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澧王正在与人谈笑风生,根本没留神有一场风雨即将到来。
“说起琴技,小王幼弟的妻室崔氏未出阁之前,那可是澧国当之无愧的第一……”
澧王口若悬河,楚云漾倒是不动声色,一旁,林淮忍不住撇了撇嘴,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拿崔氏说事,齐铮摊上这么个哥哥,真是命苦啊!
可有可无的话题,楚云漾百无聊赖,目光自身前的茶盏、茶点、漆红的柱子上掠过,最终落在了一处。
随后他便顿住了。
澧王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渐渐也住了口。
如果说方才的皇帝像是一头假寐的狮子,眼下的他便是彻底苏醒了,并且还即将露出獠牙……
不止是他,甚至连林淮也收起了玩笑的表情,一脸肃穆。
是谁让他们露出了这样的神情?
澧王下意识回头去看,九曲回廊之上,有个青衣少年缓步而来,虽隔得远,却也能瞧出那份脱俗的气质。
这不会是……
不不,澧王兀自琢磨着,不可能,以那人的心机城府,绝不会在此时现身,除非他脑子进了水,不然绝不可能。
应该只是个相貌相似的人,琴师嘛,对外表也是有要求的。
稳了稳心神,澧王刚要笑着开口,却听楚云漾道:“许久不见,苏郎君。”#@$
哐当—
不知是哪个没端稳茶盏,脆生生摔在了地上,澧王却觉着这一捧热茶似乎直接泼在了他心上,不敢置信地扭过头盯着身后之人。
若是此刻能开口,他定要问一问苏策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这不是将他架在火上烤吗?
他出神的空当,苏策抱着琴,含笑致意,“见过皇上。”
面上没有半分紧张,若是细究,却带着些许兴奋,似乎这一场会面并非是鸿门宴,而且来赴心上人的约。%(
苏策幽幽地望着对面的皇帝,似乎想在他身上找出什么。
是什么呢?
是隐藏在名贵的龙涎香和男子雄厚的气息背后的,那一缕淡而又淡的兰泽芬芳。
是独属于宁兮瑶的气味。
苏策感受到了这股气韵,随后展开了笑容,定定落座,“那便由在下弹奏一曲,供诸位赏玩。”
在场之人都感觉到了这种不寻常的氛围,澧王呆立当场,皇帝没说行,却也没说不行,倒是林淮伸手示意,“请。”
琴声如流水淙淙,却半点也缓解不了气氛的焦灼,澧王用责问的眼神盯着内侍,内侍亦是一脸委屈,不是他不想拦,而是实在拦不住啊!
可似乎坐不住的只有澧王一个。
皇帝面色如常,手里拈了只茶盏,目光深沉,林淮亦是沉默,只是眼神半分也不离苏策。
在这样的高压之下,澧王忍不住道:“皇上……”
“王上,别扰了皇上听曲的兴致。”
林淮阴阳怪气地打断了他,澧王越发不敢轻举妄动,心中却越发不安。
听曲。
就他妈离谱!这俩人不打起来就算不错了,还坐在一块一个弹琴一个听曲……
一曲终了,苏策将琴递给了旁人。
突然间,林淮起身,一只手架住了澧王,皮笑肉不笑地道:“王上,不如咱们一同去转转?”
这就是要他避开了。
事发突然,澧王一时转不过来,只能不知所以地跟着离开了。
偌大的亭中只剩二人。
楚云漾也不废话,单刀直入,“解药。”
苏策半点也不惊讶,反而笑了笑,一面斟茶,“皇上果然重情,在下还以为,皇上会先问在下是如何逃脱的,您果然看重阿瑶。”
这个称呼成功地让楚云漾皱起了眉头,“她是朕的贵妃,朕不会允许旁人伤她半分,将解药交出来。”
苏策突然将茶盏搁下,“好,那请皇上将她带来,届时我会亲自交给她。”
楚云漾冷哼一声,眼神冷厉,“你该知道,朕不是在同你商议。”
作为一个君王,此刻他身上的戾气尽数展现,可苏策不为所动,“皇上,今日在下敢现身,难道会半点准备都没有?”
二人对峙,像是两头凶恶的猛兽,不知何时便会发作,末了,苏策道:“解药的确在我这,我将它放在了某处,并且嘱咐过了,若是我见不到阿瑶,或者出了什么岔子,就让人将它毁了,我若是死了,有阿瑶陪葬,也算死而无憾。”
楚云漾衣袖之下的手捏成了拳头。
这世上居然有人敢在他面前说让宁兮瑶陪葬。
“可笑。”
苏策却不理会他,直接道:“十日过后,鬼神难救,皇上自行斟酌就是,在下就在此处等着。”
他的淡定如同挑衅一般,楚云漾眯起了眸子,“若是朕将你带走,严刑拷打,你有自信能挨过去?”
苏策摊手,云淡风轻地道:“在下也不知,皇上可以一试。”
试倒是不难,可赌注是宁兮瑶的性命。
苏策押他不敢赌。
静默了许久,突然听见椅子挪动的声音,楚云漾突然伸手将他拉起,朝着他的脸重重打了一拳,随后拂袖而去。
“哈……”
苏策摸着破皮流血的嘴角,笑出了声来,“果然,果然如此。”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皇帝也不过是个沦于情爱的蠢货罢了。
跟他一样的蠢货。
回驿馆的路上,皇帝的脸色阴沉得吓人,林淮看着他发红的指节,也不敢出声。
楚云漾脑子里乱糟糟的。
作为男人,他不能容忍自己的女人遭他人觊觎,更何况将人送到那人身边,可若不如此,只怕她会没命。
十日之期,今日已经是第六日。
心头一阵钝痛,他挪开唇畔的拳头,沉声道:“去崔国公府。”
林淮立刻应声,马车朝着城东疾驰而去。
一下马车,楚云漾便大步流星往里走,眼下他只觉得心头被人剜去了一块,唯有看见那个人,才能缓解。
进门之时似乎红福还拦了下,但他没理会,直接进了门。
推开门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惊叫,“诶?谁让你进来的!”
屋中,宁兮瑶散着头发,身上也只裹着一层单衣,双眼睁得溜圆,像只受了惊的兔子。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她应该是才沐浴过。
楚云漾立刻关了门。
宁兮瑶有些别扭地擦着头发,明知赶他出去是不能了,于是撇嘴回了屏风后头,穿了件外袍,这才走出来。
楚云漾坐在桌旁,仍旧回味着方才她那一声。
听着,还挺中气十足的。
中了毒还这么精神,她还真争气。
屏风后头有了动静,顿时吸引了他全部的精神,他蹙眉道:“怎么了?”
没人回应,他一顿,起身快步走了过去,却见宁兮瑶正对着一个系死的扣子使劲,急得脸上都冒出了细汗,“妈的,解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