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婚礼是在半个月后举行的。十分隆重。尽管杜允慈并不同意蒋江樵大办,蒋江樵还是搞得举城同庆,只因他知晓,许多人等着看她的笑话。
杜允慈心想,她嫁予他,在外人眼中,已经是最大的笑话,他做再多又能如何?
关于婚礼的细节,杜允慈一点没参与,终归她对婚礼毫无期待,她不过陪他走个过场。当然,表面她并未如此直白,恰如其分地在他面前继续营造一个不甘心委身于他却不得不慢慢尝试接受他的纠结形象。
在西式和中式之间,蒋江樵选择了中式。
非常正统的中式婚礼,他特地找来杜氏族里的几个姻亲为她做足了三礼六聘的流程,又将原先的杜家拆了封条、用八抬大轿接亲、抬着她在霖州城内的各大街道敲锣打鼓全部走一遭,才送进蒋公馆内。彼时杜允慈全程是坐在轿子里的,等到隔天才从《霖州日报》上看到盛况,文字搭配图片如实向她展示十里红妆无穷尽、百米长街流水宴、满城烟火不夜天。
据说全城的女子都羡慕她。原来在她回国之前,比起年轻有为的新督军查良,蒋江樵在待嫁女子之中更受欢迎。
杜允慈只想问:代价是家族败落、亲人受害,如何值得羡慕?这份福气若谁要,她完全不介意转送出去,搭上一笔重金也在所不惜。
而这个洞房花烛夜,杜允慈根本没等到蒋江樵来掀盖头,她便径自脱掉了凤冠霞帔、换成睡衣早早地睡去。
中断的梦也在这个夜晚续上了,梦里的她同样在和蒋江樵结婚,她满心欢喜地和他在神父面前交换了戒指、宣读了誓词,迎接她的却是可怖的人彘。
杜允慈不知道,原来蒋江樵除了人品不行,手段更是极其凶残。由于梦境过于真实,不仅梦中的她被人彘吓得寝食难安,从梦中惊醒的她也连续数日低烧不退。低烧期间她又零零碎碎发梦,她从中隐约拼凑出蒋江樵的出身。
如果说先前用“蒋望卿”这个名字试探他得到的结果还只是怀疑,现在杜允慈几乎可以肯定,这个梦不完全只是梦,有些信息确实属实。
由于梦中的自己那些看似有效的举动原来也并没有成功,杜允慈被梦支撑起来的那点期待坍塌掉大半,颓丧的情绪加剧了她病情的绵长,至除夕也没能痊愈。
她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在被打造成和杜府内一模一样的一小方天内养病,如同困于牢笼中的金丝雀。
蒋江樵则对她这只金丝雀有求必应。即便杜允慈并没有对他提要求的兴趣,他也主动往她面前献宝,无论上海最新时兴的衣装首饰,还是反季的水果,她统统能享受。
说实话,从前父亲在世时,都没能做到他这般面面俱到、体贴入微。这种被人放在心尖上照顾的安稳日子,确实很容易令人忘却悲痛、沉溺其中。
别说梦中的她,现实的她也难免有几次晃神,险些陷入他的温柔和疼惜之中。可吃一堑长一智,梦里的失败打击她的同时也给了她警醒,杜允慈没忘记,她决定不死之后到现在为止捺着性子当他的金丝雀,是为了能逃出笼子。即便这段时间她一直处于消沉之中。
咽下他喂来嘴里的药,杜允慈盯着窗外尚簌簌下个不停歇的雪,任由他塞了颗巧克力给她。她也没嚼,等着巧克力在她嘴里径自慢慢融化。
“要不要再加只炉子?”蒋江樵温声。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是霖州城有史以来最冷的一个冬天,不过她的屋里始终暖融如春。杜允慈没回答他,问说:“和赣军的交战是不是有结果了?”
查良从苏家手中夺下霖州之后不断招兵买马壮大军队,成为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也因为霖州特殊的地理位置,南边和北边两方的阵营都想争取到他。去年他娶了江西镇守使的女儿与赣军达成联盟,或者更准确说被赣军吸纳,怎料一个月前他突然大开从霖州入赣的口子,助北边的阵营进攻南边。
而她当下真正关心的并未战事的结果。蒋江樵轻轻吻了吻她的唇角:“这是准备在明天早上送你的新年礼物,现在我若不提前告知于你,倒显得我没本事,连你交待的一点小事也办不好。”
杜允慈即刻转头看他:“真的?”
蒋江樵已经许久没在她眼睛里看到这么亮的光了,又痴迷地吻了吻她的眼皮:“夫君如何舍得骗我们钰姑?”
杜允慈着急抓住他的手:“她现在在哪儿?快带我去见她!”
查良走到督军府门口亲自迎接:“呵,你自己说今年不再来我这儿过,现在却冒这么大雪也要来——杜大小姐,整个霖州最有本事的人就是你了。”
杜允慈假模假样欠了欠身当作对他的问候。没等她回应什么,蒋江樵直接抱起她越过查良往里走,到了厅里才将她放下。即便如此,蒋江樵也还是蹲下身检查她的鞋上沾没沾到雪水、她的脚冻没冻着。
“我没事。”他原本不同意她出门,杜允慈费了不少劲软磨硬泡。有时候她觉得这个男人太容易被她掌握了,但更多的时候她是清醒的,清醒地认识到她能掌握他的部分,不过是他愿意给她的纵容,而非如查良所言的,她有本事。
蒋江樵站起身时又阻止了她脱斗篷的动作,重新将她斗篷上的帽子戴到她的脑袋上。
杜允慈不是很高兴:“热。”
蒋江樵:“热就热些。总比再受了风寒好。这里不如家里暖和。”
杜允慈蹙了眉,终究没在这个节骨眼上和他据理力争,忙问:“人呢?不是说来了就能见着?”
蒋江樵望向查良。
查良依旧没交由手下去办,亲自带路。
屋里正在绣花的女子因为门突然被打开而受到惊吓,快速蜷缩进墙角,抱着膝头直发抖。
杜允慈怔怔盯了她一会儿,鼻子里翻涌酸楚:“Lily……”
苏翊绮难以置信地抬头,视线落到她脸上的瞬间,眼泪滑出眼眶。
杜允慈当年留洋之前,听苏翊绮说过一次可能会被嫁去江西,但杜允慈后来自己因为程兆文惹的满身麻烦,并无暇关心他人,苏翊绮也不再提及,杜允慈更没放在心上。
直至杜允慈回国,才知苏家被新督军取代了,苏翊绮在那之前已经去了江西给人做续弦,反倒因此留住一条命。
原本苏翊绮在江西过得就不好,苏家没掉之后,苏翊绮连正房太太的头衔也没了,却又逃不掉,在后院之中被其他姨太太当粗使丫头呼来招去——这些是杜允慈一度向蒋江樵打听昔日好友的下落,蒋江樵告诉她的。到两军交战,杜允慈很怕苏翊绮被她的夫家连累有个闪失,便又托蒋江樵出手相救。
苏翊绮倒是对被当粗使丫头一事释然,感叹那段日子反倒比坐在正房太太的位置上时好过。
不是没听蒋江樵说过江西镇守使祖孙三代嗜色成性的秉性,杜允慈根本不敢相信苏翊绮吃了多少苦头,她也有意不去多问,只高兴两人还能有重新见面的机会。
杜允慈和蒋江樵商量,想为苏翊绮在霖州安置住所。
始终和蒋江樵一道等在门口的查良接过话茬:“杜小姐想把我的四姨□□置去哪儿?”
杜允慈又愣住了,眼瞧着查良走进去将苏翊绮搂进怀里正式向她介绍苏翊绮的新身份。而苏翊绮没有反抗,只是显得有些麻木。
至回到蒋公馆,杜允慈也一句话没和蒋江樵说。
她心烦意乱去了琴房弹琴,还是半晌平复不下自己的情绪。
蒋江樵强行将她从钢琴前抱走。
杜允慈暴躁地推搡他:“我不想看见你!”
蒋江樵放她坐在琴键上,许多个音符交杂发出巨大的噪音,待杜允慈没有气力挣扎、不动弹了,噪音也才停止。
“苏四小姐自己选择跟着查良的,没人逼她。”蒋江樵轻拍她的后背。
杜允慈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盯着墙上挂着的她曾经非常喜欢的油画,淡淡嘲弄:“那你觉得我跟着你,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没人逼我的吗?”
蒋江樵沉默久久,然后他稍稍拉开和她原本相贴的身体,虎口的薄茧轻轻刮在她下巴的皮肤上,眼镜镜片在灯光下的反光遮挡了他的眼神:“我会继续努力对你好,你总会喜欢上我。即便你不喜欢我,终归你这辈子也不会有机会喜欢上别人。”
杜允慈心尖颤抖:“你是个变态。”
蒋江樵咬住她的嘴唇:“你会让我更变态。你也可以让我不那么变态。”
琴音又杂乱地响,时而快时而慢。
被抱出去的杜允慈心里想,坏了两个琴键,有三个琴键的音已经不准了,而渗进琴键缝隙里的那些她身体流出来的液体,也不知道还会将钢琴损伤到何种程度……
蒋江樵则在她耳畔叹息:“这是我们钰姑弹过的最动听的一首曲子。”
这个除夕之夜杜允慈和蒋江樵就没从床上离开过。
杜允慈一度也分不清楚究竟是自己的身体被他过度开发以致她失了神志产生错觉,还是她又做梦了,梦中的她也和蒋江樵这般绵绵不绝地巫*山云*雨,可她是极度欢喜的、极度快活的。
“望卿……望卿……望卿……”
她一遍遍叫唤他的名,缠情蜜意至极。
杜允慈茫然:她好像应该很爱他?
作者有话要说:元旦快乐鸭,晚上就不更新啦。这本书从连载到现在我还一天没断过更,现在已经写到番外了就想喘口气。唉。然后营养液系统应该已经发了,愿意灌溉的就给杜小姐和蒋先生浇一浇爱情的小树苗吧。不愿意就算了。啾啾,1月2日再见吧。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DollyShell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DollyShell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anm20瓶;xiaoxiao0221、木雅、DollyShell10瓶;四海潮生4瓶;(m.看书小说)更新最快,小哥哥小姐姐记得收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