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1
如果说枯燥无味的生活里还能找到什么乐子的话,那恐怕也就只有左颜这个人了。
游安理从以前就是这么觉得的。
回国之前她原本已经做好了“面对一个陌生人”的准备,也的的确确在刚回来的时候感到过茫然,甚至质疑过自己的方式是否真的有用。
但左颜并没有给她太多这样的时间。
游安理都不知道该夸她一句“始终如一”,还是该教她:“要装就装得像一点,不要那么快就露馅。”
总而言之,事态发展能够这么快地超出自己的预期,左颜功不可没。
回来的路上,游安理一言不发地放任她生闷气,甚至还饶有兴致地随手下了个注——赌她这回能忍多久才爆发。
没想到这人学聪明了,不仅忍了一路,回家之后还直接消了气。可见这几年的社会经验不是什么也没长进,至少增长了一点忍耐力。
——也就一点而已。
虽然以全面的角度来看,学聪明一点是好事,能更安全地在这个遍地是陷阱的社会里生存下去,避免吃太多不必要的亏。
但游安理不是为了看她在自己身边忍气吞声才回来的。
也不是真的为了让她学聪明,才在她身上施加那些折磨人的手段。
当然,在这个过程里得到了快乐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游安理从来不否认,毕竟她从以前就在享受这样的过程。
只是相较于这点旁人无法理解的快乐,游安理更想要的,是一个原汁原味的左颜。
娇纵又任性的,单纯到有些傻的,一根筋还很倔的,脾气来得快也走得快的,一颗糖就能哄好的——她的女孩。
23岁时的游安理对这样的左颜是很着急的。
尽管当时的她也清楚,这段关系是朝不保夕的,大概率不存在什么可持续发展。
谁能真的去相信一个十八岁小姑娘给的承诺呢?稍微有点脑子的成年人都不会接受这样一段关系,因为不认真的话是一种不负责的糟践,认真的话就是彻头彻尾的犯蠢了。
游安理前二十二年的人生里一直自诩聪明人,对付得了心思龌蹉的中年男人,也治得了尖酸刻薄的中年妇女,连熊孩子这样的大杀伤力武器她都略有经验。
偏偏在左颜这样一个傻子的身上,她摔得史无前例的惨。
她不仅纵容了这段关系的开始,甚至在享受的过程里,开始想要筹划一个新的未来。
这个未来可能没有国际顶尖的大学,也可能没有华尔街最富盛名的金融圈,甚至可能没有一片足够容纳她的自由蓝天。
有的就只是一个二傻子,好逸恶劳不思进取,对人生毫无规划,再喜欢的事情也三分钟热度,睡着了还会啃人的那种。
如果游纪还在的话,一定会觉得她终于疯了。
一家子里出了两个疯子,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一种“人传人现象”。
游安理那时候不是看不见现实,也并不是盲目乐观,不如说,她根本就是悲观的。
哪怕她花了足够多的心思去引导左颜,无论是学习还是别的知识道理,一边按捺住焦躁,一边控制着尺度,避免拔苗助长。
但实际上,她清楚自己做的这一切恐怕没有意义。
只是游安理从来不喜欢逃避困难,因为这是间接承认了自己的无能。
所以她不断寻找着最优解,继续做着自己能够做的准备,然后期盼着左颜能够在她的努力之下,快一点长大。
这种“期盼”与其说是盼望,不如说是别无选择的无奈。
可惜,她的盼望最后还是证明了她会失望。
然而时过境迁,三十岁的游安理历经几番周折,终于拿到了私家侦探寄来的资料时,她的失望是无以复加的。
比当年更甚。
游安理不能接受自己最想看见的那些东西,是以这样的方式呈现出来。
如果最后会变成这样,倒不如从一开始就别做出任何改变。
这种想法已经是无理取闹了,游安理明白,但她的“明白”和她的“不接受”并不冲突。
这是她的女孩,她教导过的,喂养过的,里里外外都曾属于过她的女孩。
怎么可以不经过她的允许,就变成现在的模样?
当初站在道德至高点批判她道德败坏的人,为什么会放任自己的孩子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游安理看着资料,平静地想:如果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抢过来。
——你们不养了,那就给我吧。
这一次可别再怪我“有违德行”。
浴缸里的水晃晃荡荡,亲和地裹着她的身体。
左颜第八次偷瞄过去的时候,头上的泡沫都洗干净不知道多久了,却还赖在花洒下面不肯挪一步。
明明以前也不是没跟游安理一起洗过澡,连温泉池都一起造作过了,这里的浴缸也翻腾过了,但左颜心里还是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可能是因为,这是她们第一次在一起单纯洗澡,而不是借着洗澡的名义干来干去。
左颜冲干净身上的泡沫后,第九次偷瞄了眼浴缸里泡澡的人,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了句:“你洗头了吗?”
游安理闭着眼睛,神态放松地泡在浴缸里,像个浴缸广告里的睡美人。
——虽然没有哪个广告会出现这样活色生香的镜头。
她连眼睛都没睁开,不咸不淡地回了句:“没洗。”
左颜立刻拿着花洒挪过去,有些讨好地问:“要不,我帮你洗?”
游安理没有说话,反应也很平淡,左颜得了默许,伸手摸上了她湿漉漉的头发,开始竭诚为领导服务。
这头乌黑的长卷发保养得很好,又黑又亮,摸起来也没有烫过后的干燥,倒是挺柔顺的。
而且——
这发量可真多啊。
左颜“啧啧”两声,一手拿着花洒,一手揉着她的头,活像个专业的洗头小妹。
游安理享受着她的服务,还不忘挖苦她一句:“你头发最近掉得多吗?”
真烦人。
左颜瞪着她光滑饱满的额头,差点就想给她弹个脑瓜崩。
但有一说一,自从游安理搬过来以后,她几乎没有机会再熬夜打游戏了,所以这两天掉发的量也看起来少了一点。
而且她才下定决心要“卧薪尝胆”,怎么能这么快就破功呢?
左颜调整了下自己的心态,语气轻轻地回答她:“掉得少了,你看我最近作息多规律啊,吃饭也是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不要太健康。”
她选择性忘记了那顿火锅。
游安理从浴缸里坐起了身来,左颜还在揉她的头——已经变成了揉着玩,见她突然起来还以为是又把她惹到了,正要凑过去哄一下,就听她说:“你不冷吗?”
左颜拿着花洒,热水也一直在往身上流,确实不怎么冷。
但她话到了嘴边,忽然灵光一现,回答:“有点冷。”
游安理瞥了她一眼,开口道:“进来吧,别感冒了。”
左颜立刻起身,踩进了浴缸里,在她身后紧紧贴着她坐下。
别说,有热水包围住的感觉就是不一样,真舒服!
左颜非常满意这个进度,所以说女人还是要多哄一哄的,你看游安理她再牛逼不也是个女人吗?就是要哄着她,顺着她,不要硬碰硬,好日子不就来了吗!
浴缸共浴什么的,多美好啊,这不得来点小情趣?
游安理撩起头发甩在她面前,语气淡淡地说:“继续洗吧。”
“……哦。”
左颜老老实实地按捺住那些小心思,伸手去挤了挤洗发水,然后轻轻涂抹在游安理的头发上,揉搓开,打出泡沫来。
花洒还在她手里,源源不断流出热水,浇灌在游安理光滑雪白的背上、和自己的腿上。
左颜专心地洗起了头发,拿出最佳的服务精神来,安静又耐心,还不忘在她头上按摩几下,给她放松纾解。
游安理一放松,就靠在了她的身上,左颜只能靠在身后的浴缸边沿,前面的大白兔都被挤得变了形。
也不知道这女人是不是故意的。
左颜想着,也不敢问,继续给她冲洗头发。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从指尖溜走了。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仰头和低头,也不知道是谁拿开了隔在中间的花洒,扔到了浴缸里,然后紧密地贴在一起,继而拥抱亲吻。
左颜有些沉浸在这个吻里,因为这一刻的游安理是这么无害,就仿佛收起了刺的刺猬,软乎乎的,摸起来暖洋洋的。
她的手指从发梢一路往上,沿着游安理的背脊弧线攀登着,最后深深埋入了她后脑的发间,再轻轻一推,加深了这个吻。
游安理很宽容地给了她肆意的权力,从坦然接受,到温柔回应,吻得轻又绵长。
水从花洒里不断涌出,逐渐漫出了浴缸,往外哗啦啦流淌着,成了整个浴室里唯一的声响。
左颜想要更多,却又不忍心打破这一刻的令她感到安心且着迷的宁静。
就像她们终于不再有任何争执、猜疑、隔阂。
只剩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