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这九州之上的帝王,皆信奉一句话,得天下易,守天下难。
在开国之前往往需要良将出马来开疆拓土,可一旦政权建立,这些个战功赫赫在战场上驰骋肆意的名将却在如何让一个百废待兴的国家发展起来的问题上捉襟见肘。
倒不是说武将都没有文化,只是,这发展民生,让国家富强起来的担子,不是一个简单有文化的人可以挑起来的。
那须得有满腹经天纬地的韬略和百里挑一的济世才能。
是以九州几百年以来一直便有三年一度的春闱和秋闱,旨在为国选良臣,为百姓谋福祉。
而从云夏以来九州便有三所声名远播的书院,为云夏选出了许多济世良才。
可云夏覆灭后,三所书院唯剩其二,乃是所处北宸京都桓城的毓德书院和位于南晟定州吟慈山上的静安书院。
而静安书院,正是白家祖上所建,到如今已传承了一百多年。
而今这一代的院长,正是白家老爷子那少年天才的儿子,定州太守白慕辞的父亲,白鸿远。
如今盛夏时节,正逢静安书院一年一度的入学考察之际,是以定州城的客栈和茶馆里,尽是来自五湖四海不远千里来求学的学子。
肖柒和成玥坐在茶楼的一个角落里,茶烟袅袅,氤氲的热气似仙雾缭绕,肖柒胳膊肘靠在桌子上,手拄着下巴,歪着头看着堂内高谈阔论的学子,显然好心情。
“这位兄台,在下晟京姚景谦,与兄台相谈甚欢,不知兄台尊姓大名,何许人也,在下想与兄台交个朋友。”
一身锦衣华服的公子在向一个身着粗布褐色衣衫的少年问道。
那褐衣少年谦和一笑,“不才陈姓,单名一个轩字,家乡远在凤阳,公子谈吐不凡,不嫌在下鄙陋,愿与在下相交,自是不甚欣喜......”
茶盏相敬,便是一段高山流水的佳话。
“我看陈兄远道而来,身负才学,定是为了静安书院而来,是也不是?”
“姚兄所言不错,久闻静安书院有几位当世大儒在此教书,慕名已久,盼得一见,只是家中贫寒,久久未能凑齐路上的盘缠,才拖到如今。说来,倒让姚兄见笑了。”
“哈哈,怎会?如此一波三折不改求学之心,可见陈兄心志坚定,叫人佩服。”
两人文邹邹客套且单调的对话,成玥听了直皱眉,她撇撇嘴朝肖柒道:“柒柒,你为何会喜欢听一群书呆子聊天啊,跟我去南园班子听折子戏不好么?”
柒柒只顾听别人说话,也不大理她,好无聊啊。
“人家都说,茶楼里可听世间百态,个中曲折,果然所言非虚。”
肖柒闲闲地抄起手,换了个姿势靠在椅背上,又聚精会神地听了起来,完全忽略了成玥的诉求。
“柒柒!”成玥气恼道。
“在呢在呢,待我喝完这杯茶咱们便走。”肖柒麻利的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走走走,去南园看戏。”肖柒连忙起身,挽起成玥的胳膊,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讨好道。
成玥极其无语的凝视着她,果然,这家伙吃硬不吃软。
成玥同小二儿付过了茶钱,便与肖柒往门口走,谁知刚出了茶楼,便迎面撞上了带着半张面具,常年一身白衣的萧绎。
“真巧,在这儿也能遇到二位姑娘。”
“不巧,我们正要离开,”肖柒神色如常,指着萧绎挡在她面前的胳膊,“烦请让一让。”
“小柒,不过几日未见,你便与我生分了?”萧绎笑得如沐春风,“那可不行。”
瞅着萧绎越发欠揍的做派,肖柒咬了咬后槽牙,“你谁?不认识,起开!”
肖柒推开横在面前的手臂,拉着成玥直直的往前走。
“小柒,你不是刚喝了茶?怎得火气这么大?”
萧绎好脾气的跟上,丝毫没有因为肖柒不太友善的态度感到不适。
“男女有别,还请公子莫要毁我名节,站远些,仔细被人家戳脊梁骨。”
萧绎从善如流的站在离二人远一些的位置,“如此可好?”
肖柒默不作声,明白这个人暂且赶不走,便不再搭理。
成玥悄悄打量着肖柒。
乖乖,柒柒一向吊儿郎当,对谁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何时这样给过人冷脸。
这人到底做了什么?
成玥狐疑的目光徘徊在二人之间,想要探寻一二。
纵然肖柒从不接萧绎的话茬,他依然一路从茶楼跟到了南园班子的门口,丝毫不觉尴尬。
成玥心里叹息,终是遇见一个脸皮比柒柒还厚的人了。
到了南园,肖柒成玥买了两张戏票,入了园子,在离戏台不远不近的地方寻了两个位置,萧绎不出所料的跟了进来,在她二人身旁落座。
锣鼓起,水袖挥,风花雪月从头追。
不过是公子佳人的寻常戏码,台上人咿咿呀呀唱出来,却为此情此景平添些许悲凉。
一出戏看罢,戏子落泪,叫看客们分不清台上角还是戏中人,一个个皆入了戏般痴痴的落泪。
肖柒唇角扬起一抹笑,此戏好,此戏子甚妙。
她转头问成玥:“这唱戏的女子是谁?”却不想,成玥扶着帕子,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凄惨。
她连忙抬起衣袖帮成玥擦眼泪,一边擦一边嘟哝:“怎么听我说书时不见你这般入迷过?”
一听见半天没说话的肖柒终于开口,萧绎连忙接话,“这是南园的台柱子,定州名角儿江念初。”
“哦?一提到这些个风雅之事,果然还是萧公子最为清楚。”肖柒眼皮子也不抬一下的揶揄道。
萧绎摸了摸鼻子,讨了个没趣。
“柒柒,为什么上京赶考的书生能那样轻易的忘记自己昔日的恋人?难道王权富贵真的能低过真挚的感情么?”成玥抽抽嗒嗒的问。
肖柒十分无奈的抬起另一只袖子将成玥新流出的泪珠子接住。
“谁说那书生抛弃感情了?”肖柒挑眉。
成玥抬起雾蒙蒙的眼睛将肖柒望着,等她解释。
“焉知那富家小姐对书生的感情不是真的?”
“可是,可是家乡的姑娘怎么办?她也是一腔深情盼郎归啊?”
“可是玥玥,书生他,会变心啊。”
肖柒缓缓一笑,继而道:“对于书生来说,两份深情,不同的是那富家小姐的父亲可保他前程锦绣,而昔日的恋人只有那可怜的一腔深情。
权衡利弊,书生选择了接受富家小姐的深情,和一个看得见的仕途。”
“可是,可是,他还是辜负了她。”成玥悲凉道,“难道爱情是可以当成利弊来权衡的嘛?”
“自然不是,可你不得不承认,有些东西,在上位者眼里,是可以被权衡甚至被舍弃的。”肖柒神色闪过一丝哀伤。
成玥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明白了柒柒,你的意思是,权力会蒙蔽人的双眼,让人做出错误的选择。”
“啊哈,你这么理解也可以。”
肖柒拉起成玥,宽慰道:“看戏看戏,莫要入戏太深,回家吧,你舅母该担心了。”
萧绎也站起来,正要抬脚,被肖柒按在椅子上。
他不明所以的看着肖柒,后者意味深长的跟他说:“你在这儿等着我。”
然后,他便真如肖柒所说,收回了脚,老老实实坐在那椅子上等着。
直到看客散尽,他依然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