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东湛是眼见苏幕红了耳根的,不由的眼角眉梢微挑,漾开了三月里最美的桃花色,情感这东西,若能在不经意的时候得到回应,那该是怎样的惊喜?
帕子里,装着几根银针。
苏幕显然一怔,而后又好似松了口气似的,面上的表情逐渐松缓下来,转头问他,“你给我看这些银针作甚?”
“有没有觉得,很眼熟?”沈东湛问。
他这么一开口,苏幕骤然联想起一人,不由的眸色狐疑,“眼熟?”
“难道不是吗?”沈东湛指了指帕子上的银针,“知道这些东西,我是如何得来的吗?”
他若不说,她还真的猜不到,毕竟银针这东西,寻个大夫就能拿到,只是这银针似乎比寻常的银针更细如牛毛,仿佛是……
“昨夜,修罗?”苏幕言简意赅。
沈东湛点点头,“昨儿夜里,你且回了营寨主持大局,我便跟着修罗去了,半道上叫他发现了,我两交了手。他功夫不如我,但是惯会使暗器,便拿这个暗算我,还勾结了五毒门的人!”
看他空手而归,苏幕便知道,那人肯定是跑了。
只是,五毒门?
“你是说,这人可能就是当日金蝉脱壳的老道?”苏幕瞧着手中的银针,难怪这么眼熟,原来是老熟人,“只是,他不是惯来一人,怎么这次和五毒门搅合在一起?”
沈东湛长长吐出一口气,“这也是我现在,想不明白之处。若他真的要跟五毒门掺合在一起,早在定远州的时候就该联手了,可他一路跟着咱们回了殷都,此前国公府一案,更是单独作案,瞧着就不像是会屈居人下的样子。”
“我也是这么想的。”苏幕表示赞同,细看帕子上的银针,再想起当初的银针,可不就是如出一辙嘛!
沈东湛又道,“莫不是因为国公府事败,所以不得不迁就?若是如此,倒也说得过去。”
“确实。”苏幕叹口气,默默的收起了银针递还给他,想了想随口问了句,“你没事吧?”
沈东湛接过银针,“五毒门的人,多少都有些东西在身上,彼时我没防备……”
“你中毒了?”苏幕骇然,伸手便去扣他的腕脉。
沈东湛也不矫情,故意把手往前递了递,感受着她微凉的指尖、落在他滚烫的肌肤上的感觉,体温一点点的渗入,这是怎样的感觉?
舒坦。
身心舒坦,连毛孔都逐渐舒展开来。
许是没发现异常,苏幕抬头望着他,眉心微微凝起。
沈东湛敛眸,免得让她瞧见,他眼底漾开的小得意。
“好像没什么大碍。”苏幕正欲撤手。
下一刻,瞬时被沈东湛反握住了手,他温暖的掌心,紧紧裹着她的柔荑,那温度如同滚水一般不断的灼着她的凉,让她当下打了个激灵,有些慌乱的环顾四周。
“你快些放开,万一让人瞧见……”
沈东湛握住了便不放手,如同牢牢的黏住了她的手,“来的时候,我就吩咐了众人,将这附近清空,谁敢探头探脑,就把脑袋留下。”
所以,谁能看见呢?
沈东湛稍稍用力,顺势将她往自己跟前拽了,“我真的中毒了,只不过提前吃了解毒丸,然后用了龟息法,在这帮腌臜东西再次动手之前,先解决了他们而已。苏幕,我没骗你。”
“反正你现在没事。”她探过他的腕脉了,一切正常,无半分异样,“沈东湛,现在是特殊时期,太子还在山上呢!税银也在山上!那个老道还跑了,谁知道他纠结五毒门还想干点什么?你莫要只顾着儿女情长,大事要紧!”
沈东湛问她,“何谓大事?”
“皇命在身,这便是大事!”她素来清醒而理智。
沈东湛摇头,“皇命在身是大事,可若是连自己都顾不上了,你还如何顾得上这些大事?你为皇上办差,难道不就是想活下来吗?对我而言,你我活着才算是大事。”
“你……”苏幕撤回手,“那你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做?山上的人,一旦将银戳都融化了,太子殿下必死无疑,就周南和年修二人,根本保不住太子的性命。”
沈东湛叹口气,“你是不是忘了一个关键人物?”
“关键人物?”苏幕有些愣怔,忽然明白过来,“你是说江利安?”
沈东湛点点头,“抱一下,就与你说道说道!”
“沈东湛,你莫……”
她不过来,他便过去。
两个人之间,总归要有一人先迈开步子。
你不来,我来。
苏幕被他圈在怀中,一动不动。
须臾,她好似认了命,对于他的幼稚行为表示了默许,慢慢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腰肢,算是回应了他的这个拥抱。
沈东湛很是欣慰,将下颚抵在了她的发心,瞧着不远处的蓝天白玉,只觉得今儿的天气可真好,让人浑身舒畅。
“沈东湛,你抱够了没有?”
他单手摁着苏幕的脸,埋在他自己的怀里,惹得她只能发出瓮瓮的声响,仿佛带了些许鼻音,不似平素的干净清冽。
有那么一瞬,沈东湛身子颤了颤。
如今是春末夏初,眼见着衣裳一件件的褪下,天日渐热,她温热的呼吸穿过了衣衫,熨烫着他胸口,刺激得他险些抱不紧她,只觉得浑身的肌肉都跟着紧张起来。
沈东湛稍稍绷直了身子,低眉瞧着怀里还算安分的人儿,哑着嗓子答她,“怕是抱不够。”
她抿唇不语,半垂着眼睫。
“江利安说,这山基本没什么人来,也就是说,若不是煜城附近的人,根本不会挑这么个地方作为匪窝。其次,你看山上的那些楼,像是一朝一夕所铸?以我所见,这山上肯定早有动静,江利安不会不知道。”沈东湛说这话的时候,头微偏。
他能清晰的看到,被自己呼吸撩拨的、她的羽睫,像极了精致的小蒲扇,随着他的呼吸而扑闪扑闪,惹得她时不时的眨一下眼睛。
这是,人的本能。
苏幕幽然叹口气,终是无奈的抬头看他,明知他是故意的,可瞧着那张清隽的笑颜,她愣是发不出脾气来。
“你是说,江利安可能认识这些匪寇?”苏幕皱起眉头。
沈东湛挑眉,点头,“你没发现吗?那么多人,为什么单单那个老大,黑衣蒙面,似乎是很怕被人认出来?若然是江湖上的人,更不必如此,这般畏首畏尾,要么身份特殊,要么别有内情。”
所谓的别有内情,比如面部特征太明显,又比如李代桃僵。
“而且这些人,还跟老道有关?又牵扯上了五毒门?”沈东湛继续道,“我总觉得这事似乎不单单,冲着税银去的。”
苏幕正有此意,“江府!”
“我觉得也是!”沈东湛瞧着她圆润的鼻尖,止不住用指尖轻刮了一下。
苏幕心惊,骇然推开他,“作、作甚?”“逗你玩。”他冲她笑。
苏幕白了他一眼,“再敢胡来,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这可不是沈府或者苏宅,小心驶得万年船,她便是这般没有安全感,谨慎到了极点。
“看着吧,咱们一撤营,顾西辞就拦不住江利安了,对他来说咱们两个,可比顾西辞重要得多。”沈东湛嗅了嗅,修长的手指。
苏幕:“……”
“别看这老小子好似有些蠢笨,可混迹官道这么多年,能是个简单的角色?他应该很清楚太子的个性,经此一事,太子肯定不会再在煜城久留,只要救出太子,那么太子……”沈东湛顿了顿。
苏幕接过话茬,“太子就会带着我们回殷都,江府的事情也只能就此,不了了之。”
“这老小子,贼着呢!”沈东湛轻呵。
话刚说完,不远处就传来了动静。
苏幕心有余悸,所幸自己挣开得早,否则肯定会被人瞧见,两人的搂搂抱抱。
“爷!”锦衣卫行礼,“江大人来了!”
得,说曹操,曹操就到。
苏幕与沈东湛对视一眼,各自心中了然。
“知道了!”沈东湛应声。
锦衣卫当即退下。
“这老小子来探消息了,别忘了之前咱们互殴的事情。”沈东湛提醒。
苏幕颔首,“我记得!”
“你先走!”沈东湛道,“我等会就到。”
苏幕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沈东湛站在那里,双手环胸,目送她渐行渐远的背影。
人的感情很奇怪,厌恶的时候,恨不能将对方挫骨扬灰,欢喜的时候,连她头发丝……都是你喜欢的样子。
幽然吐出一口气,沈东湛在原地足足站了一盏茶的时间,这才抬步往回走,去会会江利安那个老小子。
江利安来了,顾西辞也回来了。
此刻,就在营寨里等着。
苏幕先回来的,只一眼搓着手满地打转的江利安,便冷了面色,启唇唤了声,“江大人?”
“苏千户!”江利安忙上前,“听说昨夜山上有人下来送信?”
苏幕负手而立,面无表情的问,“什么信?”
“太子的书信啊!”江利安脱口而出。
这话一处口,他仿佛想到了什么,瞬时头皮麻烦,僵在了原地。
“江大人,您怕是在煜城待久了,不知道朝廷上的事,现在……我就跟您讲一讲,关于东厂的规矩!”苏幕冷喝。
蕃子快速端上了椅子,毕恭毕敬的放下,而后快速退至一旁。
拂袖落座,苏幕目色冷戾,瞧着是那样清艳的容脸,行为处事却是何其狠辣,“带上来!”
音落,江利安心头剧颤,骤然打了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