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利动人。兖州世族遭曹贼屠戮,所剩无几,朝廷若愿意择世族以追封,以令世族可再承前朝之官爵,必令他们生争夺之心。”周七娘再接再厉,为萧宁想出一个好办法,一个能让萧宁达到一箭双雕的办法。
“爵位传承,查实确出自世族再承,在这过程中,他们为了证明身份,必想方设法。若是公主透露出欲寻杨太尉的消息,有人因利而动,藏于暗处见不得光的人,更会心生畏惧。
“天下大乱时,无人顾及得上他藏于何处,如今兖州归于大昌,纵然在兖州内做不到令行禁止,城池内外皆是黑衣玄甲之士,有他们看守,谁能私逃?”
周七娘分析大昌和兖州的情况,得出如此结论,甚是认为萧宁若是真想寻出那一位杨太尉,如今是最好的机会。
否则再过多几年,谁能确定那一位是不是会老死,病死了。
萧宁确实挺想寻到这一位的,这也是个坑,当初差点没把萧家坑死,临阵倒戈之人,也是毁了大兴朝的罪魁祸首之一。
可惜人跑得太快,快得谁都想寻他,将他处置了,却无人能寻得他。
原以为他定是跑到哪个荒山野岭藏着,断然不敢再出面,不想他竟然就藏在兖州内。
行,知道这人在兖州,想把人引出来,办法多得是,周七娘的主意便很好。
“你要什么?”周七娘出了主意,她总不会无所图的,萧宁知道人大抵所求,不过她更想亲耳听听周七娘如此积极,为的究竟是什么。
“妾之事,公主殿下想来已然有所耳闻。妾不过是想在世上安身立命,有我一席之地罢了。”一个相貌有缺陷的女子,到如今的年纪尚未婚配许嫁,将来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子,似乎已经可以一眼看到。
周七娘哪怕接受了相貌丑陋的自己,并不代表她这一生却要为人轻视。
女人的价值并不仅仅只在于嫁人,她想让身边的人看明白,她嫁不出去依然是她。她能在这世上立足,需要的并不是嫁人。
能帮到她的人并不多,萧宁更是首选。
“你代表的是周家,或是你?”萧宁更好奇这一点,周七娘怎么会不懂这试探之意,轻声地道:“妾,仅是妾。”
“是以,若将来有一日,需要你在我与周家中选一个,你选哪一个?”周家,是周七娘立足之根本吗?
世族与萧宁之间,有时候确实是无法并存的。
周家啊,周二郎现在是处置了,但这其中究竟周七娘做了多少努力,费了多少口舌,周七娘想是比她更清楚。
况且,周二郎如此处置,其中有多少人不满,周七娘亦心知肚明。
周家啊,未必人人都听周七娘的。
当然,不认同萧宁的人也定然会有,彼时,究竟如何选择,并不是萧宁现在非让周七娘选择,而是从一开始,周七娘就要想好了,跟在萧宁的身边,她定要做出这个选择。
周七娘脸色一沉,不难看出她内心的挣扎。
“你和周家,并不是共存的。”女子,她们从来不是这个世道家族的选择,家族甚至在更多时候随意能将她们舍弃。
“我会接管周家,从今往后,我会让周家是我,我是周家。”周七娘明了萧宁的意思,有些事,她原是想,等到她可以做成时再宣之于口。
但萧宁要明了她的目标。
想在这世间立足。不错,确实应该要争一争在这个世道立足,如何立足对萧宁而言同样重要。
周七娘和从前萧宁碰见的所有毛遂自荐的人都不同。郎君但若为朝廷器重,有勇有谋,进退得宜,家族自然而然会以他马首是瞻。换成女子可就不一样了。
萧宁算是代表,能在萧家里无人敢与之争锋,多亏早早在萧家站稳脚步,让他们看得分明,她所拥有的一切,不需要任何人为她安排准备,她凭自己的本事就能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实力亮出来,成就都摆在人前,谁再想与之争锋,绝无可能。
再加上萧家有卢氏坐镇,这一位在萧氏经营多年,萧家一脉,谁人不敬,谁人不畏。她站在萧宁这一边,想反对萧宁的人,第一个该考虑的是,他们是不是卢氏的对手。
萧颐只是贪罢了,再贪,卢氏骂醒了人,如今已然为她定下了亲事。
要说这门亲事,怕是谁都想不到。萧颐再嫁之人,挑的正是唐师。
唐师早年丧妻,这些年未娶。卢氏亲自请姚圣出面做媒,两方有意,这便定下了亲事,就连吉日也定下了。
萧宁只想说,万万想不到。
但唐师这等聪明人,有他约束萧颐,挺好的!
扯远了。
萧宁能在萧家无人争锋,既是多年经营的结果,也是长辈们支持,她的好运气,不代表周七娘也有这等好运。
如果周七娘不希望将来有人扯她后腿,她必须要考虑清楚,究竟该用什么样的办法解决问题。
周七娘的答案萧宁满意,“好,我会助你一臂之力,若是能擒获杨太尉,这就是你的功劳。”
想必周七娘提醒萧宁杨太尉在兖州内,不仅仅是要卖这个消息,更是有心做成此事。
“殿下放心。”周七娘需要让萧宁给她一个机会,也是为周氏争取一个机会。
只有拥有这个机会,接下来她才能做其他事,包括接管周家,立足于世,不会再有任何人因为她是女郎而轻视于她。
周七娘来送信,也是跟萧宁达成了共识,这便离开了。
一直不作声的萧三娘道:“他活不了了吧?”
“那得看她够不够狠。”萧宁知萧三娘问的是何人,但此事的决定权在旁人手中,周家的事,周二郎的生死,到此与萧宁再无半点关系。
萧三娘道:“以一纸和离书切断周二郎与萧氏的关系,接下来,他的生死与萧家无半点干系。人若死了,世人总会把账记在我们的头上吧。”
“记下又如何?我只知,萧家得今日之权势,为的是无人敢欺,无人能欺。若阿姐有错,周家如何处置阿姐,阿婆阿爹都不会作声。
“然,我等无错,周二郎敢动手,胆大包天踩我萧氏,我不杀他,已然是看在两个外甥的份上。周家人若是觉得他坏事,欲置他于死地,于我们何干。”
萧宁不是圣母,更不是任人欺负不吭声的人。
萧三娘这个事,长辈们将事情交给她来办,萧三娘亦是相信她,由她处置。萧宁一开始并无意置周二郎于死地,却是周二郎自己作死,学不乖。
至此,若是周家人处置周二郎,要永绝后患,非他们萧家所为,想把账算到萧家的头上,若是遇上这么不讲理的人,记便记得,萧宁何惧。
听萧宁说得豁达,萧三娘亦明白这个道理,世上的事,原就不可能十全十美,她当初选择萧家,便该料到最后会如何。
萧宁没有想过赶尽杀绝,却是他们自己的亲人,各有各的盘算,至此要他性命,与之何干。
只是,原以为周二郎的事总是要放一放的,不想第二日一早,玉毫来禀,“兖州刺史来禀,昨夜被送到庄子的周二郎失足落水而亡。周家正准备丧事。”
萧宁微微一顿,“去同三姐说一声。”
禀于萧宁,说与不说此事,玉毫也等萧宁拿主意。
欧阳齐道:“明日大队人马该到了。”
“昨日事一出,兖州内的人都知道我到了,他们不会等到明日仪仗到才来拜见的。”萧宁考虑的是,随着周二郎的事情传出,兖州内不少人的心都会七上八下。毕竟,未必无人猜测周二郎的死是萧家所为。
猜且让他们猜,前来拜见的人,萧宁需得斟酌后再决定见是不见!
“公主殿下,兖州士族求见。”不出萧宁所料,外面自有禀告之人,来找萧宁的人并不在少数。至于为何而来,萧宁不打算今天弄清楚,只吩咐,“让他们回去吧,就说本宫这些日子舟车劳顿,需要休息。”
萧宁是公主,有任性的资格,她想休息,谁能要求她非见人不可?
敢这么要求她的人除了萧谌,再无人。
前来通传的人得萧宁之令,自不敢有异,连忙退出去,传话。
萧宁昨日大放光彩,那等绝妙好句,纵然兖州互传了一夜,亦无人说得出那出处,皆各自私语,显然是信了萧宁是得上天传授,否则萧宁怎么会懂得这此世闻所未闻的诗句。
同时,也让人打心里纳了闷了,为何老天对萧宁如此厚待,萧宁她有什么好的?
萧宁知道有人迫不及待的要见她,比起见这些人,萧宁更以为需要写下唐诗宋词三百首,迅速送回雍州。
她背的诗,昨日定有人记下来。
于天下人而言,文学传承一直紧紧地握在世族手中,平民百姓从来没有资格参与。
诗,传于世族之中,想想左思《三都贱》的影响力,洛阳纸贵啊!她那么多诗要是全发行出来,接下来会引起何等轰动?
轰动是无法避免,其中之利更是不能忽视。
钱不是万能的,可是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萧宁的钱是不少,金山都得了。花钱的地方同样多,若不想方设法开源,如何撑住。
“从现在开始,不许任何人打扰我。”萧宁想到这一层,马上操作,这就去默写去。
欧阳齐一愣,还以为萧宁是想躲兖州的世族们呢,这也不至于吧,萧宁何时害怕世族来着?
结果没等他细想其中的缘故,萧宁已然将门关上,根本不给他询问的机会。
欧阳齐虽是不解,但昨天也叫萧宁背出的诗句震惊到的人,打算好好地去品品记下的萧宁所说的那些诗词。
萧三娘听闻周二郎的死讯后,亦是不可思议,这么快吗?
知萧宁闭不见客,便是欧阳齐他们都进不去,萧三娘自明了,萧宁在其中必有事。
昨日背出的诗词,萧宁皆牢记在心,多余的一篇都不写。
不得已将名家大作尽都全背出来了,将来要是历史被正回去,作出这些诗的大家,额,一时无言以对,已是莫大的罪过。
人得见好就收!她是被赶鸭子上架,不得不背,既然不是必要的,其他的诗词便不背了,有这么几百首诗,足矣!
将近黄昏,萧宁终于写完,连一封信立刻塞到玉毫手中,“快马加鞭赶回雍州,送到阿爹手中,送完了信就回来,旁的由阿爹去办。”
玉毫看到萧宁开门,还没来得及高兴,一听萧宁的话,不敢怠慢地将萧宁包裹起来的东西接过,这就立刻回雍州。
欧阳齐还是第一次看到萧宁急切的样儿,一顿,萧宁道:“先生以为,昨日我背出的那些诗句,若是尽都印刷出版,会在大昌的文坛掀起何等大波?”
???欧阳齐不是那等没有见识的人,一听立刻明了萧宁的意思,“殿下是打算?”
“我不做,也会有人做,既如此,何不抢先一步,先下手为强。”萧宁相信这话,也坚定这一点。
欧阳齐自是认同无比的,“上天所授,既是上天给殿下的,殿下若不知如何用,才是辜负了上苍的一番好意。”
天,欧阳齐哪怕不信所谓的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但萧宁这个事也无法解释。他从前复仇的时候盼着老天能睁睁眼,那些恶人得到他们应有的报应。
可惜老天从来听不见,他便明白,报仇的事只能他自己凭本事去做到。
现在吧,算了,他就算不信,天下无数人相信,站在萧宁这边的人,最希望的当然是萧宁能忽悠更多的人,反对她的人越少越好!
“然也。”萧宁一个亲自创出天授的人,比谁都更坚信一定要用到底。
雍州方面,打从萧三娘的事闹出来,萧家的人就没有真正放下过。
萧宁办事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倒是一点都不担心萧宁会办不好事。
但总也希望能有个好消息传来,才能让人完全真正的放心。
尤其是萧诀这个当爹的。
自萧谌登基以来,萧诀是极少寻萧谌的,一则是一向没事,二则也是因为萧谌忙碌,都是自家兄弟,那种装模作样扮兄弟情深,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戏码,能免就免了吧。
但萧三娘的事闹出来,他便日日一早进宫,就缩角落里等消息!
他并不打扰萧谌跟人议事,就是有消息传来的时候,他是第一个冲上去递信的。
好在,他还是靠谱的,没有拿了信便想抢过来,看看里面写的是不是兖州的事。
可对萧谌来说,每回看到萧诀失望的表情,本来不认为这是一桩多大事的人,也盼着兖州消息传来。
好在,消息确实传得挺好的,内容震惊当朝好吧。就连作为萧宁亲爹的萧谌都不由怀疑:这是我闺女,脑子里竟然装了这么多佳句?
随便的一首都能为天下称赞,更别说好几百首!
诗词传天下,不仅是萧谌知道了这事儿,挂着萧宁师傅之名的那么几位,同样闻之呆若木鸡。
好吧,他们都挂了萧宁师傅之名,没想到有一天连老天都成萧宁的师傅。
天授诗句啊!想萧宁读的那些诗,给好好找找,哪一本书籍中记载的?
很显然找不着,要是找着了,当日在兖州,至于让一群人自打那些耳光。
吃惊之后,萧谌自然是高兴的。
好啊好啊,周家的狗屁郎君敢打他侄女,就得让萧宁狠狠的抽他耳光!
啊,就这样,叫他往后再不敢自恃才名,更是自打耳光,叫他颜面尽失!
萧诀也高兴了,打他女儿的男人,他完全不打算再让人成他女婿。
萧宁能为萧家讨回场子,更叫人挑不出半点毛病,好侄女!
接下来周家不想和离这个事,萧诀也就不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