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0
逼仄的洗手间隔间里,紧贴在一起的两个人面对着面,默契地停止了一切交流和动作,安静地等待着刚刚进来的那个人从洗手间里出去。
游安理的表情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像是没有读懂她刚刚的口型说了什么一样。
左颜不知道该不该松一口气,毕竟这句不经大脑说出来的话所造成的气氛,可比那天在公司洗手间里问游安理借卫生巾还要尴尬。
——放心,这次不会了。
别说这次了,就是下一次,下下次,再给她十个胆子她也做不出来那种事情了。
高跟鞋的声音迟迟没有再从对面隔间里响起,左颜站久了,忍不住悄悄活动了下两条腿。
这大冬天的,长时间不动身体就开始变得僵硬发冷,还发麻。
对面那位女士蹲这么久腿不麻吗?
左颜不着边际地想着,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整个人靠着游安理身上了,还在蹭着自己的腿打算摩擦生热。
游安理不是很想靠在公共洗手间的隔间门上面,这会让她觉得身上的衣服不能再要了。
但身上的人渐渐把重心都挪到了她这里,两个人的重量加在一起,只能靠着门来支撑。
左颜现在不难受了,就是刚从暖气十足的放映厅里出来,冷热交替之间,身体不太能适应,明明脸上还在发烫,身上却觉得冷。
她冷的时候就喜欢找热乎的地方,能钻进去更好。
于是游安理的外套惨遭欺凌,被她一点点偷摸摸地裹在了自己身上,整个人都钻进了游安理的怀里。
游安理觉得她刚刚那句话是在挑衅。
说的跟做的完全相反,不是挑衅还能是什么?
但游安理已经不是小年轻了,有些出格的事情在年轻时犯过一次就算了,要是现在再犯,那这么多年就真的白活一场。
虽然此情此景实在是很适合回温一下昔日的细枝末节。
无论是陌生且危险的环境,还是隐蔽又克制的冲动和放纵,甚至是抬在半空中摇摇晃晃的小腿、极力掩盖却还是会漏出来的声响、和她那时候的每个表情。
游安理垂下眼睫,悄无声息地看向了正在往自己怀里钻的人。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左颜正在趁机揩油。
天知道她有多少个小时没有这样对游安理动手动脚过了,给她愁的,每天护理的手指甲都白弄了。
派不上用场!
虽然这会儿的环境是艰苦了一点,恶劣了一点,但这么好的机会已经很难得了,尤其是在游安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消气的情况下。
左颜心里叹息一声,不动声色地将整张脸埋了上去。
啊——
这就是灵魂得到了救赎的感觉吗?
左颜眯起眼睛,左蹭蹭右蹭蹭,忽然就理解了有些漫画里为什么热衷于描绘这种桥段。
是真的很爽!
她揩油揩得心满意足,听见对面隔间的人终于出来了,还略感遗憾地准备从游安理身上起来。
——洗手间来来往往的人怎么可以这么少,这不正常。
左颜正想着,下一秒就发现自己站不起来了。
腰上圈着一只手,把她严严实实地给禁锢在游安理的身上,效果堪称是一种封印。
左颜大惊失色,脑子里立刻拉响了警报。
这个预兆她可太熟悉了!
熟悉到时隔了那么多年,当初在电影院洗手间里发生的每个细节都还历历在目,成为了近年来睡梦中的保留节目之一。
虽、虽然梦里的游安理更热情,更坦率,会一边抱着她这样那样,一边对她说好听的话。
但现在不是梦啊!
现实里的游安理只会热衷于看她被这样那样到哭出来为止,哭得越投入,游安理就越高兴。
并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个恶劣的心思也越来越不加以掩饰了。
左颜心里直打退堂鼓,正要开口跟她打个商量,然而两分钟前她的许愿好像延迟应验了一般,洗手间里突然迎来了一波人潮高峰——有一场电影结束了。
这可真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机”。
左颜一紧张,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了,她紧紧闭着嘴,用目光对上游安理的眼睛,拼命传达信号。
“不要在这里。”
“有事咱们回家解决嘛,何必在外面这样那样呢,多丢人啊?”
游安理给了她一个疑问的表情,不知道是真的没看懂还是装的。
左颜发送的信号被拒收了,身上的衣服却没被耽误,眨眼间就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她听着门外走来走去的动静,还有越来越嘈杂的人声,有个不耐烦的阿姨甚至过来拍了拍她们的隔间门,喊道:“里面到底有没有人啊?”
游安理却视若无睹一般,神色自若地继续着。
左颜慌慌张张地按住了她的手,忽然听见门外的人说:“门缝里看一看吧,万一就是没人呢?”
这一句话就像一记重击,不仅撞在了左颜的小心脏上,还撞在了她的胃袋上。
左颜猛地挣开游安理的环抱,转身弯下腰,又一次吐了出来。
外面的人听见这动静,顿时“噫”了一声,很有默契地纷纷远离了这个隔间。
左颜吐空了胃里仅剩的那点东西,难受得不行,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又递来了一张湿纸巾。
她正要说一句“谢谢”,就听见游安理俯下身来,在自己耳边开口:“下次还敢吗?”
左颜:“……”
天地良心,她揩油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别的心思!
单纯的吃豆腐不行吗!
左颜理直气壮地想着,甚至先委屈上了,一直到走出商场的时候还愤愤不平,觉得游安理这女人简直就是黑心黑肺,居然拿这种事情吓唬自己。
当时要不是她吐了,搞不好就真的要社会性死亡了!
光是想想那个可能性,左颜都呼吸困难,快要窒息到休克。
这么一折腾,她也没精力再逛家具城,想到这里左颜更生气了,明明这件事是游安理的事,怎么今天一天全是自己在忙里忙外,游安理反而像个甩手掌柜一样,一点忙都不帮的。
上当了。
又你妈的上当了。
左颜终于意识到自己在打白工,回家的路上一阵痛心疾首,深刻反省着自己到底为什么屡教不改,记吃不记打。
她苦思冥想,绞尽脑汁想了很久,最后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
要怪就怪游安理让她垂涎欲滴。
于是左颜又一次经过了“生气”、“自我检讨”、“认清现实”的日常循环,等到了家门口,她的气就消了。
没办法,做人就是得心里有点数。
都成年人了,还不懂社会的残酷规则吗?
想要什么就得付出同等的代价,有时候搞不好还要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再算算这笔账,一个游安理值多少代价?
不管怎么算都是稳赚不赔啊!
一点点代价罢了,又不是给不起,就算暂时给不起,也可以先赊账,再分期付款嘛。思想要跟随时代一起进步,学会变通。
左颜悄咪咪地算清楚了这笔账,突然就觉得自己生气实在是生得毫无道理。
——她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游安理的性格有多恶劣了,生哪门子的气啊。
进了家门之后,游安理实在是忍不住了,先一步进了浴室洗漱。
左颜没跟她抢,毕竟现在的形势还不明朗,自己得学会大度,得有气量,就像每个家庭里的一家之主那样,包容她,忍让她,原谅她。
等什么时候拿捏住了她,再反败为胜,到时候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不怕算不清这些旧账。
说是这么说,但左颜也是忍不了身上这一身衣服了。
她直接把外套和裤子脱下来扔进洗衣机,光着腿跑进了厨房,拧开水龙头洗了洗手。
就这么光着实在是冷得慌,左颜也不想再糟蹋一身衣服,索性去敲了敲浴室的门,问:“我想进来洗一下,成不?”
她现在想立刻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给洗一遍,否则浑身难受。
游安理的声音混杂在水声里,从门内传来:“那你进来吧。”
左颜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看来这两天自己的表现她老人家是满意的——幸好刚刚回来的路上忍住了没发脾气,不然好日子又要无限延期了。
左颜拧开门,故作自然地走进去,把门那么轻轻一关,才用余光瞄了眼淋浴间里面。
水汽和白雾遮住了修长身形,海藻般的长发落在背上,和肌肤的颜色形成强烈的对比。
左颜不敢多看,走到洗手台前放热水,准备就这样简单洗一洗。
她算是打定主意了,革命尚未成功,自己要学会卧薪尝胆,臭毛病和硬脾气都收一收,先让游安理这女人尽情折腾一段时间。
她就不信了,这样还拿不下区区一个萝卜头?
“你不是要洗澡?”
站在花洒下面的人忽然开口。
左颜从自己的“壮志凌云”里回过神,随口应了一声,开始解头发。
游安理冲干净了身体,撩起一头乌黑长卷发,走到浴缸前。
“花洒我用完了,过来吧。”
她说着,抬起一条腿踩进了浴缸里。
左颜一回头,就正好看见她一身水雾的侧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