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宁闻之,再一次回头望向周二郎,“想要和离,除非你死?你是想休了我阿姐,亦或是对我阿姐旧情难忘?”
沉稳的萧宁,不急于一时跟人争辩,而是要弄清楚周二郎究竟有何意图。
“公主殿下聪慧绝顶,不如猜一猜,我究竟是何目的。”周二郎红肿的脸,叫人看不清他的模样,可是一双眼睛闪烁着疯狂。
萧宁低头一笑,“本宫知晓了。”
就那么轻飘飘的一句,并不打算再多言,萧宁转身就走。
有意为难萧宁,也是想让萧宁猜不透他的意图,如此他可以争一个机会的周二郎,断然想不到萧宁竟然只是一笑,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的离去,这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周二郎反而更拿不准了,究竟萧宁是在意和离一事,亦或是根本不在意。
他要休妻,他说过要休妻的!
哪怕闹到最后,因家中之故,他没有第一时间拿出休书,并不代表他不会休了萧三娘。
萧家,已然成为皇族的萧家,难道能容忍萧家出了一个被休的女郎?
不,不会的,萧家不会不为所动,他们定会如他所愿。
有些事哪怕他错了一回,断不可能错第二回。
周二郎不断地安抚自己,萧家既然让萧宁亲自出面解决萧三娘的事,可见在萧家人的眼里,萧三娘很重要。
既重要,断不会让萧三娘受此屈辱。
只要他们在意这一点,他就有机会,他有机会的。
周二郎为自己打气,坚信他终会如愿以偿。
萧宁就这么出了门,玉毫道:“周郎君不同意和离,这是想要什么?”
哪怕同为男人,玉毫并不是那卑鄙无.耻的人,自然是猜不出小人的心思,亦不明白都到这个地步了,周二郎还能做出什么事?
“想要什么?他一开始想借三姐便是要向天下人证明,他是一个不畏于强权,更是极有风骨的人。今日之后,他自负的才学便会变成一个笑话,哪怕我念的诗词天下人都不曾见过,听过,可除了这十余人,谁会承认?
“承认的人,证明他们读的书太少,所谓的满腹经纶,饱读诗书,不过是他们自夸自卖罢了。
“士人,若是真正的士人,便不会辱及与同他一体的妻。同样,撺掇他辱人的那一个亦是同类人。小人,从来都是不讲道义,也乐得踩人上位的。那你说,周二郎连我读的数百诗词一个出处都说不出来,不会有人落井下石?”
萧宁一边走,一边将那些人的心思道破,好让玉毫明白,这人心啊,喜欢看别人的热闹,越是热闹越好。
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想对付萧宁的人,费尽心思,想尽办法对付萧宁。周二郎从一开始不过就是一颗棋子罢了,既然是棋子,一颗无用的棋子,只会叫人弃之如敝屐。
接下来不用萧宁再出手,周家就会过得很惨。
周二郎明显也懂得这个道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想自救。
如今在周二郎的手中,最好的筹码便是萧三娘,只要萧三娘愿意助他一臂之力,他就可以重新站起来。
以死相逼不和离,不过是想把握这个机会和萧宁谈条件,至于能不能成,或是可以达到什么样的目的,得看双方怎么谈。
很明显,周二郎认定萧宁会为了萧三娘跟他谈!
玉毫都好奇周二郎想要什么了。问过周二郎这个问题,却没能从周二郎处得到答案的萧宁,按理来说该是比谁都更迫切想知道答案。
想知道答案的人难免会急切,人一但急切就会出错,便是给了人可乘之机。
周二郎要的就是萧宁这一份急切,这样一来他就更有可能寻到突破口,达到他的目的。
“殿下的意思是?”玉毫并没有完全明白。
“不和离,他也不敢休妻,且耗着,比起萧家,周家更耗不起。以死相逼,萧家是不想沾染人命,旁人若是想要他死,有的是办法。”欧阳齐代为回答,告诉了玉毫,萧宁根本不必急于出手,只要等着,看着,有人就会明白,周二郎想向天下宣告的不为强权所折腰,最后不过是一个笑话。
萧宁笑道:“欧阳先生说得极是,这个时候最不需要急的就是萧家。该找回的场子我们已经找回来了。接下来的事,且看看有多少人看得起周家。周家啊,若都是一群蠢货,合该让他们周家消亡!”
一个有些小聪明,最重要是自作聪明的人,真能把一家子坑死。最好的代表人物请参考韩三娘。
想成为皇后,爬上皇帝的床,结果被人下了暗手,小皇帝死于她手,大兴之乱由此而始,最后韩家成为众矢之的,也是因为这么件事。
萧宁算不上好人,那也从来没有想过主动去招惹一个家族或者是灭掉一个家族,她不想,要是有旁人借此良机毁了整个周家,可怪不了她。
现在这种情况下,周家想要扭转乾坤,将局势完全变成利于他们家,就得看看有没有一个聪明人出面,懂得找到真正能改变这个局势的人。
“公主殿下。”萧宁带人走出了教坊的门口,倒是很期待周家的人,接下来又会闹出什么事。
正所谓不作不死,敢做敢死。周家人想踩萧三娘上位,就该早有准备,明了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只是萧宁轻快的准备赶回驿站,不想却被一个相貌平庸的女子阻拦。
这一位女子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年纪,乍然一看觉得相貌平庸,再一看,便注意到她的左面颊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
胎记虽然只有指甲般大小,但落在女子的容貌上,又是原本平庸的相貌,对于看脸的人来说,这样的女子只怕无几人喜欢。
萧宁这么被人拦下倒也不意外,毕竟她在教坊内读了这么半天的诗词,这些诗词,随便拿一首出来也能震惊天下,更别说她这一口气读了好几百首。
出来没被人围着要签名,那都是畏惧于萧宁的公主身份。
要签名自知不可能。可如果因此成为萧宁的迷弟迷妹,欲入萧宁门下,为萧宁效力,并无不可。
“女郎有何事?”萧宁纵然也喜欢相貌出众的人,却不会一味的以貌取人。
眼前的女子再怎么相貌平庸,能够冲到萧宁的面前,萧宁也想听听,她有什么话要跟她说。
“周氏七娘见过公主殿下。”来人自我介绍,只是这一个姓氏引得萧宁目不转睛地望向她。
“家兄正是周二郎!”明了萧宁心中的疑惑,周七娘不等萧宁询问已经介绍了一番。
萧宁沉着的询问:“故你来寻我,所谓何事?”
周七娘郑重的朝萧宁行了一个大礼,“请公主殿下网开一面,留我周氏一条活路。”
方才萧宁就在想,周家究竟有没有一个聪明人,能在此周家生死存亡之际,力挽狂澜,保住周家人。
刚想着,人竟然送上门来。
教坊里里外外早已被人围得水泄不通,萧宁出来,所有围观的人自觉的让出一条道来,让萧宁可以顺利通行。周七娘堵上萧宁,早已引起旁人侧目。
两人几句话的交谈,已经有人竖起耳朵。
“你该知道事情的决定权并不在我手上,我萧氏从不主动与人为敌,也不愿意毁一家一族。但是,凡辱及我萧家之人,我萧氏一个都不会放过。”观萧宁方才是怎么对付周二郎的,便可窥见萧宁是怎样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倘若周二郎记住教训,大大方方地写下和离书,从此和萧三娘一别两宽,各自欢喜。这件事在萧宁这里或是萧家手上,也就就此掀过,完结。
偏偏周二郎心思太多,总也学不乖。
都到这个份上了,还想拿捏萧宁,威胁萧宁,跟萧宁谈条件,那便怪不得萧宁冷眼旁观,或许还会在必要的时候火上浇一把油,让他尝尝什么叫自食其果。
萧宁说完话,抬脚准备走人,周七娘连忙抓住萧宁的衣袖,“但求公主殿下给我周氏一个机会。”
一个机会萧宁倒是不吝啬,况且方才她也在想,周家有没有一个聪明人出来,力挽狂澜。
周七娘不知何时在此等候,但既然能够抓住萧宁,向萧宁提出恳请。
“往日的仇,该报的我都已经报了。周氏但凡不再犯我萧氏,我自然也不会找你们麻烦。”萧宁现在不打算动手,那是等着有人动手,她再反击。
如果周家能在周二郎出手前解决周二郎犯于萧氏,萧宁也就没有了要跟他们为难的理由。
周七娘听懂了萧宁话中的意思,满心都是感谢的朝萧宁再次行以大礼,“公主殿下放心,周氏绝不会与陛下和公主为敌。”
这是一句承诺,虽然萧宁很好奇,周七娘这一句承诺有用没用。
可既然周七娘把话放了出来,萧宁且拭目以待。
“好!”若是有人能解决麻烦,又不必萧宁亲自动手,萧宁乐意。
“谢殿下!”周七娘再次感谢,也松开了拉住萧宁的衣袖
萧宁不再逗留,带着人迅速的赶回驿站。
哪怕萧三娘留在驿站内,但教坊发生的任何事都传入她的耳中。
静等着萧宁回来的人,终于看到萧宁回来,欢喜的迎向萧宁,看着萧宁的眼神充满崇拜。
萧宁虽然不是第一次接受这样的目光,可第一回是姐姐这么看她,她这感觉有些怪。
“这些诗词果真是上天所授?”萧三娘不是不相信萧宁在教坊内说的话,只是想要再确定。
“若不然这样的好诗好词,风格各异,各有千秋,难道能是我作的?”萧宁从未想过将这些诗词据为己有,变成全是她所作。
逼不得已借了名家名作,震慑天下文人。萧宁得把他们的名字留在这历史中。
至于将来还会不会有他们的出现,萧宁只能说他们说一声对不起。
萧三娘颔首,也觉得萧宁在这样的事情上,根本没有必要骗人。
“从前旁人说你得天独厚,还以为晴空降下天雷只是偶然,是你运气好。可是,天授你诗词,皆是可以亘古流传的佳句,可见上苍对你的厚爱。”自来若不是极喜之人,谁愿意收之为徒,教她读书识字,传她文字?
萧宁为了让她所知晓这些至今为止,任何文字中都没有记载的诗词,可以名正言顺的流传在这个世界,只好扣到老天的头上,原也是想和那晴空降天雷挂上号。
反正她都已经装了神棍了,不介意再装着点,把事情弄得更加逼真。
纵然子不语怪力乱神,可这世间的人,上至达官贵族,下至平民百姓;在他们的心中都有神。
敬畏于天,敬畏于神。还总喜欢拿着天道说事儿。萧宁只好与子之矛,攻子之盾。把这老天弄到她这一边,为她所用,堵住天下悠悠众口,效果很明显!
既然这方法可用,萧宁又怎么会不愿意继续用这个办法,为她扫除更多的障碍,解决更多问题。
萧三娘的一番话,也是如今这天下人,在知道萧宁既然得上天教授诗词后同样的想法。
“周二郎并不愿意就此放手。”被自家人夸,作为一个装神弄鬼的萧宁,实在不好意思,只好岔开话题,提起正事。
“意料之中的事。”萧三娘沉着的回答,不难看出她那眉宇间的失望。
夫妻这些年,原以为周二郎是她的良人,可自打萧家成为皇族之后,很多事情变得不一样了。
萧宁处处出风头,落在周二郎的眼里,那是萧宁牝鸡司晨,更要搅乱天下。
兖州之内,曾经的贵族,哪怕死在曹根手里的很多,剩下的也还有一些三流,或者是不入流的世家,但既然那些大世家都被曹根杀的一干二净,剩下的这些小世家,自然而然也就成了所谓的大世族。
因这是曹根旧地,之前曾经推行新政,其实都是利于百姓之事,萧宁带兵攻下兖州后,并无意完全抹杀曹根推行的一切新政。毕竟在有些事情上,萧谌、萧宁和曹根也算是志同道合,目标一致。
况且也因为曹根的新政推行,曹根这个朝廷在百姓的心中还是颇有分量。
为了避免引起百姓反感,萧宁对于曹根朝廷中的人,只要不是完全跟萧氏对着干,打量如何恢复曹根朝廷的人,还是宽厚待之,并不与人为难。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连带着对所谓冒出头的世族们,不得不放宽了优待。
周二郎原本是一心扑在学问上的人,可自打和一些兖州的人碰上头后,看似一群是志同道合的人,实则周二郎在不断的被这些人影响,对萧宁的不满,对女子出仕为官一事的怨念,越发的明显。
可他并不能做什么,既对付不了萧宁,也不能反抗朝廷。这种无法宣泄的不满,最后都化成对萧三娘发火大骂。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萧三娘比谁都更清楚,他们夫妻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曾经萧三娘还怀抱着一丝希望,但萧宁将最后一丝希望撕了下来,叫她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这样一个男人,不值得她再抱有任何希望。
看明白之后,萧三娘也就不再执着。
反正只要萧家在,这一辈子有没有周二郎在,她的人生都不会差。
“周家那位七娘子如何?”萧宁问起这只有一面之缘的人。
十六七岁的年纪尚未出嫁,这其中是何原由,聪明人都懂。
萧宁更好奇的是,这个娘子的本事如何?
“你见过七娘了?”虽然有些意外,但细细一想又在预料之中,萧三娘考虑的是,该怎么跟萧宁说起这一个丈夫的妹妹才好。
“是个有意思的娘子。她倒是知道现在的周家面临什么问题,同我所请,给周家一个机会。我只是好奇,周家的事,她能插手多少?”萧宁想了解一个人,这原本就不是一件小事,天底下能让萧宁感兴趣的人并不多。
“周家中聪明的人不少,她是其中一个,却也是个命运坎坷的女子。”萧三娘感慨道来,“她今年已十八,至今未定婚事,纵然是不入流的世族,因其相貌,皆退之。”
这话传达的意思够多了,世族不仅看重出身,便是那一张脸也同样看重。
平庸些还罢了,脸上竟然有胎记,多少人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