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 81 章(1 / 1)

空中小楼塌落得十分彻底,陆秧秧对程娇娘还活着这件事早已没抱什么希望。

本以为‘画皮’的线索就此断掉,没想到此时峰回路转,她竟然在老媪的口中听到了这个词。

陆秧秧感觉到自己的指尖绷了绷。

但她还是刻意装成了并无太大兴趣的样子。

“你想说什么便直说,用不着故弄玄虚。”

老媪却不在意她不耐的语气。

她重新摸索着将长乐宫的喜糖捧回手心,枯柴般皲裂的指尖在糖纸上轻轻划着,发出簌簌的低响。

听着这声响,她逐渐露出了种奇异的欣慰。

“画皮咒术,便是给人换上一张面皮。”

老媪尖哑的嗓音再度响起。

“那程恩样貌极丑,早就将主意打到了画皮咒术上,想要用它给自己换张俊脸。可魔教是何等可怕的地方,凭他的那点本事,绝无进去拿出秘咒的可能,但他却找到了一个机会。

我亲耳听到,就在殷缇被抓的前一晚,同一个林子里,程恩与人密谋,他助那人趁机混进魔教,而那人则要帮他偷出‘画皮’。”

“什么人?趁什么机?”

老媪前面的故事明明说得极为详尽,到了这一段却说得藏头遮尾,含糊不清,显然是有意藏掖,等着她问。

陆秧秧不能不问,却也不能顺着老媪的意来问。

“您这段话一点实在的东西都没有,我可不敢信。”

陆秧秧拿出一颗裹了酥皮的核桃仁,放进嘴里嚼着,很是漫不经心。

“程恩人都已经死了,您没必要为了抹黑程恩而去编造这些往事。”

“我才没有编造!”

老媪侧耳听到她这话,怒得以掌拍地!

“我一瞎眼老妇,若不是在程恩教那人如何为他寻到‘画皮’时听着了详情,怎可能了解这种魔教内的秘咒?!程恩还给了那人一瓶……”

就在陆秧秧以为老媪会将细节脱口而出、以证清白时,她却将嘴抿紧了。

“我要见我的女儿。”

她忽地扬起了头,硬气极了。

“你若是促成我们母女相认,我便把这件事一五一十全告诉你!”

陆秧秧差一点就气得把刚丢进嘴里的脆花生咔嚓咬成两半。

她现在可跟

爆竹差不多,一肚子的火,稍有不顺心就会炸!

但她还是忍住了用斧头把这个得寸进尺的人的脑壳敲烂的冲,慢慢用后牙磨着把花生粒咬开。

“你的女儿?”

她并没有完全相信老媪的话。

这人从一开始说话就半真半假,要是信她,早就被她坑到命都没了。

可程恩在爆开前,的确说过一句“二十年前我就该得到它”。

画皮是在十二年前的那一夜后丢的,二十年前,它还好好地待在西南山谷的藏书阁里,根本就没有不见过。

因此在听到程恩的那句话后,陆秧秧完全没能想通。

此时老媪的话虽然虚实不定,却正正好敲在了“二十年”这个节点上,让她想不在意都不行。以致她就算不想上钩去遂老媪的愿,也还是问了她女儿的情况。

“对,我的女儿。”

老媪昂首骄傲道,神情间现出了对未来的憧憬。

“我虽在她襁褓时就与她分离,但我那是被迫的!我是她的亲生母亲,怀胎十月,血脉相连!她若是知道当年的真相,知道程恩是如何对她外祖一家,知道我这些年来受的苦楚,她一定会同我相认!”

她的情绪愈发高涨,连瘪皱的嘴都咧了开。

可陆秧秧听着听着,却觉出不对。

她看着老媪:“你说的女儿是谁?”

老媪:“当然是长乐宫的宫主程娇娘!”

陆秧秧:“她怎么会是你的女儿?”

她自然不能讲程娇娘如今高空坠下,生死不明。

“我已经仔细查过了,你讲的那段柳家灭门的往事,准确是发生在二十七年前。当年的许多内情我或许不清楚,可我很确定,转过年来,长乐宫初露头角的时候,程恩三十几岁,他身边的女儿程娇娘便至少也快十岁大了,怎么算都不会是你生的那个。”

老媪脸上的笑一滞。

她的神情空了许久,忽然轻声问道:“那我的娇娇呢?”

像是在问陆秧秧,又像是在问她自己。

陆秧秧试探:“你若是想要寻她,我倒是可以帮忙……”

“不!不可能!”

老媪猛烈地打断了她!

她不断地摇头:“我听见程恩抱着娇娇走出去了!我听见了!娇娇一直在哭,一直在哭,一直在…

…”

说着,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可她还是固执地、无意识地在低喃着重复这句话,过了好久,她的声音完全消失了。

两行泪从她紧闭的眼眶中流了出来。

那一瞬间,陆秧秧无比清晰地感觉到,柳愫音浑身的疯癫和尖刻都消散了。

这种不寻常的转变,让陆秧秧的心有些发毛。

她紧盯着柳愫音,看到她神情平平地向后靠上了墙。

“说了这么久,我都饿了。”

柳愫音用手抹开糊在脸边的乱蓬脏发,从怀里摸出几颗发霉的蚕豆,慢慢塞进嘴里,又掰碎了一块干硬得掉渣的馒头,就着吃了一会儿。

“我没有骗你,我确实听到了那件事的全部,那也的确是一件足够有分量的秘密。”

在细嚼慢咽地吃完一小半馒头后,她向陆秧秧开了口。

“可我没有告诉你,那个秘密,无论是正道还是魔教,都没有人会允许它被说出来。

我说要告诉你,是想利用你把这个消息传播出去,让程恩即使死了,也要烂一烂身后的名声。可你帮我杀了程恩,我不该害你……”

这绝不是柳愫音会说出的话。

陆秧秧心中的不安更重了。

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突然出手捏住柳愫音的手腕,转瞬便发现她如今血气乱涌,五脏俱损,手腕露出的皮肤变得黑紫一片,显然是中了毒。

“你吃了什么!?”

她向前攥紧她的手腕:“你不找你的女儿了吗?”

“我的女儿……我想找啊。”

柳愫音声音低弱。

“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活到现在,为的除了杀程恩,就是去和她相认……”

她鼻腔和唇角的血流了出来,喉咙被血微微呛了一下,发出了小声的咳。

她活了不了多久了。

陆秧秧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生命在极快地流逝。

可薛盈不在这里,柳愫音又一心求死,她救不回她。

“你不是在害我。”

陆秧秧的心思转得飞快。下一秒,她就放弃了试着救一救柳愫音的打算,开始将灵力徐徐灌进她的身体里,让她的咽气变得慢一些。

“你听到的二十年前的那桩秘密,或许跟我有关,我需要知道真相,请你告诉我。”

那人……被殷缇……

重伤,再也不……”

听到陆秧秧的请求时,柳愫音已经气若游丝,却还是开口了。

可她的声音实在太微弱,陆秧秧几乎将耳朵贴到了她的嘴边,但还是有好多字没能听清。

她心里急,却不敢打断她,只能屏气凝神地继续听。

“……程恩……给了他……毁掉……声……冒……充……”

柳愫音的声音越来越弱。

最终,她的声音和气息一起彻底断了。

陆秧秧松开手,看着柳愫音的尸体无力地歪倒,思绪却还没能从她听到的这些字中走出来。

她听到的实在有限,前前后后再三梳理,也只能大概猜一猜。

……或许,在二十年前,程恩曾密谋让一个人毁掉声音、冒充某个身份混进山谷,去帮他偷取‘画皮’?

但既然‘画皮’并没有在二十年前被偷走,是不是就说明那人早就已经被处理掉了,甚至可能根本就没能混进去?

想到这里,陆秧秧突然意识到,柳愫音对这段秘密的看重,让她下意识也变得对此十分重视,急急切切地想要弄清。

可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这是二十年的事,最多只能解决她对程恩死前那句话的疑惑,对她想要查清的十二年前那一晚的真相却并没有什么帮助。

心神紧绷了半天却没多大收获,不能说是完全白期待了,可确实也有点失望。

陆秧秧叹了口气,起身走向墙角,打算把堆在墙角的草垛抱过来给柳愫音盖上。

结果她抱起一把草垛,草垛中就露出了一个醉醺醺睡着的老头。

仔细看看,还是个她见过的,就是前阵子在卖画铺子里跟她要了酒的画师胖老头。

他这次醉得比上次见面时要更厉害,满身酒气,酒槽鼻通红,睡得四仰八叉,连胖肚皮都露出一截在外面。

陆秧秧在走到柳愫音面前时就感觉到周围有人,所以她当时就下了浑音咒,此时并不担心她们刚才的谈话被人听到,直接弯腰将草垛抱走,盖严实了柳愫音尸体。

眼前挡光的草垛突然没了,肚皮还有点发凉,胖老头的眼皮了,艰难地张开眼睛,咂巴着吸了吸口水,随后“嗝”地打了个酒嗝。

陆秧秧没理她,继续蹲在另一边认真铺着草垛。

胖老头慢吞吞坐起来,醉到发花的眼睛终于能看清东西,“咦”地认出了陆秧秧的脸。

“你就是,那个,有好酒的,丫头!”

他带着酒意,有点大舌头,也有点昂奋。

“我等你好久啦!”

他眼睛发亮,舞起手臂,“你给我带酒了吗!?”

“带是带了……”

那次回去后,陆秧秧的确跟薛盈要了酒,现在正装在她的包袱里。

不过……

“你要拿什么换?”

她告诉胖老头:“我可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我也要离开这儿了。”

胖老头跟小孩似的不服气地撅起嘴。

“我的铺子被封了,他们勒令我马上滚出城池,不准再踏进来一步。”

“为什么?”

“就……我画了程娇娘的那些义子呗。他们发现了以后,领着人来把我店里的画全抄走了,还好我机灵,趁他们不注意藏了几包。”

他哼唧了两声,随后昂起头,“等我出去以后,我要把她义子的画像贴得到处都是,见人就发,让所有人都看到!”

他的铺子因为这个被封,陆秧秧可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那你到底要用什么换我的酒?我对程娇娘义子的画像可没兴趣了。”

胖老头想了想,从屁股下面拽出一个被压扁的布袋。

“这袋是我多年前陆续画出来的,都是老东西了,我带出去也没用,还容易惹麻烦,就便宜你了,给我来瓶酒就行。”

陆秧秧打开布袋,随手抽出了一张,上面画的竟然是青年时还未留胡子的段峥明。英俊飒爽,意气飞扬,比她记忆中的还要逼真!

画像的旁边还提了字,注明了“段峥明,西南山谷西峰主”的身份。

陆秧秧看向胖老头的眼神变了变,又取出了一张。

这次的这张脸她不认得。

注解上写的是“郑允,昊明府府主郑合则第二子,与继母苟合谋府主位,未果,屠尽全府,后两人失踪,至今未被抓获”。

陆秧秧对这个人和这件事都没印象,一时间也确定不了真假。

不过,胖老头画出的这个郑允倒是真长得挺好看。

尤其是这双眼睛,跟晏鹭词还有三四分像。

但还是晏鹭词的眼睛更漂亮……

想到晏鹭词,陆

秧秧的心一瞬间又变得像是涌起来的岩浆,灼得她嗓子都疼。

漂亮有什么好!

长着双那么好看的眼睛,只会扰得她心神不宁,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

干脆挖掉算了!

正在心里放着狠话,陆秧秧在草屋画下的血阵突然有了变化。

她猛地站了起来,将酒丢给嚷嚷着催她的胖老头,接着把那包画像塞进包袱,提着乾果转身向城外的草屋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我真的喜欢帅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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