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封离殊见到了她来魔域第一个活人。
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刚到她腰侧的身高,长着一双怯生生的大眼睛,手上麻利的给她收拾房间。
在封离殊打量的目光里,她略有些拘谨,捏着被角小声问道:“大人,我做的有何不妥吗?”
封离殊笑了笑,上前摸了摸她脑袋上顶着的花苞头,“没有,我只是瞧着你欢喜罢了。”
小丫头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夸过,脸上两坨红晕都快烧起来了,她低下头半是羞怯,半是愠恼的说道:“大人惯会取笑人。”
封离殊看她还沉浸在方才的打趣里,不动声色的往没关严的门口挪了挪,嘴上问道:“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清荷,大家都叫我小荷花。”她抬起头望着封离殊,“大人也叫我小荷花吧。”
“嗯,”封离殊漫不经心的回道,门缝外面一片漆黑,但她能感应到院子里至少有三个人在暗中看守着。
“大人在看什么?”小荷花凑到她身边好奇的问道,顺着她目光也往外面探了探身子,“有什么好玩儿的吗?”
封离殊低下头与她对了个正着,小荷花的眼睛清澈见底,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能装事的。
“你说外面这么黑,一会儿你怎么回家啊?”封离殊指着外面黑漆漆的路说道。
小荷花从口袋里掏了掏,献宝似的递给她一枚珠子:“大人不必担心,我随身带着黎渊珠。”
封离殊举着珠子对着眼睛仔细看了看,铜钱大小的珠子,迎着灯火闪着微微琥珀色的弱光,许是她怕弄丢,珠子被穿了孔,系着一根红线。
“你系了线,为何不戴上?”方才她取珠子的动作,是从左边的口袋里掏出来的。
小荷花傻呵呵的一笑,伸手抓住她袖摆:“洛大人说让我来伺候您,我就想或许大人会不适应魔域,所以就为大人准备了黎渊珠。”
说着,她指着上面的线对封离殊道:“我问了洛大人您喜欢什么颜色,他说您总爱穿红衣,大约是喜欢红色的,我就特意找常姑姑要了红色的丝线给您穿的珠子。”
封离殊盯着上面不规则的小孔看了看,这珠子明显被人长期摩挲过,圆润得仿佛浑然天成,若不是她见过原生的黎渊珠,当真就要信了她这番说辞。
黎渊珠乃深渊之虫蚑的眼睛,此虫常年与黑暗为伍,双眼不见天光便逐渐退化,成为两粒黑色的方珠嵌在头顶,死后唯有这眼睛不腐不烂,炼化后随身佩戴可夜间视物。
封离殊蹲下身与她齐平,将珠子给她稳妥的挂在脖子上,“我用不着这东西,既然是洛长羡送你的,好生收着吧。”
小荷花摸着脖子上的黎渊珠,偏着头看着她:“大人,您和洛大人很熟吗?”
她一边问,一边小心的朝门缝里看了一眼,颇有做贼心虚的意味。
封离殊嘴角微勾,轻声道:“难不成你喜欢他?”
“不是不是,”小荷花一听她这话,连忙摆手道:“我就是好奇,这还是洛大人第一次带女子回来。”
“哦,是吗?”封离殊站起身慵懒的躺到她铺好的床上,三言两语把话题绕了过去,“你这铺床的手艺还不错。”
一听封离殊夸自己,小荷花就把她方才的话忘到脑后,高高兴兴的张罗起房里的布置。封离殊也不拦她,由着她高兴得把房间布置得花里胡哨。
临走前,小荷花一步三回头的跟她嘱咐道:“大人,我明天再来,您要还有什么欠缺的也一并告诉我,我给您寻过来。”
封离殊笑着点头,将人送出门后,脸上一片漠然的坐在大堂里。
洛长羡是夜尽三更时来的,他身上夹带着一股腥味,脸上的神色更是难看。进门时,对着隐在黑暗里的封离殊简明扼要的说了声:“走吧,他要见你。”
封离殊也没多问,抖了抖弄皱的裙摆,跟上他的脚步出了小院。
漆黑的路一直蜿蜒到深渊之下,封离殊跟在他身后,目不斜视,对周遭的一切都不甚感兴趣。
走到深渊尽头,一座黑石砌成的宫殿依着天堑两壁耸立,殿前的数十根石柱与整个深渊约莫同高,石柱下卧着两头黑色的巨龙,只不过已死去多时,只有深厚的戾气盘桓在尸身上,使得它们看上去栩栩如生。
才到殿门口,厚重的石门发出一道闷声,在她面前缓缓打开。
封离殊回身望了一眼站在十丈外的洛长羡,他低着头盯着脚下爬动的蚑虫,脚尖轻动,“噗嗤”一声蚑虫就被碾得皮开肉烂,剩下两颗黎渊珠落在地上闪着微光。
“进来吧。”
浑厚的男声从石门后传来,封离殊看着漆黑的大殿,轻笑了一声,赤足踏上门后的阶梯,每走一步顾盼生姿,所经之地便新增一簇幽蓝的火焰,映得黑石反光,恍若艳鬼降临。
拾月听着脚步声走近,轻阖的双眼缓缓睁开,“你是除我外,第一个走近这座大殿的人。”
“洛长羡也没来过?”
拾月转过身,走到她对面:“他还不够资格。”
“那我可要受宠若惊了,”封离殊定定的望着他,“我何德何能有此荣幸啊。”
说是荣幸,她脸上却没半分欣喜。
他道:“我知道你不想来魔域。”
不待她答话,拾月又道:“但你要清楚,你从出生起就注定了你要担负使命。”
“你知道?”封离殊问。
拾月低头一笑,将噬魂铃递给她:“要听听吗?你的出生。”
封离殊盯着他递过来的手,没动。
“我已得长生链,噬魂铃于我已无用。”
“你好像很笃定我对你所谓的出生、使命感兴趣?”封离殊捏了捏手腕上的九十莲,一个闪身坐到了大殿中唯一的王座上。
面对她如此挑衅的举动,拾月不怒反笑:“这本就是你的位子。”
“我等你,已经很多年了。”
他的语气里有一丝怅惘,像在追忆一些快要忘却的往事,看着她的脸,似乎想找寻她和记忆里的模样有何相同之处,语气十分感叹:“三万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