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第 120 章(1 / 1)

120

虽然?最后的一切都很?丢脸,但这个晚上总算是被陆秧秧糊弄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日,在陆秧秧的带领下,晏鹭词逐渐熟悉了山谷。

他会给?不敢反抗他的大王梳毛,会牵着大黄牛在只有几根草苗的土上犁地,会陪着陆秧秧去给?仍旧毫无动静的小白花浇水,也会帮着二狗叔在后厨晾肉干。完全就是个朗朗少年,行事又磊落又光明。

陆秧秧跟了他几天,实在没看出有什么问题,也就不再?随时看着他。

她开?始花大量的时间待在密室里,研究那卷也许能帮助她找回记忆的秘咒。

也因?此,那只木头鸽子凭空浮起时,陆秧秧并不在屋子里。

屋子里只有晏鹭词。

木鸽生变的那一刻,坐在床边叠裙衫的晏鹭词动作一停,眼?神中顿时翻起冷光。

他头一偏,看清半空中浮着的碍眼?东西?是什么后,眼?中的厌恶倾泻而出,小尖牙威慑地呲了出来,手?心?的蓝紫色火焰随之冒出,只需要扬手?一挥,就能把那只木鸽烧得灰也不剩。

但最后,晏鹭词还是眼?神冷冷地握紧了手?心?,熄灭了火焰,将?陆秧秧裙摆上的最后一道褶皱抚平。

……

入夏后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便是四季宜人的西?南山谷也越发炎热了起来。

薛盈用?来泡竹床的最后一味水培的药草终于成熟了。

她于是决定把陆秧秧和晏鹭词叫过去,让他们履行承诺,把药剁好,给?她准备药水泡竹床。

天不亮,她就在大王脖子上挂了一封字条,让它送到陆秧秧的门口,并且还特意点着大王额头上的“王”字提醒他:“要是她还没起,你就在她门前嚎,直到把她嚎起来为止。“

大王最近几天一直被迫在被晏鹭词梳毛,一听要去打扰晏鹭词睡觉,它根本就迈不动离开?的步子,最终还是薛盈威胁要给?它泼一身会散发臭气长达一个月的药水,它才头也不回地逃窜离去。

但就算这样,它还是磨蹭了好久,甚至还伸着爪子在水边跟透明的小鱼、烦得小鱼甩尾溅了它满脸的水,它才不情?不愿地顺着岩壁石路到了陆秧秧门前。

在门前站好,大王威严地简直就像是府邸门前的石狮子像。

回想着薛盈的威胁,它挺起前肢,昂起颅首,终于张开?了血盆大口——发出了一声气短的“喵”。

但即便大王这样地小心?翼翼,它刚一靠近,晏鹭词便倏地睁开?了眼?,眼?神里满是杀意,阴冷至极!

就在这时,躺在旁边的陆秧秧翻了个身。

他下意识看向她,尖锐如冰的戾意如同被滚烫的热水烫到,抖了一下便化开?了。

他慢慢地卸掉聚起的力气,紧绷的肩头松了下去,静静地看着陆秧秧嘟着嘴的睡颜。

陆秧秧睡得很?熟,但大王在外面“喵”来“喵”去的,还缩起爪尖、用?肉掌不停地在门上蹭,小动静窸窸窣窣个不停,没一会儿还是把她吵醒了。

看到陆秧秧的眉头动了,晏鹭词立即平躺好闭上眼?睛,丝毫没有破绽地变回了熟睡的样子。

陆秧秧睁开?了眼?。

她正侧躺向着晏鹭词,因?此一睁眼?看到的就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美人夏睡图。

天气热,他睡得又熟,透白的皮肤上晕出天然?的粉,简直就是一朵刚出水的芙蓉花。

她看得心?头痒,被吵醒的起床气一丁点都没了,屏着息伸出手?,小心?用?指肚在晏鹭词脸上滑了好几下。

等便宜占够了,她才美滋滋地蹑手?蹑脚下床去开?门。

看到夹着尾巴的大王后,她还心?情?很?好地把它抱住,给?它撸了会儿脑袋。

但当她看到了薛盈的字条,她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

她当即放弃了让晏鹭词继续睡的打算,冲回屋就把他叫了起来!

别的就算了,但剁药这件事,她自?己可搞不定!

而且,叫晏鹭词起床,也是一件开?心?的事。

男孩不管睡得多?熟,只要她推一推他,他就会一点脾气都没有地乖乖坐起来叠被子。

虽然?还睡眼?惺忪地没清醒,但他叠出的被子、铺出的床,都是又妥帖又讲究,实在只有家?教极佳的人家?才能教得出来。

陆秧秧边抹面膏,边在镜子里看晏鹭词铺床,忍不住就又开?始琢磨他的出身。

但毕竟时间紧迫,容不得她仔细琢磨。等晏鹭词洗漱完,陆秧秧就往他手?里塞了两块昨天从二狗叔那里拿回来的过夜点心?,然?后拉着他骑到了大王的背上,一起赶去了薛盈的竹楼。

……

薛盈那里,十大桶药草已经备好了。

为了在药草成熟的最后关头看着不出意外,她昨晚一直没睡,困得在眼?底补了好几次妆,见?到陆秧秧后,她当头丢给?她一麻袋三斤重的制药手?记,接着便要回屋继续补觉去。

但没等她走出两步,张百里突然?扬着他火红的马尾发梢,从山峰一侧翻越而下。

他脚尖轻点崖边树枝,脚下的树梢刚一微颤,他人就已经跃到了远远的另一根枝桠上。

几次下跃,终于眺望到薛盈的竹楼,他急急刹住,脚背倒钩住树干,拢起手?仰胸大喊:“阿——桂——难——产——了——!”

山谷里自?然?不会只有陆秧秧这几个人。

十二年前那晚,山谷内的众人几乎覆灭,逃过一劫的差不多?只有一些老、弱、病。少数在劫难中没死成的壮年,也都受了重伤,不是缺胳膊就是断腿,在薛盈没日没夜的救治下,才堪堪保住了命。

可山谷的灾难并没有结束。

那晚过后,本来花开?四季的山谷谷底变成了一个积满了血水的池子,根本无法住人。

老、弱、病、残们也不适合在难以上下的山间崖壁居住。

最后,陆秧秧在张百里所在的北峰后面辟了块地,给?所剩不多?的老弱病残们建了个新村子。

那里原本是片未被开?垦过的平坦地,地势平缓,土壤肥沃,但由于邻着个深不见?底的陡立悬崖,一旦靠近很?容易失足落下,因?此轻易没人会越过山峰去那里。

可那里却是西?南山谷唯一没有受到那场血雨腥风影响、仍旧可以耕种居住的地方。只要陆秧秧想办法在悬崖那儿设个阵,让人不能靠近,就完全能供他们自?给?自?足地过活。

高烧退去的几日后,陆秧秧将?这件事办成了。

后来,那晚不在山谷、并没有受到劫难波及、好胳膊好腿的人回来,看到山谷内的惨状,也都扛着行囊住到后面村子去了。

就这样,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村子的建设如火如荼,如今也算是能安稳过日子。

因?为地处张百里的北峰后面,所以这管理村子的重担,便交到了张百里手?里。

张百里也不负众望,十分负责,哪家?需要点火,他都义不容辞,需要去山谷外的镇子采购生活用?品时,也是他跑腿跑得最勤快。

而在这个村子里,有一对名叫阿桂和大贤的青梅竹马。

阿桂比陆秧秧大上几岁,十分地温柔。

山谷未出事前,她总是笑眯眯地跟在还很?小的陆秧秧身后,帮她擦弄脏的脸、给?她补刮坏的袖子。

山谷出事后,她明明胆子很?小,连旁人的伤口都不敢看,却还是极力要求留在血都未干的谷里照料陆秧秧,不肯搬去村子。

直到她发现自?己无法在崖壁山间独立生存,不仅照顾不到陆秧秧,反倒要陆秧秧时刻关心?她,她才哭着离开?。

分开?居住后,两人便自?然?而然?,不常见?面了。

但感情?是没有那么容易斩断的。

前年大贤向阿桂告白提亲的时候,陆秧秧正好到村子巩固断崖边的阵法,不小心?就听了个全乎,捂着嘴在心?里“哇哇哇哇”尖叫了半天。

去年夏末秋初,她从张百里那里听了一耳朵,知道阿桂有了身孕,特特地从山谷的宝库里找了好多?补品,托张百里送过去。

此时听到阿桂难产了,陆秧秧立刻提起了心?,手?里提着的袋子不自?觉垂到了地上。

……

村子里,一直有位产婆,多?年来山谷里的婴儿几乎都是由她接到了人间。

但如今她的年纪大了,手?脚没有年轻时那么有力。

发现阿桂生得艰难,她用?尽全力在阿桂的肚子上助产推了几下,胎儿不见?下来,她自?己反而有些撑不住,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湿透了背衫。

阿桂则更不好受,很?快便连呼痛的声音都微弱了。屋内闷热,豆大的汗淌满了她的脸和脖颈,打湿了她身下的床褥。

大贤靠在另一侧的床边,将?手?送在阿桂的手?里,被她捏得生疼也没呼一声,只是眼?中含泪地紧张盯着阿桂,眼?眶通红。

这时,随着屋门推开?,一缕清风透了进来。

“薛姑娘!”

产婆见?到薛盈,如同看到了救星。

她激动地鼓励阿桂:“薛姑娘来了,咱们没事了!”

阿桂睁开?汗水糊住的眼?睛,努力地露出一个笑。

“薛姑娘。”

怕吓到阿桂,产婆走到门边,小声地告诉薛盈:“胎儿位置不正,我摸着,膀子在外……”

情?况危急,薛盈听完后,疾步往阿桂走去。

但她刚迈出步子,高髻上步摇钗尾的两颗飞凤金珠急急相互一撞,便又摇晃着停了下来。

她毫无声响站在原地,几息后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虚影叠叠的手?指,发怔般地蹙起了眉。

“破水多?久了?”

一道声音从屋子门口传来。

薛盈慢慢转回头。

问话的青年一身白裳,身姿青竹般挺拔,神情?又如玉般温润。

略一琢磨,薛盈竟猜出了这位是谁。

她倚靠到了墙边,示意产婆将?阿桂的情?况告诉了他。

青年听完后,取出了一个缥囊,请产婆将?缥囊内的蜜水喂给?阿桂。

蜜水充满着枫糖的清甜味,意识模糊的阿桂也毫无抵抗地喝下了。

不多?时,几近昏厥的阿桂眼?中再?度有了精神,她咬紧牙关,在产婆的吩咐下继续用?力。

观察须臾,青年又取出了一颗种子,托于掌心?。

动作间,他的长袖滑落,露出腕上一条细细的、拴着个昙花铜钱的古藤环。

这藤环正发出着生命旺盛的叶绿色莹光,将?种子缓缓包裹。

种子在这光中舒展生长,很?快便长出了数片形似报春花的圆瓣草药叶。他摘掉其?中最大最圆的一片,将?它放在了阿桂的肚子上。

柔和的光华盖住阿桂的腹部,一直留意着阿桂状况的产婆惊喜呼道:“有动静了!

她重新做好了为顺产妇人接生的准备:“再?加把劲儿!马上就能生出来了!”

屋子外,把大王给?了薛盈的陆秧秧刚刚赶到阿桂和大贤的小院。

小院里站着几名有过生育经验的妇人,随时烧水准备着进去搭手?帮忙。陆秧秧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便远远地站到了角落,以便其?他能帮得上忙的人顺畅进屋。

可即便她站得很?远,阿桂生产时的呼痛声也不时会传进她的耳朵里,光是听着阿桂的痛叫,她都觉得呼吸不畅,紧张地两只手?攥在一起。

好在没多?久,屋内便响起了婴儿嘹亮的啼哭声。

但陆秧秧仍旧没能放下心?,反而更加急切地扬着头,想知道阿桂的情?况。

这时,产婆手?上沾血推门而出,向院子里要热水。

看到陆秧秧,她带着喜悦的笑,疲惫地向着陆秧秧躬了个身,轻声地说了句“都平安”。

陆秧秧这才真正地将?堵在心?头的那口气呼了出去。

过了片刻,产婆洗净了婴儿,帮阿桂收拾妥帖,便又再?度出屋,走到了陆秧秧面前:“阿桂想请您进去。”

陆秧秧急忙抬步进了屋。

屋子内一点恶露的血腥味道都没有。

阿桂的床头放着一株不起眼?的卷曲根茎,正在散发出清新舒服的青草味。

大贤握着阿桂的手?,耐心?地用?温水打湿的帕子,一点点为她擦着脖颈上黏腻的汗。

孩子则已经被放在了床边提前备好的小棉床里,此时闭着皱巴巴的眼?睛,哭得要多?丑有多?丑。

这两个人谁也没注意到进来的陆秧秧,反而是一直望着门口翘首的阿桂先叫了她:“谷主。”

阿桂比陆秧秧上次见?她时胖了些,再?加上她皮肤很?白,显得奶呼呼。

她冲陆秧秧笑,嘴角的小梨涡漾出来,温柔得就像小时候:“怎么连您都惊动了?”

陆秧秧眼?睛忽然?有点酸。

她抿了抿嘴,走到阿桂床前,声音轻轻的:“我来得匆忙,没能给?你和孩子带礼物。”

阿桂笑着拉住她的手?,向着小床里的婴儿示意:“那您就给?她取个名字吧。”

她用?另一只手?碰了碰婴儿仍旧攥着的、又皱又红的小手?:“您看,就是这个小姑娘。”

这可是陆秧秧第一次被要求给?人取名字,她瞬间觉得责任重大,一点都不敢含糊!

很?快,她陷入了苦思。

直到阿桂有些困了,她都没能作出决定。

看出阿桂需要休息,陆秧秧保证她会在孩子过弥月礼时把想好的名字带来,随后就在嘱咐阿桂好好吃饭睡觉以后,一脸严肃地走了出去。

这个时候,她终于看到了站在屋外、正给?来沾喜气的孩子们发花枝的宋谶。

他方才见?陆秧秧进屋,便和薛盈一前一后地离开?,方便陆秧秧和阿桂说话。

陆秧秧当时所有的心?神都牵在阿桂身上,没能分出更多?的心?神留意他。等阿桂说到受他所助、想要再?向他道一遍谢时,他已经不在屋中了。

但此时,陆秧秧没了别的牵挂,再?看过去,就发现这个人的气质卓绝,便是弯着腰背对着她,仍是高雅得令人很?难忽视。

陆秧秧向他开?口:“我听阿桂说了,今日多?谢你。”

听到动静,宋谶直起腰,转过了身,左眼?角浅色的痣落进了陆秧秧的眼?中。

那一瞬间,陆秧秧毫无犹疑地认出了他。

这还是她头一回看全他的脸。

在连乔说给?她找了个不错的男孩以后,陆秧秧曾经问过她,他究竟长什么样子。

连乔想了半天也没描述出来,最后用?一句“你肯定喜欢”打发了她。

此刻,陆秧秧不得不佩服她阿娘。

她还真是……非常明白她的喜好。

宋谶大方地由着她看。

他看起来比薛盈和方为止小一些,望向她时,眼?角眉梢总是带着淡淡的、温和的笑,立如芝兰玉树,让人又安心?又放松,正是她曾经最期盼的他的样子。

可是现在……

没等她眼?中的歉意涌起,宋谶将?手?中还剩下的一把花枝送向她。

“这是烛花,把新鲜的花枝放在枕边,或是把晒干后的花片缝进枕头里,都有助于安眠。”

陆秧秧对花,是一丁点的抵抗力也没有。

看着递到眼?前的花,她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抬起,就要去接。

忽然?,院子门口出现了一个少年的身影。

他向她跑来,脚步轻却极快,带着风从侧面将?陆秧秧满怀抱住,有意无意地把她的双臂都圈了起来,让她无法接到那把花枝。

“你在这儿。”

他低着头,开?心?地跟她说,“我看到你种的白花有一个花骨要开?了,就想马上告诉你。”

接着,他像是才发现陆秧秧对面有人,好奇地扭头望向宋谶。

“秧秧,这是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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