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从梦境中醒来后,陆秧秧多少觉出了些不对劲,坐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被角的晏鹭词睁开眼看到她,向她伸出手:“要碰吗?”
陆秧秧结束发呆。
她看着晏鹭词伸过来的手,觉得有一点点想碰,于是就捏住了他的指尖。
没多久,想碰的感觉消失掉,陆秧秧松开晏鹭词的手指,先是在心底谴责了一遍自己“你竟然就这么妥协了!”,然后去问他:“我这样碰过你以后,到底能坚持多久?”
要算好时间来碰下一次。不然万一她正在外面做正经事,忽然特别想碰他了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
昨晚听着陆秧秧的心跳睡着,醒来以后又可以马上触碰到陆秧秧,晏鹭词的心情很好。
他开心地跟她说:“被我下过惑心术的人都是当场就死了。”
陆秧秧:“……”
是啊,我也离死就差了那么一丁点。
陆秧秧只要一想起那天的惊险,就永远没办法放松对晏鹭词的提防。
不管他在她面前表现得有多无害和乖巧,如果有一天她想办法解掉了惑心术,她还是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先把他杀了。
可晏鹭词显然也很明白这一点,指望他主解咒是不可能了。
到底怎么才能把这个人摆脱掉……
陆秧秧心事重重地去提了早饭回来,吃着吃着,她又看到了绣花撑子里的那幅枝头桃花。
这一下,她吃早饭的心思全没了,草草地把几个灌汤小笼包夹到碗里。
因为包子的皮儿太薄,她夹得又不够仔细,小笼包从蒸布上离开时皮儿全被扯破了,鲜汤汁淌了一屉面。
但陆秧秧也不想管了,囫囵地夹到嘴里没嚼几下就咽了下去,里面的鲜汤汁都没好好吸。
一感觉到饱,她匆匆就起身去拿了针线,留下还在认真咬着包子、一滴汤汁都没有洒的晏鹭词继续吃。
但拿着针、对着画,她过了半天还是戳不下去。
要不自己先照着这张图另画一张、在她画的上面练练手?
陆秧秧觉得可行。
她找了块布,蘸饱了墨,开始对照着晏鹭词的桃花画起来。
她画得特别用心,全神贯注,大气都不敢喘
,该收力的时候收力了,顿笔的时候也顿笔了,但她画出来的却断断续续啥也不是,跟晏鹭词的原画根本看不出一点相似。
“手腕不对。”
就在她决定把自己的画尽快销毁掉的时候,晏鹭词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
陆秧秧都习惯他走路没有声音了。
她转头问他:“你是怎么画出这么好看的画的?”
“每天不停地画就可以了。”
晏鹭词回答她。
“我想学咒画,所以要练好。”
陆秧秧听完,低头又看了看晏鹭词画的桃枝。
她还以为晏鹭词完全是个天才,原来也是要靠苦练。
这样看,她其实也是有机会画出好看的画,她阿爹的手腕虽然伤了、没办法长时间作画,但指点他们这群小孩子还是绰绰有余,方为止的一手好画就是她阿爹一个人教出来的。
但陆秧秧小时候不喜欢练画,每次她阿爹看着方为止练画,她都会趁机溜出去蹲到墙根跟她阿娘一起晒太阳,现在画画难看也真是赖不到别人身上。
陆秧秧:“晏鹭词。”
“嗯?”
“你最好不要借机靠到我身上,这根毛笔都足够我捅穿你喉咙。”
就在她研究低头看他画的桃枝时,晏鹭词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她后背上,跟条黏人的小狗一样。
果然就不能对他有半点放松!
听了陆秧秧的话,晏鹭词乖乖地站好。
但他还是不安静。
“小师姐。”
他歪着头看她。
“你的鼻尖上沾到墨了,我可以帮你弄掉吗?”
陆秧秧:“我劝你最好不要。”
被陆秧秧用“你要是敢擅我就还是要捅穿你喉咙!”的眼神盯住,晏鹭词只能垂下眼睛,但她刚一转身,他的目光马上就又跟到了陆秧秧的身上。
陆秧秧去洗脸上的墨迹,他就坐在不远处的地上看着她,见她过了好久都没有要再理他的意思,他想了想,向她开口:“你要是不想绣,可以找外面的人绣。”
陆秧秧这下就不能不理他了。
“我研究过布料上面的咒术了。一旦带出院子,这块布上的灵力就会散尽,一下子就能看出来。”
“但可以抓一个人进来绣。”
晏鹭词跟她说。
“把人带进来,我用
音律幻术让她帮我们绣好。”
陆秧秧:“有这种办法怎么不早说?”
她还以为他没办法用音律幻术让别人绣花呢,不然她还苦恼什么!
晏鹭词小声:“因为我想看你绣。”
陆秧秧不跟他多说。
“那我们就快点去,别的忙我也帮不上,不过捉人进来这种小事我还是能行的。”
晏鹭词:“你要怎么把人带进来?”
陆秧秧:“装进麻袋,扛着跳墙?”
刚说完,陆秧秧就意识到这事可能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刚进到储香苑时,最让陆秧秧觉得麻烦的就是怎么进来。
出去的时候跳墙就行,可一旦要回来就会被结界挡住。那枚义子的印章又只有一枚,她和段峥明要是没安排好,总有一个人进不来。
不过陆秧秧很快就发现了,虽然储香苑的外墙设了结界,但敞开的大门是没有结界的,只有守门的侍卫昼夜不断地看守。
这就简单多了。
要是印章被段峥明带出去了,陆秧秧她就扒车!运大量瓜果粮食的推车,待选少女外出乘着的轿子,她只要隐藏住气息提前在里面藏好,根本就不会被守卫发现。
深夜就更容易了,隐住气息一阵风掠过去就行,不会引起守卫的半点察觉。
当然,后来她过了明路、成了侍女就不用再担心这些了,拿着令牌让守门侍卫核查身份就可以进了。
可她现在想多带一个人进来就不一样了。
她作为侍女没有轿子、只能走路进,她带回来的人又不可能会隐藏气息,走正门一定会被发现。
要不她去看看段峥明在不在,要是能拿到印章,到时候把印章放进装人的麻袋里、跟人一起丢进院子,她再拿着令牌从正门进?
这可真是太迂回了……
“我跟你一起去。”
看出陆秧秧在发愁,晏鹭词给她出主意。
“我出去,有轿子。”
是个办法!
陆秧秧向晏鹭词点头。
“那你快点准备,我们一起出门。”
晏鹭词的准备无非就是额前的咒画和外出的装扮。
这是陆秧秧第一次看到晏鹭词画咒画的过程。
一开始她只是好奇,可随着浓郁的正红染料在雪白的额头上一点点勾勒出纤长缠绕的花丝,这
种近乎妖艳的绝美场景让陆秧秧彻底失了神。
晏鹭词的余光看到了她。
他的小尖牙隐隐地露出了出来。
他轻声地喊她:“小师姐,呼吸啊。”
陆秧秧自己都没发现,她竟然一直望着晏鹭词,连呼吸都忘了。
回过神来,她赶紧喘了两口气,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要我给你也花一朵花吗?”
晏鹭词看向她,眼神中充满了兴致。
“不是咒画,只是一朵花。”
他蛊惑她:“我会画得很仔细,很漂亮,比我额头上的还要好看。”
陆秧秧:“不。”
晏鹭词眼睛垂下,直接就不高兴地把笔丢到了地上。
笔落地后滚了几圈,把红色的染料弄得到处都是。
陆秧秧才不管晏鹭词高不高兴。
被一个咒画师在身上作画意味着什么,她可是一清二楚,无论他说什么,她都绝对不会冒这种风险!
见他明目张胆做了没礼貌的错事后陆秧秧竟然还是不管他,晏鹭词拔掉头上的玉簪就披散着头发坐到了铜镜前,一脸不开心地开始梳外出的头发。
陆秧秧无事可做,眼神不自觉又落到了晏鹭词那里。
他又要梳花冠发髻了。
虽然他戴着花冠金饰也很好看,但每次出门都只戴花冠,其余的那么多宝钿花钗不就全浪费了……
晏鹭词看到陆秧秧在看他的发钗匣子,就把所有的匣子都推给她。
“你想要就拿走。”
“我不要。”
虽然这样说着,陆秧秧还是走到几个匣子前拨了拨里面成堆的发钿和珠钗。
每一个都相当好看。
她看了看晏鹭词:“你就不想换几匣别的戴一戴吗?”
晏鹭词歪了歪头,把梳子伸向她。
陆秧秧:“我来?”
晏鹭词:“嗯。”
陆秧秧其实在薛盈身边学了不少好看发髻的编法,一直都很想大展一番身手,但薛盈从来不准她碰她的头发,自己给自己编又很没意思,所以她经常会想,要是山谷里有小女孩就好了,她就可以每天给她编发髻玩。
这次晏鹭词主递出梳子的举简直太合她的心意,她决定就不客气了。
虽然他不是小女孩,但比她见过的所有小女孩都要漂亮,给他编发髻,肯定更好玩
!
于是,接过梳子,陆秧秧激地就梳了起来。
但她一激,对力道的掌控就有些不好,一不小心就把晏鹭词的头发揪掉了两根。
她在心中倒吸凉气,偷偷地把揪掉的头发握到了手里,就当没这回事。
可她一抬起头,就在铜镜中和晏鹭词对上了视线。
男孩子一直目不转睛盯着她,早就把她的小作全看在眼里了。
陆秧秧只好把藏起来的两根头发还给他。
“对不起。我轻一点。”
“没关系,我一点都不觉得疼。”
晏鹭词摇头,还乖乖地对着她笑。
“我娘死了以后,就没人再给我梳过头发了,你帮我梳头,我觉得很开心。”
他这样一说,陆秧秧更紧张,一不下心又揪掉了好几根。
但晏鹭词真的完全没有喊过痛,乖乖巧巧的任她摆布,让陆秧秧的心情越来越好。
以往只有她被薛盈按在铜镜前摆弄的份儿,叫一声痛就会被骂娇气,可现在她居然也可以这样随便地摆弄别人了!真的好好玩!
陆秧秧抱起新的一盒的宝钿花钗,继续给他往发髻上挨着个地试戴。
……
一番用心后,陆秧秧总算是点了头。
“好了。”
她松了一口气,顺手给晏鹭词选了一张面纱。
晏鹭词接过面纱戴上,然后又坐在那里乖乖地等。
陆秧秧奇怪地问他怎么坐着不,他才开口:“衣服。你还没给我选衣服。”
不久后,陆秧秧站在了晏鹭词的衣箱前,突然疑惑她为什么还要给他挑衣服。
但最后她还是认真地挑出了一条月白色的宽摆凤仙裙。
这条裙的裙摆极大,走时裙摆晃转便如同一片叠山,外面再披上一件同样颜色的及地绣金云纹斗篷,竟然让晏鹭词穿出了种清高的感觉。
我的品位可真好!
陆秧秧在心中说道。
但没等到她继续夸一夸自己,晏鹭词就打开了她的侍女衣箱,给她选了一条豆青色的散花裙。
陆秧秧看了看她现在的这身装扮,好像真的更适合穿这条裙子。
于是她伸出手,想要把豆青散花裙拿过来。
但晏鹭词拿着散花裙的手指却收紧了一下,没有让她直接拿走。
他看着她:“小师姐,要
我帮你换吗?”
陆秧秧:“晏鹭词,要我打断你的手吗?”
晏鹭词有点不情愿地松开了手。
等她走进屋子换裙子,他低着头走到了兔子笼边。
虽然可以碰一碰了,大多数时候也很乖,今天还给他梳了头发,但他想要更多的东西却还是很难,是养的时间还不够长吗?
不久后,陆秧秧换好裙子出来,一眼就看到晏鹭词正靠在笼子边的墙上看小兔子。
小兔子都吓得都要慌不择食去啃自己的粪球了。
她同情地向小兔子看了一眼。
小兔子察觉到她的目光,顿时就吓得更厉害了。
陆秧秧:“……”
她差点忘了,她跟晏鹭词一样,都不讨小物的喜欢。
陆秧秧马上转过身不再管小兔子啃不啃粪球,拿着令牌去找管事说了晏鹭词要出门的事。
立刻地,管事就派轿夫抬来了苑中最大的轿子,送晏鹭词和陆秧秧出了苑。
离开储香苑后的事情就变得很简单了。
考虑到既然要抓那就抓绣得最好的,陆秧秧和晏鹭词直接去了绣坊,顺利地用音律幻术“请”到了一位绣娘。
陷在幻术中,绣娘接过陆秧秧递给她的几颗金珠,殷勤万分地一个劲儿夸陆秧秧好看,随后便戴上了陆秧秧给她的帷帽,主走上了轿子,拿起轿子茶案旁的宝扇,跪在一侧、如同侍女般地开始为晏鹭词轻轻扇风。
而外面休息着的轿夫也已经完全被音律幻术控制住了。
一个戴着帷帽的绣娘当着他们的面儿走进轿子,他们却好像完全没看到,还几个人蹲在一旁交头接耳地说着昨晚吃的烙饼有多香这种闲话。
直到陆秧秧也在轿中坐好、喊出声要回储香苑,他们才起身将轿子往回抬,依旧没有发现任何不对。
就这样,陆秧秧一勺一勺吃着轿子里备好的糖蒸酥酪,一路悠闲地不得了。
等快到储香苑的大门前,她把最后一口糖蒸酥酪吃完,藏匿了气息,等着守卫放他们进去。
可没想到的是,他们的轿子却被守卫拦了下来。
领头的守卫走到了轿子旁。
“婚期将近,怕有些宵小不不够安分,所以这几日入门的都需严查。凡是从外返回的轿子,我们都要按规矩进轿
内查看,不知姑娘此时是否方便?”
陆秧秧下意识想躲,于是看了看四周。
但这轿子跟她以前扒过的轿子不一样,太豪华,太宽敞,根本就没有能躲能钻的地方!
她连忙跟晏鹭词比划。
“快用音律幻术把侍卫骗过去!”
晏鹭词摇头。
陆秧秧睁大眼睛。
摇头什么意思?!
“姑娘?”
候在外面的守卫头领提高了声。
“姑娘可安好?”
怕他听不到回复硬闯,陆秧秧只能扬声:“请稍等片刻。姑娘方才在轿中小憩,还需再整理一番。”
争取到了时间,陆秧秧再次急乎乎地向晏鹭词比划。
为什么不行?!!!
很快地,她看懂了晏鹭词的手势。
晏鹭词只能同时编织两场幻境。
一场让抬轿的轿夫们感觉肩上是两人的重量,一场让绣娘以为她正在殷勤地侍奉着城池中一户有钱人家的姑娘,两场幻境都还在进行着,他已经不能再编织第三场幻境了。
陆秧秧倒是不怀疑这点。
能用音律编织幻境的人本就不多,而且据她所知,他们所能编织的幻境也都只有一场。
晏鹭词能编织两场,本身就已经很惊人了。
但她现在可怎么办?!
“姑娘可曾整理好了?”
外面,始终守在轿子边的侍卫头领再次出了声,语气里已是有了怀疑。
很难再拖下去了。
陆秧秧又把轿子内打量了一遍,忽然目光就落到了晏鹭词极为宽幅的拖地凤仙裙上。
“姑娘,请恕我失礼,我要打开这轿门了!”
眼看轿门就要被推开,陆秧秧顾不得其他,掀起晏鹭词的裙摆就钻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派大星!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胡鲲鱼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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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抱歉这次拖更了!
前天突然出现了很厉害的眩晕情况,稍微一就晕好久才能缓过来,所以我就想多休息一下,没想到一休息就休息过头了。
现在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明天开始就能恢复更新。
这两天一而再再而三地改了更新时间,真的特别抱歉,这章都发小红包给大家的久等做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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