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到正午,正午又到黄昏,不知不觉苏月已是在这排了将近一天的队伍。
终于,下一位便是要到自己了,按照兰殊所说,自己规矩的排队总不会再将自己拒之门外了。
苏月一边心中窃喜,一边还有些担心谭一,不知道他现在情况如何了。
“我今天有些乏了,大家散了吧,明日再诊。”
眼见着那面前的人诊过之后取了药就是到自己了,只听得兰殊突然如此开口道。
“兰殊…谭一他…”苏月一步上前,焦急地开口。
“乏了。”兰殊低头静静地收拾着药箱。
“你若是不想救谭一大可直说!何必如此戏弄我!”苏月终于是忍不住爆发,在身后众人的注视,怒气如火山喷涌冲着兰殊而去。
兰殊收拾好了药箱,背在身上,望着那怒气爆发的苏月,摇了摇头,叹了一声“愚昧”。
这二字一下宛如那点燃炸药的火星,将苏月最后的那一点耐性彻底激的荡然无存!
她抽出佩剑直接就是冲着兰殊面门而去。
兰殊笔直的站着,不闪不躲。
两尺,一尺…那剑锋越来越近。
兰殊仍是没有丝毫动作。
凌厉的剑劲先行而至,直接拨乱了兰殊额前的碎发,但那剑锋却是在距其眉心一寸的位置停了下来。
苏月持剑的手微微颤抖,不知为何原因兰殊不肯帮忙,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兰殊是个好人。
她无法对好人痛下杀手。
她恶狠狠的盯了兰殊一眼,转身便是跑出了医馆。
回到家里,她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她想不明白,自己如此放低姿态为何兰殊还是不肯出手帮忙。她何曾受过如此蔑视与侮辱。
谭一还是那副模样,静静地躺在床上,只是那一呼一吸间已是微不可察了。
苏月一边哽咽着,一边擦拭着眼泪站起身来,将桌上的一碗老郎中开来的汤药加热,俯身到谭一身前扶着他的头,小心翼翼的喂食。
“嗯,党参,白术,皆是些补血气的东西,他此刻体内血气已调了个大概,你现在喂再多也没用。”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苏月转身将佩剑握在手中待看清来的是何人眼睛微微眯起,不善的打量着他。
来人自是兰殊,此刻只见他一边卸药箱,一边翻找着什么。
“你来做什么?你若是来看我二人笑话的,那就别怪我用剑把你请出去了。”苏月盯着他,冷言相向。不过此时她心中更诧异的是,这兰殊在她眼皮之下竟然无声无息的进到了屋内,她毫无察觉。
“苏月姑娘莫要如此生气,小心急火攻心,同谭一兄弟一般昏迷不醒。”兰殊此时从药箱中掏出了几个瓶瓶罐罐,逐一打开,屋内顿时弥漫一股药材的清香。
“刚才你身后尚还有那么多城中百姓,若我随你出诊,他们作何感想?还是说苏月姑娘打算明日便要离开青天城?”兰殊坐在椅子上,打量着这个清贫的小屋,“让苏姑娘排队也是同理,此处可不同与你安北军边域八城。”
苏月听的此话,似乎也颇有几分道理。
但接着她便是抓住了兰殊话末的重点。
兰殊此刻已是坐在谭一身边,给他把了脉之后又用两指轻轻的摁压了一下他的胸口。
“急火攻心,气血阴阳逆乱,气机郁结,日久化火,火性炎上,神志错乱…”
“气不通则血不通,气滞血瘀,心肌缺血…”
就在他尚在仔细探查谭一病灶之时,此时一柄锋利的剑已是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在我印象中,我三人从未提起过彼此身世,你从何而知我是安北军的人。”苏月的眼神锐利如锋,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从他们相识那一刻便是让他感到深不可测,这般感觉让她太不舒服了。
兰殊似是感受不到脖颈上的剑一般,淡然地起身拿起了一排足尺长的银针,然后纷纷在烛火上炙烤了一番。
“这北境间,能救活他的人绝不过五指之数,杀我等同于断他生路。”兰殊并没有回答苏月的问题,自顾自的在做自己的事。
他把烧红的银针,逐一放在了不同的药瓶之中,只见那一个个药瓶间升腾起一缕缕青烟,屋内的药香又足了几分。
“杀还是不杀,我要行针了。”
兰殊风轻云淡的说着,仿佛并不在意自己的性命一般。
苏月银牙紧咬,犹豫半天后,她缓缓放下了剑,退到一侧。
“劳烦兰殊先生了……”
听得这话,那一直古井无波的兰殊倒是一怔…
也不奇怪,这安北军的大小姐定是很在意谭一,才会如此低姿态。
他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谭一身上,揭开层层纱布,手持银针缓缓扎在了中庭穴…
“十五年前,安北军成立伊始。苏乾大将军身旁总是伴有一医官。”
兰殊一边行针,一边自顾自的开始说起。
“那医官一手行针之术冠绝古今,药理之法更是造诣极深。”
“就连苏乾大将军都赞美他有起死回生之能,枯骨生肉之术。”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百年难得一遇的旷古奇才,只因为早年游历北荒与一蛮族之女成婚而被人怀疑是潜入安北军的细作。”
苏月看着一边讲着故事,一边行针的兰殊,从他提起安北军的那一刻起,整个人身上的气质都是变得愈发清冷,不复那温文尔雅的模样。
“那个时候,边域仅仅有三城,那医官就被苏乾大将军的手下吊死在了城门楼上。”
“后来查出细作另有他人,抓到真凶后,苏乾大将军又下令风光大葬了那医官。”
“谭一兄弟,你说这是否可笑至极。”兰殊一边癫狂的笑着,一边朝着昏迷不醒的谭一诉说。
苏月眉头紧锁,她越听越是觉得这个故事,不对劲。
“后来那医官的妻子,那蛮女也被族中认为是叛徒,竟然是活活溺死在了北荒的冰窟之中…”说到此处,兰殊的额头青筋都是暴起。
“但是他们的孩子在被追杀的时候,被恰好在边疆巡查的苏大将军救了下来,孩子谎称是一时贪玩跑过了头,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那孩子并没有留在边域,他继承了他父亲的医术天赋,游历于北境间四处行医。只不过,他超越了他的父亲…”
“他发现,药,不仅可以救人,还可以杀人。针,不仅可以活血,还可以放血。”
看着情绪愈发激动强烈的兰殊,苏月担心的看向谭一,生怕那兰殊某一针扎错伤到了他。
不过他所担心的事却并未发生,反而谭一苍白了一天的脸,逐渐涌上了一丝血色。
“那被吊死的那位天才医官啊……”
“他姓兰……”
“是我的父亲……”
“而下令杀了他的啊……”
“是你的父亲……”
“苏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