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蛊惑的语气,提醒他们,他们所求的,萧宁确实能如他们所愿,但他们是不是也该考虑如她所愿?
各依所求,你来我往,这才是真正的相处之道,一味只想从萧宁的身上得到他们想要的一切,从不考虑萧宁所求,他们以为自己是谁?
萧宁要杨太尉的项上人头,既因承诺于长沙夫人,也因这样一个乱臣贼子,不杀他,不以震慑天下。
很显然,萧宁需要让天下人明白一个道理,人人得以诛之的乱臣贼子,萧宁会比任何人更积极的取他性命。
“不知殿下从何听闻,杨太尉在兖州内?是有人见过杨太尉,在何处所见?”于此时,有人提出疑惑,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儿,似是第一回听说这样的事。
萧宁自明了,想从他们的嘴里问出她想知道的一切并不容易。但,萧宁笑了笑道:“兖州,既知杨太尉在兖州,纵是挖地三尺,我也定要将他找出来。诸位不愿相助,我亦不强求。”
这种事情是强求不来的,指望别人还是指望自己吧。
投石问路,萧宁不过是想看看,藏了那许久的人,究竟能不能继续藏下去。
萧宁道出挖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出来,想必这番话一定会传到杨太尉的耳中,且看看,接下来会不会有人自投罗网。
在场的人,慕文而来,结果被一顿暴击,萧宁纵然饱读诗书,得以天授,不代表她是完全的斯文人,能容忍这天底下的世族仗着有文采,和乱臣贼子勾结在一起。
杨太尉这个人对很多人而言意味着什么?萧宁也甚是好奇,毕竟能在兖州藏这么些年,实在不可思议。
萧宁不一定能找到的答案,或许有人能帮忙找得到。
因此,萧宁静候佳音。
旁人听萧宁的话,能感受得到萧宁言语中的杀意,志在必得。杨太尉,听说的人自是记得的,也纳了闷了,这一位到现在竟然还活着吗?
难免考虑,萧宁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乱臣贼子当年临阵倒戈,要不是天下大乱,没人顾得上他,他也跑得太快,叫人追不上,早已人头落地。
这样跑得快的人,竟然留在兖州内?
兖州可是天子脚下,他有那么大的胆子?
考虑到这一点的人,不是想怀疑萧宁,仅是觉得,这样的可能太少。
结果,当夜,杨太尉被擒,等兖州的人收到消息时,人已经被送到萧宁的跟前。捉住杨太尉的人正是周家七娘!
周家七娘之名,兖州内的人不能说没听说见过,只是素日闻其相貌丑陋,倒是不知她有这等本事,竟然捉到了萧宁一直想捉的杨太尉。
彼时,萧宁与杨太尉正面相对,一别数年的杨太尉看起来苍老了许多,亦或是挣扎于逃命,他是没有一刻松懈过,忧虑总是让人的格外老得快的。
“杨太尉,一别数年,想不到还能再见。”萧宁当年同杨太尉不过一面之缘,她长大了不少,与从前差距算是略有些大,若只是见过一面的人,未必认得出来她是谁。
但杨太尉除了苍老些,容貌还在,萧宁认得他并无压力。
“萧宁?萧钤的孙女?”杨太尉头发有些凌乱,看到萧宁的那一刻,带着几分不确定地问。
“正是。”萧宁一个光明正大的人,岂不敢自认身份。
杨太尉眼中闪烁过一道光芒,“没想到啊没想到,那么多人算计这天下,最后竟然叫你们萧氏得了便宜。”
这番话,不仅是一个杨太尉心中所想,有此念的人不知凡几。
能当面,敢当面说出这番话的话,并不多。
杨太尉叫人扣住双手,盯着萧宁道:“怎么,我已落入你手,你还怕我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你不成?”
“为杨太尉松绑。”萧宁挥手吩咐,扣住杨太尉的小将立刻松手退下。
得了自由的杨太尉打量萧宁道:“当年在京城,你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娃娃,纵然聪慧外露,确实叫人想不到,你一个小娘子竟然有这样的成就。”
“当年见太尉,又有谁能想得到,太尉最后竟然倒戈,令大兴自此步向灭亡。李丞相之死,同杨太尉亦脱不了干系吧。”萧宁细想当年事,纵然当时没什么机会彻查,今日既见杨太尉,随口问一句,能不能得到答案倒不重要。
“怎么,我已然是乱臣贼子,想再多扣我几个罪名?”杨太尉面对此问,半眯起眼睛提防地盯着萧宁。
“有这个必要?不过是心下好奇,随口一问,太尉愿意答则答,若不愿意亦不强求。”萧宁据实相告。
杨太尉细想亦是这个道理,萧宁并没有要再扣罪名的理由,似他这样人,难逃一死。
“李丞相,若是李丞相在,大兴怕不会是后来那般模样。”杨太尉不能否认,李丞相若是在的话,有多少人的野心被压制。可惜了,想乱大兴的人,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李丞相,断不会再容他活下去,活得阻拦他们达到目的。
萧宁只是试探一问,杨太尉这样也算是为她解惑了,李丞相之死确实是有人有意为之,杨太尉未必没有杀人之心,但杀人的并不是他。
杨太尉看向萧宁道:“你质疑我,我何尝不怀疑你们萧家,如今得天下的可是你们萧家。”
此话,引得萧宁颇是认同地颔首,“杨太尉言之有理。但萧家还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自然,当初杀李丞相最得利的人是何人,太尉心知肚明。”
想把屎盆子扣到萧家的头上,打的倒是如意好算盘,美了他!
杨太尉冷哼一声,“到最后,对大兴最忠义的成了你们萧家!”
“至少比起杨太尉做的事,我萧氏对大兴正可谓仁至义尽,无愧于心。”萧宁倒是不想争那所谓的忠义,忠与不忠,明摆着的事,谁都有资格来讥讽萧家的忠义,独独杨太尉没有这个资格。
谁自己做了什么事,难道以为逝去的人不少,便能全都抹了去?
痴人说梦!
杨太尉被噎个正着,“小小年纪,伶牙利齿。”
“过奖过奖!”别管杨太尉这是真夸或是暗讽,萧宁只管当了夸赞。
本来,伶牙利齿难道不是夸赞?
杨太尉瞪了萧宁一眼,萧宁冲他得意的一笑。
“殿下,如何处置?”萧宁跟杨太尉说了这许多话,自该处置了吧。
“送回雍州,朝廷议后再处置。”萧宁考虑的是,这份礼是为长沙夫人所准备的,万万不能费了这点心思。
且长沙夫人虽然不在,清河郡主还活着,那一位有时候的心思同长沙夫人是一般无二的。
仇人,乱大昌朝的人,恨不得食汝之肉,饮其血。
萧宁总应该为她准备一份礼。
“慢着。”杨太尉原以为萧宁会与他再说多几句话,不料就这么说了几句,萧宁这就要将人全都打发,送他回雍州?
杨太尉想死吗?
他不想!
若不是不甘于死,他怎么会躲了这些年,暗无天日的活到现在。
“太尉难道以为自己还能活?”萧宁看出杨太尉求生的欲.望,可事到如今,他岂能再活着?
“我只求活命,只要让我活,不管你们要什么,我都会为你们做到。”杨太尉终是放下了他的骄傲,同萧宁恳请,万望萧宁能如他所愿。
萧宁笑了笑,“杨太尉以为你还能为我们做到什么。”
杨太尉动了动唇,想说他可以行军打仗,然思及他已是年迈之躯,且天下战事已平,他的这点本事在一直戍边的萧谌面前,不过是纸上谈兵。
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有什么是能让人心动,愿意放他一马,饶他不死的?
杨太尉衡量他的价值,最终,他明白了,在大昌朝,他毫无价值,若是想活命,断无可能。
“想不到啊想不到,最后我竟然落得如此境地,连保全性命的理由都寻不出来。”杨太尉想着想着,突然大笑起来,不难看出他那眼中的悲伤。
“不忠不义之辈,有何资格要求旁人对你网开一面?”萧宁敬天下忠义之士,纵然这样的人与之为敌,萧宁也愿意对他网开一面。但像杨太尉这样的人,断不可能留他性命。
“忠义?所谓忠义,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若今日赢的是我,你有何资格在我面前论起忠义二字。”杨太尉一脸的不屑,他从不认为除了胜负之外,再有所谓的忠义。
赢了,不管你有多少错,都有人费尽心思,千方百计的为你抚去;若是败了,忠也罢,义也好,依然难逃一死。
“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想法不一样,再多的争执亦是无用,萧宁明了这个道理,无意再与之争执下去。
杨太尉冷哼一声,“萧宁,你以女子之身乱朝纲,改天下,你以为你能有什么好结果?别作梦了,这天下的人,无人能容你。将来你会死得比我要惨!”
叫黑衣玄甲拖下去,杨太尉自己不好过,也让人都不好过,不断地叫唤着,提醒萧宁,她一番算计以为能改变什么?
最终她的下场一定会跟他一样。甚至会比他更惨!
他是不忠不义,萧宁是企图改天换地,更为这世人所不能容!
“这就不劳你老人家费心了,将来我的下场,你是看不见的。”
萧宁知道杨太尉最在意的究竟是什么,戳人心窝子毫无压力!
杨太尉冷笑地道:“只怕到时候死的不仅仅是你一个人,更有你这万里江山。大兴能立朝数百年,但不知你萧氏能立足多少人。”
萧宁依然准确无误的戳人心窝,“不管我萧氏立朝多少年,你总是看不见。既然看不见,何必管得太多!”
说来说去的都是一句看不见。看不见便无须多操心了吧,操心太多,杨太尉终是要离去,他逃不掉!
“你!”杨太尉想激怒萧宁,他知道自己逃不掉,萧宁是不会让他活下来的,大昌亦不会。
他自己活不成了,只想让更多的人深陷其中,至少他要看到更多的人不安,不幸。
“杨太尉家业不少!”周七娘于此时冒出一句,萧宁啊的一声,显得甚是诧异地转头看去。
“你们,你们休想!”杨太尉闻之,更是急了,不断地叫唤着,以为这样的叫唤就能够阻止。
“似尔等乱臣贼子,人人得以诛之,一应家产,当充公,这个道理还要我一个小女子提醒?”周七娘一脸诧异地望向杨太尉,似是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这种事情竟然还需要她提醒杨太尉。
“妾已然将一切准备妥当,殿下可以随时查看。”办事,不能办了一半就收手,杨太尉想激怒萧宁,周七娘倒是想让他先尝尝,无力回天,只能束手就擒是什么滋味!
一个落在她手里的人,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底气,还敢同萧宁相激。周七娘捉住此人,亦想亲眼见见此人是何模样,亦是万分好奇,究竟这样一个不忠不义之人,怎么会成为曾经的太尉?
萧宁虽然不会叫杨太尉气着,能把杨太尉气得跺脚偏又奈何不是得她,若是能让杨太尉气得吐血,自是再好不过。
对于一个不忠不义之人,最是叫人不屑,瞧不上!
“甚好。国库空虚,皆因蛀虫,能从他们手里拿回原本属于朝廷百姓的财物,需得庆贺。但不知你们一番算计,诸多谋划,最后一切成空,到死,你们可想明白自己所求为何?”萧宁就是要戳人心肺,叫他痛得喘不过气来,且看看他们往后还敢不敢肆意妄为。
不对,都是要死的人了,就算他们再怎么想要肆意妄为,也没有那个机会。她不过是想杀一儆百,但不知有没有人能汲取教训。
一想古今往来多少人败在一个贪字上。罢了罢了,不可强求,既来之则安之。贪得无厌,毫无底线,见一个除一个,若是碰不上,就当他动气好吧。
“杨太尉的家眷?”周七娘于此时更是冒出这么一句,且想看看某一位死都死了,他的家眷他是否也在意,是否想要为他们留一条命。
“不,不,我做的事他们都不知道。”杨太尉这回更慌了,他死没关系,可是若是儿女亡,他杨家就要绝后了。他不能,不能。
“一并送回雍州,朝廷自会处置。”家族一荣俱荣,一辱俱辱,并不是一句空话。
在你享受家族带给你的荣华富贵时,也将承受家族败落后的消亡,成王败寇,这是自来的定数,谁都逃不过。谁要是不想因家族而受牵连,最好的办法不过是管好你家,立起你家。
诚如杨太尉方才提醒萧宁的话,她该考虑后果,她现在走的路基于萧氏得江山的基础上,来日她若是败了,萧氏定也要受她牵连,这是定数,也是她须得考虑清楚,必须要面对的后果。
“萧宁,有什么你冲我来,莫伤及无辜。”杨太尉急了,这一回是真正的着急了,生怕萧宁因他之故而伤及他的儿女们。
不可以,不可以啊!
萧宁并不作声,莫伤及无辜?
杨家何来的无辜?这天下间真正无辜人,因杨太尉而死的还少了?
与韩靖勾结乱京城的时候,多少将士因他而枉死?多少人家破人亡。
那才是真正的无辜之人!
他的儿女们,他道他们一无所知,难道以为就凭他的一句话,便叫人相信了吗?
萧宁的眼中透着坚定,并不想再听到杨太尉的一句话,挥手拿人拖了下去。
“原想见见他,睦看他可有半分的悔意,结果令人大失所望。”萧宁原不必见杨太尉,但她还是见了。
见归见,叫萧宁再被恶心一把。她还真是算自讨苦吃,给自己找的不自在。
“殿下难道以为大兴消亡只是偶然。”若说周七娘一开始见杨太尉,看到杨太尉那张无.耻的嘴脸,同样受到了震撼,后来就想明白了。
一个王朝消亡得如此迅速,非一朝一夕,若不是中流砥柱皆是这等无.耻之辈,大兴不会是后来的结局。
明白这一点,对于萧宁也是被恶心坏的模样,周七娘倒是觉得这一切都是因果。
“说的是。若他们皆有忠义,心系大兴,如李丞相一般为民谋利,为国尽忠,大兴就不会乱,更不会亡了。故我辈当引以为鉴。”
别管一个人的本事是小是大,身居高位之人断然不能弃了忠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