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李家表哥(1 / 1)

翌日,贾琼随贾瑶一同去宁府女子学堂上课,课堂上更加热闹了,除瑶、黛、玥、琰几个旧人,史湘云也加入进来了。

因为孟先生明年初就要参加春闱,所以简单给她们上了一堂课后,便让她们自习了。

荣宁两府也十分理解他的情况,贾敬就说让他不必天天上课,认真温习要紧。

但是孟先生仍然每天会讲一个时辰的课,领了荣宁两府的供奉,必完成工作。

孟先生一放学,女孩子们就在学堂中习字,诸女写了一副行书大字,放在一起评比,大家都说瑶、黛、琰三人书法不相上下,而玥、云毕竟还小,笔力次之。

贾琼闭关三月没有写过大字,行书功力不像篆书,仍然马马虎虎,笑着说自己垫底。

写了字之后,湘云挨着贾琼说话,黛玉悄悄瞄了“负心人”好几眼,噘了噘嘴看一册王摩诘诗集。

贾琼跟湘云相携出了学堂,去园里说话了。

二女聊着她在史家时的事,贾琼知道现任保龄侯史鼐与史鼏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而是继母所生。

当年史鼏出征前跑到贾母那,让她多照看妻子张氏,就是因为继母在家里常常做妖。

贾琼觉得史湘云的继奶奶和叔婶不但点了史鼏的家业,只怕史鼏母亲、妻子的嫁妆都占光了,可是这种别人家的家务事是最难插手的。

她就算出面将这些东西都讨还了,对史湘云的前途未必好,将来她在婆家人看来就是没有家族大局观的表现。

贾琼又打听出史家缺钱,估计现任保龄侯兄终弟及这事肯定上下打点了不少钱。

此外,在金陵四大家族中,史家的旁支人丁比贾家还大,不然也不会有“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的说法。

两个女人的嫁妆总没有林家的家产多吧,面对这样大的家族窟窿只能是杯水车薪。史鼐又没有史鼏的才干,只怕还是贾赦和贾政的复合体,史家是提前挥霍得内囊空了。

贾琼了解史湘云在家时的事,便说不如就住到荣府来,天天和姐妹们上学更好。

“可叔叔婶婶会不高兴的。”

“你再听他们的话,他们也未必就十分高兴了。清华不就跟着老太太生活吗?”

史湘云想起黛玉有自己的亲外祖母,黛玉在金陵当巡抚的爹爹还在世,自己却无父无母。

“我如何能和清华姐姐相比?”

黛玉如今虽住贾府,可是她在荣府独居于一小院,身边下人月银都是林家支取的,还年年与荣府有礼尚往来。史湘云自知没有这个条件。

贾琼笑道:“何必妄自匪薄,学些拔尖的本事,长大后自有用处。再者,咱们家这么多姐妹,长大后同气连枝,自然会越过越好。你在府里住着,有什么需要的,就我和说,我不在时和星华说也一样。”

史湘云微笑道:“我在府里住得挺好的,我毕竟是史家的人。”

贾母现在还是荣府身份最高、权力最大的人,史湘云是她娘家的亲戚,如果太过怠慢史湘云就相当于打贾母的脸。

正说着,忽见贾蓉屁颠颠跑来,说:“二姑姑,原来你在这儿!祖父差我寻你呢。”

贾琼知道是为了法衣的事,只微微一笑说不急,贾蓉却说:“祖父挺急的样子。”

贾琼才点了点头:“好、好,我就去。你先去一边等着。”

贾蓉才欠身离开,史湘云笑道:“我听说东府的大伯十分倚重二姐姐,看来名不虚传。”

贾琼叹道:“玄真观的事也一大堆。”

“原来姐姐在玄真观也不能只管清静练武呀。”

“这世间哪有真正的清净地儿,如果有,是因为别人把不清净的事担了去。所以学习庶务是很重要的,你要是住在府里,跟着凤姐姐学一学生意经倒十分实用。”

史湘云才华可与黛玉争锋,她喜欢的还是诗书文章,不过自小有经济压力,倒不排斥贾琼让她学这些。

“嫂子也得有空教我才行呀。”

“明儿我同她说说,不上学时跟着她去帮忙管账管人,她怎么会不愿意?”

贾琼再和史湘云说了几句,就辞了她跟着贾蓉去找贾敬了。

贾琼取了贾敬的道袍放在芥子袋中,这才回去陪姐妹们念书写字,弹琴画画。

到了申时才放学,贾琼和姐姐们各乘小轿返回西府,到了荣府门前,忽听到外头的吵闹声。

贾琼掀开布帘,就见一辆牛车上躺着一个灰布长袍、形容削瘦的年轻男子,两个年轻穿着短打的青年正和门吏交涉,这两个青年看起来倒像是农家子弟。

门吏说着竟然和那两个农家子弟推攘起来,贾琼让轿车停轿,差了绣橘去问问。

凤姐正缺得力人手,绯月和绛雪又将到婚配的年纪,所以她就让她们去凤姐那里,将来物色个掌柜或者殷实的生意伙伴的子弟嫁了。

贾琼回府没有了贴身丫鬟,只好暂让绣橘侍候几天。

不一会儿,绣橘回来道:“二姑娘,我听那两人说,那躺牛车上的是咱们家的亲戚。因为进京路上遇上了强盗受伤,被农家人所救。可是这伤势一直难以痊愈,为了看病吃药花光了钱。因他说是荣国府的亲戚,那两个农家人好心才拖着他走了上百里的路来京投亲。”

贾琼问道:“是咱们家哪里的亲戚?”

绣橘道:“牛车上的人病得太重正昏迷着,拖人来的是兄弟俩,他们说是牛车上的是荣国府当家太太的侄儿。可门吏说府里的太太没有这门亲戚,只怕是上门讹诈的,让他们赶紧离开。”

贾琼暗想:难不成是刘姥姥家的人?她虽然和王夫人不和,但刘姥姥是个很有智慧又知恩图报的乡下婆子。况且凤姐也姓王,看在凤姐这层关系,对王夫人的厌恶实不必牵扯到刘姥姥身上。

贾琼想了想,吩咐道:“且别管是谁的亲戚,先将人带去东院,让人给拖人来的兄弟准备饭菜和住处,先住上一晚,明日再走吧。”

绣橘有些不大乐意:“二姑娘,既然是那边的亲戚……”

贾琼道:“都病得昏迷不醒了,可是会出人命的,别的是非以后再说不迟。”

绣橘这才去交涉了,贾琼则再返回东院去。

待到贾琼更完衣后,绣橘来报说已将人拖到垂花门外院子的厢房里,已派人去请大夫了。

贾琼才戴上面具去瞧瞧,绣橘还担心:“那么病得身上都发臭了,让大夫处理就好了。”

贾琼道:“我在玄真观也见过一些病重的人,无妨的。”

那人病得很重,寻常大夫也治不了,只怕还要靠她的药和功夫先吊着命。

贾琼到了安置那病号的厢房,此时那两个送人来的青年已经去用饭了,还有一个婆子守在门口。

一进屋子,她果然闻着一股子臭味。因为他伤口未愈发炎,加上夏天未洗澡,这味道能好才怪。

贾琼戴上布手套,上前为他诊看,脉象弱到似有似无,胸口的伤溢出脓血,实在是惨不忍睹。

贾琼取出“还阳丹”,让婆子抚起他,以内劲催着他吞下,再拿水灌下去。

“绣橘,你来帮忙扶他坐好。”

“姑娘……”

“哪那么多话?”

绣橘这才依言将人扶好,贾琼运起内功,打进他任督二脉诸穴,梳通经脉。

贾琼收了内功,叫两个细心的小厮为这人先擦了擦身子,便净了手去耳房坐着等大夫。现在东院也没有高浓度的烈酒,待等大夫过来处理。

贾琼正想着这是刘姥姥的女婿狗儿不成,那两个拉着牛车过来的农家子弟吃饱了饭在门外请安。

贾琼自小原没有太多的避忌,如今年纪大了,总有人爱盯着她瞧,像是要往她身上盯出一个洞来似的,所以她才常会戴个面具。

那两兄弟一进屋来,看贾琼虽然带着面具,可是一身绫罗锦绣,身段气度自不与寻常人相同,都不禁跪了下来。

“给小姐请安!”

贾琼暗自摇头,说:“你们远来是客,不必给我行这样大的礼,快些起来坐吧。”

婆子们给他们看坐,这两个农家兄弟才腼腆地坐下,其间还打一个嗝,绣橘身边的小丫头们不由得笑了一声。

贾琼才问道:“你们从哪里来?你们说那位是荣府太太娘家亲戚,他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明显年长的那个汉子道:“我们是陕州人。我们往返县城做工时发现这位公子受了重伤,不忍他死在路上,所以就带了他回家去,给他包扎治病。可是我们家穷,给他吃了几帖药不见好,实在是负担不起了。他说他是浙江人,进京是为了赶考来着,京中还有一门亲戚,就是荣国府。”

贾琼吃了一惊:“浙江人?”

王家是金陵人,刘姥姥女婿祖上当过官才与王家联了宗,现在也在神京附近生活,万不是浙江人。

贾琼倒知道谁的祖籍是浙江的,就是李惠娘的娘家。

李惠娘的娘家诗书传家,当年一门三进士。可是李惠娘的祖父、父亲、母亲已然去世,她大哥年长她十岁,在她去世前就去两广做官了,一直没有调回京来。

她的二哥当年也中过举人,后来春闱两回不第而回乡去看守祭田、教导族中子弟了。这是李家的传家之道,毕竟真差一口气的话勉强在京中混日子,于家族传承无益。

那刚才那人不是王夫人的亲戚,是李惠娘的娘家侄儿?!

这人遇上了强盗、身上又病伤未愈、身无分文,陕州离浙江万里之遥,离神京就没有那么远了,不得已只能先投奔贾家来了。

“大夫呢?大夫来了没有?”贾琼忙站起身,就往安置那人的屋子去,又吩咐丫鬟马上叫贾赦、贾琏过来。

贾琏要过了中秋才南下,这会儿天都快黑了,他应该也从仓库或店铺回来了。

贾赦摆了饭,原正要传贾琼,得到消息就马上过来了。这时大夫已经来了,正为那人清洗伤口,贾琼则在屋外等着。

“琼儿,怎么啦?”

贾琼指了指屋里:“是先太太娘家的表哥来了,受了重伤!”

贾赦吃了一惊:“现在如何?是你大舅舅家的还是二舅舅家的人?”

“来时就昏迷不醒,可是外伤感染太严重了,我给他服了‘还阳丹’。我去宁府配方抓药。”

医道不分家,贾琼对阴阳变化、五行相克的造诣自然寻常人不及。请大夫的原因主要是她没有外伤药,当时也不想为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子处理那样的伤口。

贾敬作为名满神京的炼丹家,府里的药材也很全。

等贾琼抓来药后,那个大夫已经将伤患的伤口都清洗干净、上了外伤药了。她在熬药前吩咐绣橘按比例配了一大碗的温糖水和一大碗的温盐水喂他喝下去。

最后灌他喝了药,他的脸色已经慢慢好转了。贾琏来了时,就让他留在这里守夜了了。

贾赦和贾琼回院去用晚饭,才谈起之前在荣府门前好大的误会,荣府的门吏差点将这真亲戚赶走了。如果真的赶走他,他得不到救治,也许活不过今晚。

贾赦恨恨地说:“老爷我的府邸,人人都觉得我应该是那府里的老爷,实际上却偏偏颠倒了长幼。”

“荣府门吏一双富贵眼,他们知道王家的正经亲戚里没有这样的人。其实李家也未必差了,每代都有读书人,这才是传家之道。”

如刘姥姥那样的“王家亲戚”原也进不了荣府的门,只不过她先去找了相识的周瑞家的,这才能进门里。

李家这位爷昏迷不醒,被两个贫寒农家子弟用牛车拉来,门吏能看得上他们才怪。

贾赦忽拍手道:“太太呢?快叫太太去瞧瞧呀!”

“不巧,昨儿太太在人间的因果已了,地府鬼差来引,说有个极好的机缘,已带她走了。”

“什么?为何这么突然?怎么不告诉我,我……我还没有和她好好道别……”贾赦想着往后再也见不到她了,不由得落下泪来。

贾琼劝了许久,安慰他说贾瑚还在,他才消停。然后各自先回屋歇下不提。

……

清晨,天空纯净淡然,鸟儿已经在院子、房梁上叽叽喳喳地歌唱。

一只巨大的鸿鹄在贾府上空盘旋,舒展着身姿,一声清啸声便如黎明破晓的光芒穿透一切,也直达人的灵魂深处。

李钰忽然睁开了眼睛,眼睛还没有适应光线,所以他不由得眯了眯眼睛,半晌才看屋梁上的雕花。

“你醒了?”眼前出现一个模样英俊的少年男子,一双桃花眼泛着水光,长眉风流,鼻子挺直,唇红齿白。

“你是谁,我在哪儿?”

“我叫贾琏,你是李家的表兄吧?”

李钰连忙想要坐起来,听贾琏说姓贾,问道:“这是荣国府?”

贾琏连忙告了一个罪:“对不住,那两个小兄弟送你来时,话没有讲清楚,那边不知你是李家来的。幸而你遇上了妹妹,她好心带你回来治,不然我们误了你的伤情,罪过就大了。”

李钰仔细打量着贾琏,发现他长得有几分像自己的父亲,这时不由得有些激动:“你是姑妈的亲生儿子?”

贵族人家里叫表兄弟的有时未必有血缘关系,而是伦理上的或者情面上的。

贾琏才跟他解释自己的身份,不一会儿丫鬟送来了热粥,贾琏接过粥,吩咐丫鬟去通知贾赦。

贾赦、邢夫人、贾琼、贾瑶赶过来时,李钰刚刚解了手。

李钰现在的气色比昨日好多了,他现在坐起身,贾琼才仔细看清他的模样。他长得和瑚琏兄弟都有几分相似,果然是有血缘关系的表兄弟。

贾赦爱屋及乌,因为李氏走了,越发念旧,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总算不烧了。一路上可苦了你了,到了姑父家只当是自己家里,一定要养好身子,否则我怎么跟你死去的姑姑交代呢!”

李钰知道姑母早就去世了,若不是当时伤重难愈,身上又没有钱,他也不会告诉那周家兄弟他是荣国府的亲戚。

他想着将荣府国的名号打出来自然响亮些,能让周家兄弟坚持送他来京里,他还有一线生机。

对于周家兄弟来说,借钱给他治病是极困难的,毕竟普通人家为何要冒这样的风险呢?但是送他来荣国府也只是耽误几天功夫和力气,能有机会收到酬谢金。

李钰想起路上遇上强盗种种苦难,得贾赦这样一句话不由得湿了眼眶。

“姑父……”

“好孩子,别哭,快吃粥吧。”

贾赦端了粥来喂他,李钰一个大人倒不娇气,吃了几口就接过碗几下子吃完。

“这孩子是饿坏了。”贾赦又转头问贾琼:“你也取些适合你表哥的丹药,给他补一补,他病得这么重,定是大伤元气了。”

贾琼笑道:“我知道了。昨日我不知是表哥,还以为是二太太娘家那边的人,所以才让人将表哥安置在这儿。如今我看将表哥迁到哥哥原来住的小院养着吧。”

贾琏和凤姐已搬进荣府里住了,原来的小院子倒空置出来了。

贾赦却不禁说:“咱们家里,那外八路的亲戚倒是全家主仆都住进去了,这正经亲戚来了,那边门都不让进。要是错过了,怎生是好?”

贾琼翻翻白眼:“爹,你也只在这儿过过嘴瘾,到了老太太那就又怂了,有什么用呢?”

李钰抬头看向说话的女孩子,不由得怔住了,这女子容颜瑰丽,如新月清晖,花树堆雪,让人一见身子就轻飘飘的,像是坠入了溶溶温泉水中。

贾赦才介绍家人:“这是你大表妹,这是你二表妹,那位是姑父后头娶的太太,姓邢,你要是不介意,也可以称呼一声姑母。”

李钰忙要起身见礼,贾赦按着他说:“都是自家人,不必外道,你养伤要紧。”

贾赦让邢夫人去安排人打扫贾琏原来的院子,贾琼留下一瓶丹药,让他现在一日服一颗,便跟着邢夫人和贾瑶先走了。

贾赦在屋里陪他说话,了解李钰的情况。原来李钰从小天姿聪颖,受到他父亲李恩的精心培养,十二岁就过了童生试了,十三岁考过了府试,到三年前时十七岁时就考过了乡试。

李恩觉得他的科考一直以来都太顺利了,其文章要过春闱还欠些火候,便让他去广西伯父那里游学一年,之后又在浙东各县游学了一年,直到今年才允他上京,准备明年的春闱。

可是他和书童路遇强盗,书童一点武艺都不会,当场就被杀了。而他在广西跟人学过几手,抵抗了一会儿,扔下财物滚下山坡逃跑,后来在草丛避过敌人才捡回一命。

贾琼、贾琏、贾瑶、邢夫人听了贾赦的叙述,一边为李钰遇险觉得惊心动魄,一边也为这样的神童大为震惊,或者说羡慕。

贾赦转头看向贾琏,十分嫌弃:“你身上也流着李家的血,相差怎么这么大呢?小时候也给你请了先生,你现在还读成个什么鬼样子?”

贾琏也有几年没有受过这种罪了,小时候被皇长孙、妹妹弄得心理阴影面积老大的,现在来个表哥又是学霸,他好想哭。

“爹的血脉比较强大……”

邢夫人眼见贾赦要冲贾琏发怒了,忙说:“老爷,不管怎么说,表少爷来了咱们家是大好事呀!将来老爷带出去倍有面子!”

贾赦虽然不爱邢夫人,可也当她是自己人,邢夫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也跟女儿一样哄他了。

贾赦果然很得意,抚着胡须说:“等钰儿康复后,我带他去见见王爷,还有二弟和珠儿都是读书人,也该见见。”

贾琼翻翻白眼,说:“表哥不是爹爹用来攀比的工具。”

“那是你母亲的亲侄儿,你们的亲表哥。”

贾琼却不想贾赦一头栽到忠义亲王身上,便拉了贾赦到一旁耳语:“若是我没有记错,那位小郡主如今二十岁了,王爷都还没有将人嫁出去吧。你带个表哥这样的青年才俊上门去,王爷还误以为这是你为小郡主挑的夫婿。你想过先太太和舅舅乐意吗?爹爹就让表哥在家里安心养伤,专心读书吧。”

贾赦这才收起他轻浮的神态,既然秦可卿极有可能是“高阳公主”一样的人,他绝不能害妻子的亲侄儿。

……

贾琼出关一次,什么事都挤在一起了。

李钰的伤势养了两日明显好转,贾琼才着手给贾赦的道袍上加持了法力,方便给他穿去参加中元节的盛会。

贾敬赶往八仙宫之前还要举行中元祭祖活动。祠堂是宁府的一个院子,由黑油栏栅隔开,里面是五间大门,上面悬着一匾,写着“贾氏宗祠”四个字;旁书“特晋爵太傅前翰林掌院事王希献书”;两边有一副长朕,写道:

肝脑涂地,兆姓赖保育之恩;

功名贯天,百代仰蒸尝之盛。

贾琼跟在凤姐之后进入院中,凤姐之前则是邢夫人和王夫人搀扶着贾母走在前列。左边则是贾敬带领两府男丁进祠。

白石甬路,两边皆是苍松翠柏,月台上设着古铜鼎彝等器。抱厦、正殿的牌匾、对朕皆是先皇御笔所书。

到了这祠堂里,贾琼才感受到贾氏一族当年的鼎盛霸气,与现在的二三流勋贵人家不可同日而语。

贾琼随着族人分昭穆排班立定,礼乐大阵,祭拜后乐止退出。

众人围随贾母至正堂上影前,锦账高挂,彩屏张护,香烛辉煌,堂上悬着宁、荣二祖遗像,旁边列祖遗像。

贾琼看着二代荣国公贾代善的遗像,心想他的魂魄未归地府轮回,是不是被警幻拘走了。可警幻拘走荣国公的魂魄干什么?贾琼百思不得其解。

贾母、王夫人、邢夫人也过来看贾代善的遗像,但正堂上禁止喧哗,贾母只是目光复杂的看了她一眼。

接着由族中男丁和媳妇捧菜献供,再分了左昭右穆,拈香下拜。全程鸦雀无闻,只听得铿锵叮当、金铃玉佩微微摇曳之声,并起跪靴履飒沓之响。

祭祖完毕,男丁、女眷分开,女眷已随去尤氏上房了,男丁则去贾敬珍院中,除贾敬叫了贾琼随他去他院子里。

贾敬更换了道袍,准备下午去八仙宫参加盛会。

贾敬建议贾琼扮了道童随他一块儿去,贾琼偏是不干,贾敬又说:“不如就你为主,我为陪,明光正道地去了。”

“敬大伯已穿上这件法衣还怕什么,要论嘴上功夫,你只管称赞别人,不必标新立异。倘使皇帝看重了别的真人,你完全脱身出来,那也未必不是好事。”

贾敬只好一人赶去了,贾琼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想到了崆峒派的人也将要参加,难免又思极广成子指点凌寒峰等崆峒弟子将来要助她完成人间功业。

得到了曾经的敌人的友善,证明了天庭、三教在这件事上达成了统一的意见,加上那夜鬼使君也这么说,可见在她没有同意的情况下,三界都已经将事押注在她身上了。

只怕在他们看来,警幻都只是她未成年时的磨刀石。这绝非她原来美好想像的从军打一场边疆的仗就能应付三界三教大佬的。

凭赵公明提点的“华夏人间大兴”,值此世界气数西升东落之际,贾琼思来想去,他们的指望是恐怕是掠夺西洋这三百年大运。

她未封神就是天道留下的一分变数,如今重生凡间,就是东方气运的一线生机。

这太可怕了!

清醒总是让人痛苦,一本正经肩挑重担总是太累,所以她宁愿顽劣糊涂。

贾琼心头纷乱,不想见贾母、王夫人,便施展轻功返回了东院。

贾琼招来白白,与他在院子里为伴,得一分清净。贾琼在倚在亭中栏杆上,白白硕大的身子挤在亭中,趴在地上。

贾琼忽跟他说:“大姐点化你随我在人间修一场功业,这太累了。”

白白的凤头脑袋搭在她的膝上,宠物随主,他慵懒得犹如一只没有骨头的猫,说:“姑姑还年轻,时机未到,何不先逍遥几时是几时?到时的功业到时候再说便是。整日愁苦,反而不像姑姑了。”

白白来了人间,没有一分工作狂的性子,饿了就出去找虫子或鱼吃,偶尔还去皇宫蹭点龙气受用几分。

贾琼抚着他羽毛光滑的头,手感极好,叹道:“我就怕让兄长、大姐失望,我原不是能担负人间功业的料。”

白白说:“不如我带姑姑去东海兜风?没有什么烦恼是一次兜风化解不了的,如果有就两次。”

贾琼轻笑一声:“今儿我可不能跟你去东海玩儿,今晚中元节,就让瑚大哥借这日‘地官赦罪’之日去吓吓那害死他的凶手。咱们正好瞧瞧这里头的深浅。”

两人正说着,忽见一个身穿月白罗袍,头戴逍遥巾,手持折扇的一个少年从游廊过来。少年身姿秀拔,眉目如画,文质彬彬。

他虽然长得肖似贾琏,可是他身上没有贾琏那种平庸的气质。

李钰朝她施了一礼,看到白白时虽然惊讶,却没有大惊小怪,他住在东院几日,倒听下人说过贾家常有神鸟出没。

“原不知表妹在这儿,打扰表妹清静了。”

贾琼想他是儒生大才子,当下身份又年长她许多,既见他这般重礼,不得已起身回了一礼。

“表哥身上可好些了?”

李钰垂首道:“蒙府上精心照料,日日进补,只怕还长胖了一些。”

贾琼示意他在石凳上坐下,让丫鬟去上茶来,自己仍在栏杆旁倚着,笑道:“表哥快些好起来,待你明年高中后,我教你两手功夫,再遇强盗也不怕。”

李钰这几日在府中也听过一些传闻,笑道:“都说表妹从小习武,若能得表妹指点,再好不过了。”

贾琼淡淡一笑,又问:“表哥家可还有兄弟姐妹?”

李钰回道:“大伯家有大堂兄和二堂兄,他们今年要参加秋闱,若是顺利中举,也得进京来参加明年的春闱了。我还有一个姐姐和一双弟妹,姐姐已然出嫁,一双弟妹还在家里念书。”

“那倒也很热闹。表哥家比我们家强些,我瑚大哥本天姿灵秀,只可惜小时出了事,琏哥哥不是科考的料,武功也稀松平常,将来未免少了个出身。我只盼他于经世之道上有些作为。”

贾琼未到红楼时代之前,十分不理解贾雨村从贾政处求官,最后却能一举做到贾政更大的位置上去。

在这个时代呆得久了,又与贾敬交流过,才明白在这个时代,科举出身就是一道门槛,没有这个出身混进官场去会人心不服,根基不稳。

本朝的勋贵恩荫、捐官虽然挺多的,可是很多高官子弟仍然少不得走科考的路。如贾珠那种父亲得恩荫的旁支次子得了监生名额,再考不上去想要获得正经官职就更难了一些了。

所以贾雨村哪怕被免了官,只要有人荐上去,文官大臣看到他有科考的进士出身便会认可。

古代科举可比现代的学历更加尊贵讲究,其中的学历歧视更加严重。若是同科同品的官员相交,一起饮宴时还要论科举的名次排座,绝难有差错的。

李钰说:“表弟本是王孙公子,不需走科考的路子。”

“那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只可惜朝廷不允女子科考,否则我和妹妹下场去,也未必不中。”

李钰不由得莞尔一笑,说:“表妹们有此奇思,与旁人家的女子不同。”

贾琼却笑道:“表哥认识很多旁人家的女子吗?”

李钰才尴尬得脸上一红,才道:“我自己家、舅舅家的妹妹自是认得的。”

贾琼忽问道:“表哥是浙江人,那么是浙东学派的传人吗?”

李钰吃了一惊,顿了顿才道:“少时也读过阳明先生和黄梨洲(的著作),不敢称传人。”

阳明先生是指王阳明,黄梨洲指黄宗羲,他们都是浙江人。这个世界本为架空清朝的时代,这两位是明朝人,都是浙东学派中的自成一派的代表人物。

贾琼还来不及再聊,忽听墙外响起笛声,白白的脑袋抬了起来,贾琼轻轻抚了抚白白的头:“他来了,要不咱们一起出去玩玩吧。”

李钰耳力不及,还没有听清笛声,奇道:“谁来了?”

“是我的一个朋友,表哥若是无事,要不一起出去会会。”

“我只怕不便见表妹的朋友。”

贾琼见他的表情知他是误会了,笑道:“我这朋友,姐妹们不便见,你见却无妨,他是一个男子。”

李钰不由得讶然,按说公侯人家规矩深严,闺阁小姐怎么能和男子私下往来呢?李钰一边觉得不便管别人的私事,一边又觉姑父家待他恩深义重,如今见表妹有被男子所骗之险,他如视若无睹岂非不义?

轩辕起在八仙宫时只见着贾敬去了,贾琼却没有去,便早一步离开了。他没有兴趣坐下听那些道士讲养生道法,悄悄来找她。正想告诉她家里同意他的亲事的消息,也可坦白身份了。

他在荣宁街等了许久,却见她戴着帷帽出来,身边跟了一个月色罗袍的秀美少年。

轩辕起心下不悦,差点就要发作,不善地往那朗月清风一般的美少年瞪了一眼。这一看才发现他长得和贾琏有几分像,暗道:这难不成是贾家子弟?

贾琼走到他面前,看他仍然带着那“虬髯大汉”面俱,哼了一声:“你走时就左右不见人影,这会儿来的又这么突然。”

“当时公务在身,回营突然。我倒不是不见人影,只你也不会去营里寻我。”轩辕起看向李钰:“这位是?”

贾琼才介绍道:“浙江省前科举人李钰,是我表哥,他在家也无事,我带他出来走走。他中举时才十七岁,你是武中豪杰,他是文中英才。”

轩辕起见这少年目光清亮,姿态雅正,如朝中膏粱子弟很不相同,也不由得暗自赞叹。

轩辕起揖手:“在下公孙白,李兄好。”

李钰原还想贾琼和男子私相授受有所不妥,这时见他是这样的其貌不扬的虬髯大汉,心中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多虑了。只是这表妹性情怪异,他不管是错,要管也要看看这路数。

“见过公孙兄。”

“既然李兄来了,不如我做东,我们去云来楼吃席。”

“在下初来乍到,客随主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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