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二,黄道吉日,册封太女的大典,这是迁都入长安以来,举行最盛大的典礼。
各部各司其职,闲置许久的礼部终于是有表现的机会了。
这可是自萧谌登基之后,最大的盛典,原本迁都事宜也该是他们礼部负责,萧宁主理,他们就是打打下手。
不像这一回,由礼部全权处置,虽然容不得出半点差错,那也是给他们表现的机会。
一应礼节如何办,有制可循,他们倒不怎么费心。
就等着黄道吉日到来。
萧宁换上最新准备的朝服,一应皆按太子朝服准备。
一步一步,萧宁走上含元殿,含元殿内,萧谌上座,一旁坐着的还有孔柔和萧钤、卢氏。
每个人都身着正装朝服,端坐在上,看着行来的萧宁,眼中有光。
萧谌更是眼眶泛红,萧宁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日,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因萧宁之故得天下,也看着萧宁如何为安这天下费尽心力,如今萧宁得到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萧谌抬手拭过泪,这眼眶泛红都落泪的样儿落在旁人眼里,可就是不一样的意思了。
可是一想萧谌从来都是站在萧宁那一边的,并没有丁点不满萧宁的样儿,这萧宁册封太女,他怎么难过得哭了?
“陛下。”萧谌这模样下面的臣子看不太真切,只是见萧谌似是拭泪,仔细的观察,这才注意到萧谌好像落泪了。
在萧谌旁边的人,如孔柔其实也好不到哪儿去,泪珠一滴滴的落下,既是想起萧宁从前的不易,又想到以后怕是更不容易,侧头一看萧谌,好嘛,跟她一样。
孔柔比萧谌要稳一些,注意到一旁的人看萧谌的表情透着不一样,轻声唤。
萧谌应一声,回头看向孔柔,孔柔轻声地道:“陛下切莫失态。”
失态啊!谁还管什么失态不失态的,萧谌心疼萧宁得不行,如今到了这一步,往后谁都休想再能为难得了她。
“不妨事。”萧谌敢哭还怕别人看?
恰在此时,作为礼赞的孔鸿当众读出萧谌册立萧宁为太女的诏书,金文,印玺,各自奉至萧宁面前,萧宁接过,郑重作一揖道:“必不负陛下所托。”
这回该轮到萧谌出面,萧谌走到萧宁面前,看着头戴玉冠的萧宁,轻声叮嘱道:“从前你不容易,往后只怕更不容易,不过别怕,有我在,我这个当父亲的一定会站在你的面前,护着你,不让旁人欺负你。谁若是想把你从太女的位置上拉下来,须得我先死了。”
谁也没有想到,一个皇帝跟自家女儿当上太女后说的第一番话,竟然会是这样的。
可是,谁也不敢挑刺。
若说之前还以为萧谌因为萧宁当上太女不乐意,还以为有机会能挑拨离间。
结果倒好,挑哪门子的拨,离哪门子的间啊,简直难以想像一个皇帝竟然说出想把他女儿拉下马,须得先把他拉下马的话。
不过,话现在说得再漂亮又怎么样,事到临头,他们就不相信萧谌果真能看着萧宁势大,毫不在意。
对对对,皇帝的话谁要是尽信,怕是连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他们何时碰到言而有信的皇帝?
刚开始被萧谌惊得不轻的人,反应过来后,立刻收拾心情。别太把皇帝许诺的事当回事,他们都是经过大场面的人,这么好听的一两句话,最是不该放在心上。
萧谌热泪盈眶地看着萧宁,放着话,还以为都能听进他的放话,往后别管是谁行事,都会掂量着点。
结果倒好,下头的人真只当他放的话随口说说罢了,旁的毫无感觉。
萧宁却是倍受震撼,亲爹能广而告之这样的话,她心中岂不欢喜。
多年真心付出,总是会有回报。萧谌纵然成为皇帝,那么多年他们父女相依为命,同样也是真真切切。
“阿爹放心,我既然坐得上这个位子,断不会轻易被人拉下来,也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对阿爹动手。”萧宁震惊之后,更是同萧谌道出心中的话。
如他们这样的人,居于这个位置,谁都明白彼此输不起。
如果他们输了,后果都只有一个,死无葬身之地。
大好的青春,谁舍得死了?
萧宁奋斗至今,为的是不死,也为了让更多人不死。
萧家,萧谌坐到皇帝这个位置上,任是谁都休想动摇他的位置。
图谋不轨之人,萧宁定是发现一个解决一个人。
“哈哈哈,不仅是我,就是你自己也一样,谁要是敢对你不敬,打你主意,想让你不好过,无须对他手下留情。你既为太女,是为储君,国之储君,伤及于你,谓动摇国本,岂能容之,当杀。”
萧谌放出这话亦不是随便说的。一国之本,天子,储君。细想天子出事,国能安否?
同样,储君之所以为储君,不正是因为他是未来的帝王。
萧谌膝下独萧宁一女而已,若是萧宁有个万一,天下必乱。
故,萧谌才要告诉所有人,别打萧宁的主意,谁要是敢对萧宁不利,就是对大昌不利,绝不能饶。
“陛下所言甚是。犯上作乱,无论是对陛下不利,对太女殿下不利,都是动摇国本,当诛之。”明鉴在此时出列,附议之。
从前便有此规矩,如今不过是有言在先,好让人记下,遵守。
明鉴从前就是支持萧宁的人,如今更甚。
名正则言顺。萧宁现在是大昌的太女,正是因为是太女,代表了大昌的未来,无论如何,断然不允许任何人伤及萧宁,否则天下必将再起动荡。
他很清楚一群世族们的心思,他们都是容不下萧宁的人,尤其萧宁作为女子的身份,哪怕萧宁征得天下百姓支持,在他们心中,萧宁依然是颠倒阴阳之人。
以女子之身妄想承嗣,萧宁更是一直触及他们所有人的利益,在他们的心里,萧宁是他们应该除之而后快的人。
无奈一直没有机会,就算是有了机会,总还是被萧宁自己破解。
“国之储君,虽非陛下,却是国家之希望,毁国之希望者,当诛。”姚圣也得站出来发表他的想法。
同为一个世族出身的人,他不介意给他们套上一个又一个的枷锁,务必让他们投鼠忌器。
世族们正在脑子里想,究竟该用什么样的办法对付萧宁和萧谌,结果倒好,他们自己人一个又一个出头,这是要处处压制他们呐?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若是寒门也就罢了,士庶本就势不两立,他们为分世族的权,没什么事做不出来,提议不断地约束他们完全是预料中的事儿。
可出自世族的人,你们在说什么?你们知道自己说的什么吗?
不少人都被气成了河豚!
无奈当着皇帝的面,他们不敢反驳。
明鉴和姚圣说的话没有道理吗?
很有道理的啊!
只不过是因为世族不愿意被人管着,这简直是要把他们压得死死的,永无翻身之机!
忍是不能忍的,可要是当众发作,他们都没那胆子,也确实不敢真跟萧谌硬碰硬。
“好。卿果然一心系大昌。”考虑天下安宁的人,面对萧宁这样好的储君,岂有不拥护的道理。
唯那包藏祸心的人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想除了萧宁,让大昌不得安宁。
“从今日起,你就是太女,国之储君,东宫之主。须牢记江山天下之重任,不可忘之。”萧谌敲打一翻人,这心里那不是滋味的也淡去许多。
他把女儿养到今天,好不容易长大成人,这都名正言顺了,将来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他伤个什么心?
这一刻,萧谌亲自扶起萧宁,让她同他一道迎对众臣,“册封大礼完成,与你们的太女见礼。”
该萧宁行的礼萧宁行完了,现在剩下就是众臣拜见他们的太女殿下。
“殿下。”从前萧宁为镇国公主,和现在并不是一样的,正是因为如此,以真正臣下的身份拜见一国储君,本就有这一道礼。
一众人不管心里是服气或是不服气,都须守礼,毕竟于众目睽睽之下,谁也不会傻乎乎当出头鸟。
“日后还须诸卿相助。”萧宁受之,亦还以一揖,可不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正式成为太女,对萧宁来说其实和从前不算有太大在的区别。
但在称呼上吧,往后萧宁自称该是孤。
不过有萧谌这一个想称朕就称,不想称就不称,随性之极的皇帝在先,萧宁要不要称这个孤,也可以看心情。
这样一来,萧宁的三师就名正言顺之极了。
可是,同样也迎来了新问题。
先前萧宁作为公主时,她的婚事只要萧谌不急,谁也不急。
现在不一样了,太女,这也是萧谌自己说的,关乎国本,萧宁的婚事就不能再由着旁人不管不问。
换句话来说,既为太女,受了这份尊荣,也得接受被人时时刻刻盯着,甚至就连她的婚姻大事,生孩子什么的,都必须被人过问的情况。
早在被立为太女前,萧宁就料到要面临什么样的处境,只是这群人真是一刻都不能等。
太女册封后的第二日便迫不及待地提出,请太女择良婿,早日完婚!
这一回,萧宁更是居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提太子皇帝的婚事,在场有经验的人不在少数,可是提女郎的婚事,一个公主的婚事,不,是太女,如今是太女了!
提起太女的婚事,实在让他们不怎么好了!
萧宁波澜不惊,萧颖先出面,问:“择良婿以完婚。依你所见,太女成亲,是嫁是娶?”
这话落下,萧宁低头一笑,自家姑母可不是寻常人,就算再想忽悠她,须得想想他们能不能。
“女子自然是出嫁。”连想都不想,马上有人回答了,理所当然的口气。
“太女出嫁,将来这天下是谁的?”萧颖倒不说人家说得不对,可是太女与寻常人一样吗?嫁人,嫁人之后这天下江山也得改姓吧?
闻萧颖一问,几乎所有人一顿。
这个问题,不管是站在萧宁这一边的人,亦或是站在萧宁对立面的人,都拿不住。
天下传承自然是要的。也是为了传承天下,哪怕萧谌膝下无子,终还是立了萧宁为太女,就是指望萧宁将来能担起天下。
比起许多男子或因嫡因长而为太子,萧宁成为太女,那真是她一步一步经营,全凭本事达到的。
恰也正是因为如此,萧宁的本事亦是有目共睹。
若说担心女子治不好国,萧宁天下都能帮着打了下来,如今辅佐萧谌治国,亦是井井有条,还有什么事是萧宁做不了的?
身为女子,萧宁走到这一步极其不易,哪怕是再不服认为她敢乱阴阳的人,也不得不说,萧宁这本事手段,跟她杠上,那是他们的不幸。
那么让萧宁嫁人,将萧氏江山拱手让人,这是正常人会干的事?
但凡萧宁有这份心,就不可能让萧宁成为太女。
所谓的女子嫁人理所当然,何来的理所当然?
反正所有的理所当然都要在萧宁这里打上个问号。
“萧氏得天下,愿江山千秋流传,若是愿意让旁人承继江山,陛下直接过继或是招赘即可,何必多此一举?”萧颖问完引人深思的问题后,再接再厉,一些无人愿意道破的问题,她得说出来。
“可是,这自古以来女子不嫁,欲如何?”对,就算萧颖说得再有理,终是也得考虑实际问题。
萧颖道:“承嗣之女,本就与寻常人家的女子并不相同,若依寻常人家而论,何以有男子入赘之说?”
对啊,有依常理之事,也有常理之外如何处置之说。
“太女再不是寻常女子,自然不能依常理而行。否则君为臣纲,夫为妻纲,来日太女该论君或是论妻?”一个人的身份本就不是单一的,自然也不能完全按单一来处理。
站在萧颖的立场,要不是为了传承子嗣,她压根不想让萧宁考虑婚事。
同理,就算是为了子嗣,婚事依然是婚事。
拿了他们一直推崇的三纲五常来说话,堵得一群人傻了眼。
不能说萧颖说得不对,站在他们这群人的立场,他们巴不得能有一个人能控制萧宁,最好能让萧宁乖乖的退回幕后,永不再插手政事。
这话是能宣之于口的吗?
自然不是的。
敢把话说出口,第一个容不下他们的就是萧谌。
太女册封,名份已定,除非萧宁犯下罪无可赦之过,否则谁都休想夺去她的储君之位。
想用一个男人夺他们大昌江山,若是萧谌能容,这才是世上最大的笑话。
纵然大家都是男人,在场的人里,又有多少是能容的?
为国安定,都说一山不容二虎,更何况是一国之君?
萧宁是储君,未来的皇帝,她若是都不能大权在握,在她之上再有他人,王上有王,岂不是让大昌成了最大的笑话?
哪个正常人会提出这种想法,简直是要乱天下!
大昌自建立以来,一步一步为太平而努力,也正是因为如此,自然在无形中得了不少心存仁义之人的归附,更愿意为这份安宁一道努力。
一群人都知道,似他们一般想窃国的行为,一但传扬出去,天下群起攻之。
萧颖敢问得直白,他们是万万不敢如实答来。
“怎么?提议婚事,你们都没想过?”萧颖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问出,就等着他们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