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云密布的天空,轰隆几声雷响后,低沉的气压逐渐变缓,黑玉造就的宫殿外,一袭白衣的女子仰头望着天上的云,怔怔出神。
“非嫁不可吗?”
听到声音,她转过身看着来人,舒尔一笑:“拾月。”
拾月伸手将她耳旁散落的碎发拂到耳后,开口道:“魔界留不住你了。”
他面上波澜不惊,眼神绕过她脸旁,望着头顶逐渐显露的皓月。
“我会常回来看你的,”她笑了笑,踮脚轻轻环住他颈侧,“你信我。”
拾月收回视线低头看她,手自然的环住她腰身,想从她眼神里看出一丝留念,“外面就这样好?”
“不是,”她靠在他胸口,安心的闭上眼,“我是真的想与他白头偕老。”
好的,唯他一人而已。
“鸢尾,”拾月忽然松开抱着她的手,冷冷看着她,“神界的人对我们虎视眈眈,这时候他提出结亲,你就没怀疑过吗?”
“他又不是神界的人,神界如何与他何干。”
“是啊,连神都不是,”拾月讽刺一笑,心口闷疼,“不过是个下界修者,你便为他抛弃一切。”
鸢尾撤出他怀抱,退了两步与他保持距离,冷声道:“拾月,慎言。”
他低下头,良久,极轻地“哦”了一声,把一双凉透了的手缩在长袖里,走到台阶上席地而坐,“你还记得吗?”
“当年是你把我带回魔界的。”
鸢尾垂下头,随着他的声音仿佛回到了那个寒夜。
她和神界又打了一仗,神界的领军是个死心眼的家伙,追着她不死不休战了两日。鸢尾将人引到极北苦寒之地,趁着灵气稀薄祭出杀招,将他斩首于寒冰之下。她身上也负了伤,不敢轻易运灵,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一片枯林。
这里是魔界最苦寒之地,槲叶遍地,枯黄满目,方圆百里无一活物……
忽尔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枯叶间传来,鸢尾神色一凛,手上的剑蓄势待发。
在距她十步外的黑石块下,枯叶慢慢隆起一个小山丘,然后从枯叶堆里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一个看不出多大的奶团子。
鸢尾执着剑靠近,奶团子竟也不怕,旁若无人的吮着手指,眨巴着眼睛盯着她腰间透出来的血色。
“你叫什么名字?”鸢尾戳了戳他身下的枯叶堆。
“啊啊啊……”奶团子嘴里一阵呜咽,鸢尾实在是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索性靠着他身边的石头坐了下来。
这一仗神界损失惨重,不过她也没讨到好,雷神垂死反扑之时,她一个不留意就着了他的道,左腰被他的雷剑所伤。这蕴含天地雷灵的一击,幸好被她避开了的要害,不然定要被这雷灵之力捣碎灵府不可。
她斜靠在石块上,一边喘着气一边问道,“你可有名字?”
回答她的还是一阵她听不懂的呓语,她侧头看了眼学她动作也躺在枯叶堆里奶团,自顾自地道:“若是我能走出去,你可愿意随我去魔界?”
“既然要去魔界,也得给你取个名字才好啊。”不待他张口,她又道,“叫什么名好?阿玉?不行,你长得虽然挺白净的,但这名字怎么看都太俗……”
她嘴上喋喋不休的换着名字,奈何肚中墨水着实少得可怜,最后盯着他看了许久,方才敲定:“拾月,就叫这名如何?”
“我拾到你这日,月色正好。”鸢尾满意的望着天上那轮皎月,嘴上一边念叨,一边困顿的打了个哈欠,“等我醒了就带你走,别乱跑啊……”
浓烈的困意袭来,她还没说完,就靠着石块就沉沉睡去。
槲树,喜阴,树干微褐而有明黄枝叶,迎月而生槲雾,善迷心窍,于沉睡中吞噬人精魂,以尸首为养料。
她在睡梦中过得极不安稳,像是有人在撕咬她一般,身上密密麻麻的一阵疼。
“啧,”睁开眼,那坨奶团子趴在她胸口正抓着她手指啃,“我好心带你走,你却还咬我?”
奶团子见她醒来,咂巴着嘴松开她的手,一双眼睛无辜的盯着她看,看得鸢尾瞬间没了脾气,她站起身将奶团夹在腋下,握着剑跳下石块。
修整了一夜,灵气不仅没恢复,反而还有种莫名的疲惫感。鸢尾瞟了一眼倒在她怀里睡得喷香的奶团,活动了下筋骨,朝着正南方而去。
“现在,你要丢下我吗?”拾月背着她,平静的语调下,星眸幽暗晦明。
鸢尾扶着他肩膀,极为认真的道:“我虽嫁往下界,但拾月,我永远不会抛下你。”
“那让我和你一起去。”
鸢尾一怔,愣道:“你要离开魔界?”
拾月侧过头,深深的看着她,“你都不在了,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鸢尾却道:“不行,你要留在魔界。”
“说来说去,你就是想丢下我罢了。”
那日两人的谈话终是不欢而散,他固执的想随她离开,而她强硬的要他留下来,谁都不肯低头。
他们谁都不曾想到这负气一别,竟是此生最后一次相见。
铺天盖地的红潮一直从上界蜿蜒下人间,正是满眼春意的时候,青山碧水绿草木,连明红的衣裳都沾染着无尽生机,似乎是要在这一日艳杀天下颜色。
这是上界魔尊鸢尾同下界修者贺虚俞的大喜之日。
鸢尾看了看送嫁的人群,没有寻到那抹白影,又怕误了吉时,只得回身坐上花轿。
两头魔界巨龙抬轿,红色的绸带与天光相比竟也毫不逊色,尤其是轿后乌泱泱的送嫁队伍,看得距灵山上下心弦紧绷,恨不得当场来个嘈切相弹。
龙轿落在距灵山那颗千年的大树上,枝叶繁茂树冠如盖,堪堪同轿子一般大,两条巨龙落不下脚便浮在空中,张牙舞爪的睥睨着众人。
来相迎的是距灵山仙首,头发花白却一身仙风道骨,他恭敬地行了礼,再让贺虚俞过来迎亲。
轿门一开,一道火红的身影自天而降。
她步步生姿,停在山门外。没有用喜帕遮掩的脸迎着骄阳过分明艳,发冠上垂下的流苏叮叮当当的作响,她盯着来人不肯再多走一步。
贺虚俞穿着喜服展眉一笑,迎着她炽热的目光,在众人的注视下牵起她的手,将她带进这座为她准备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