:“这种事怎么好劳动襄国侯。是属下一时着急惊扰了,这就带人去搜,襄国侯请回帐休息吧。”

他口气软了,卫清平也就不为己甚。其实他心里此时不知多想回帐,表面上却还露出微愠之色,哼了一声道:“这可不是在下躲懒,大将军若日后问起来,韩副将还要公道回话才是。”

韩浪诺诺连声,转身带着士兵去了。卫清平微微松口气,急忙进帐。抬眼看去,营帐顶上空空如也,帐后被贴地掀开一条窄边,露进一点微光照着帐中,李越早已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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