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震的突然出现,让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谁也不敢再吭声。
方才还嚣张跋扈的顾东朝,这会就跟猫见了老鼠一样,蔫吧着脑袋,一动也不敢动,还小心翼翼的往自己母亲身边靠了靠。
“我还没死,你们就这么着急,要做顾家的主了?”顾震因为有病在身,所以音色略显浑浊,但他带兵打仗惯了,自有不怒而威之色。
双目依旧如炬,令人不敢直视。
“爹!”顾东朝气势全无,当下弓着腰行礼,“这也是被外人骑到了头上,才被逼无奈的还手,您是不知道,这、这沈东湛……”
话音未落,突然间响起的巴掌声,将眼前众人彻底的扇懵了。
夫人王氏心神一颤,顾东朝已经被打翻在地,足见顾震手劲之大,力道之重。
可即便这样,谁也不敢上去搀扶。
将、军、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混账东西!贤侄的名讳,也是你配直呼的?”顾震怒目呵斥,“你是个什么东西,无官无职,若不是仗着我的名头,你能有今日?朝廷的钦差,你们都不放在眼里,是想翻了天去吗?来日皇上圣旨一道,满门抄斩,你们便满意了是吗?”
一听到“满门抄斩”这四个字,谁还敢多说,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试问,世人谁不怕死?
“爹?爹……”顾东朝捂着脸爬起来,跪在顾震面前,“这怎么就跟满门抄斩挂钩了呢?不过是小小的争执罢了,皇上怎么会知道?”
蓦地,顾东朝醒过神来,惊恐的望着不远处的苏幕。
“想明白了?”顾震冷哼,“我看,你们都是活腻了!与其等着朝廷来人追杀,倒不如让你们自行了得便罢!”
夫人王氏一听情况不对,赶紧冲上去,“老爷?”
“你给我闭嘴!”顾震怒喝,“都是你惯着,看看你儿子干的好事!平素欺男霸女,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换来的是不知天高地厚,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早早的掐死算了,免得这孽障闯出大祸来!”
夫人王氏扑通跪地,“老爷,我们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顾震有些累了,“不知死活的东西!”
刘徽赶紧上前,顾西辞先一步搀住了顾震。
管家着急忙慌的跑来,“老爷,雍王殿下进来了。”
李琛走得很着急,这原就是前厅,所以没一会就已经走到了前厅的院门口,乍一眼这画面,不由的眉心微凝,“顾老、将、军这是在做什么?”
“家务事,让雍王殿下见笑了!”顾震狠狠闭了闭眼,“从今儿起,夫人和这不成器的逆子,别院而居,出府去吧!”
顾东朝骇然瞪大眼睛,“爹?您说什么?什么别院而居?出府?爹,我是您儿子,您亲儿子,这将、军、府的嫡长子,爹……爹!”
“我顾家没有你这样不成器的儿子,未免来日连累全族,你还是出府去吧!”顾震摆摆手,面上满是倦怠之色,“离开吧!”
顾东朝指着自己的母亲王氏,“连娘,您也容不下了?就因为顾西辞回来了,您就要赶我们母子离开,是怕咱们抢了他少、将、军的位置吗?”
闻言,顾西辞眉心微凝,转头望着自己的父亲。
“还愣着干什么?”顾震望着刘徽,“送出去吧!我不想再听到他聒噪的声音,都出去!”
刘徽行礼,“卑职明白!”
“爹!爹你偏心,你偏心!顾西辞,我不会放过你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爹……爹你一定会后悔的,我才是您亲儿子,爹……”
任凭顾东朝嘶喊,底下人都没有手下留情。
将、军、府始终是顾震的,都知道自家老爷子的脾气,谁敢上前劝半句?老爷子下了死命令,那便是没了转圜的余地。
“好了,清静了!”顾震幽幽的扫一眼众人,“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都别在这儿杵着了!都散了!”
语罢,在顾西辞的搀扶下,顾震亦步亦趋的离开。
苏幕与沈东湛上前行礼,“雍王殿下。”
“本王听说昨儿夜里,将军府进了贼人,便过来看看情况,谁知道竟是出了这样的事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琛低低的咳嗽着,瞧着满面担虑之色,“顾老、将、军、身子不适,还这般费心,怕是不利于身子康健啊!”
沈东湛又不是傻子,雍王这是在探话呢!
“雍王殿下放心,顾伯父的身子还算硬朗,大夫时常在侧伺候着,没什么大碍。”沈东湛直起身,报之一笑,“只不过现在是被气着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儿女不成器,最难受的就是爹娘。想来过一会,顾伯父想明白了,便会把这母子二人接回来!”
李琛点点头,“但愿如此!只是,这贼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沈东湛摇摇头,“还没来得及问,就被顾伯父处置了,咱也不敢多说,免得老人家更生气,不利于身子康健!”
最后那句话,还是李琛方才自个说的。
李琛低咳了两声,兜了一圈,什么都没问出来,反而被沈东湛轻描淡写的将了一军,这心里的憋屈,可想而知。
“这样吧,反正本王都来了,去看看顾大小姐!”李琛扫一眼二人,“你二人也跟着一起去,毕竟昨夜,你们是憩在这顾家,也该出一份力才是。”
年修瞧了自家爷一眼,这冠冕堂皇的理由……“是!”苏幕是奴才,自然不能拒绝主子的要求。
而沈东湛,则是以苏幕为主,他不会轻易放任,苏幕跟李琛单独相处,倒不是怕李琛学了太子的样子,而是担心,李琛会威胁她。
真小人倒是不怕,怕就怕伪君子。
面上一套,背后一套,足以让人吃不了兜着走!
顾芸儿是自己爬回来的,为什么说爬回来?
一则,她一觉睡醒居然在后窗外,想起昨夜的事情,猜到自己可能是被沈东湛丢出去的,这要是被府里的人知道,那得多丢人?
尤其是那个顾怜儿,还不定在背后怎么笑话她呢!
二则,她伤得不轻,想自己离开又站不起来,只能一点点的爬出来,边爬还得边留心周围的动静,生怕被人瞧见。
这么一来,等着她从后门离开了沈东湛的院子,全身上下已沾满了尘泥,显得极为狼狈。又加上沈东湛没轻重,随手把她丢出去,着实是磕着她了,身上瘀痕斑驳,说是遇见了贼人,也是可信的。
毕竟,外伤骗不了人。
“嗤……”顾芸儿动辄便觉得浑身疼,“你会不会伺候?不会伺候就换个人来!滚!”
这该死的沈东湛,居然敢把她丢出窗外?不过,真是可惜了,昨晚那么好的东西,也不知是便宜了谁?
便宜了谁?
顾芸儿骇然心惊,“难道便宜了她?”
便宜了顾怜儿?
哎呦,这可不行,沈东湛是她顾芸儿看中的男人,怎么能便宜了那个小贱蹄子?
可是沈东湛,摆明了不喜欢她,要不然……中了药也不肯碰她?
真是倒了大霉!
“小姐?”丫鬟欢儿,急急忙忙的进来,“雍王殿下和他们过来了!”
顾芸儿眉心微凝,靠在软垫上发愣,“他们?”
“沈指挥使和苏千户。”欢儿忙回答。
顾芸儿一听“沈东湛”三个字,当即如同打了鸡血,慌忙让欢儿拿镜子过来,“看看,我脸上还有脏泥吗?可还行?”
“好着呢!”欢儿忙道,“小姐漂亮着呢!”
顾芸儿点点头,“那是自然,在沈大哥面前,可不敢丢了仪态。”
这话说得欢儿都愣了一下,仪态对您来说,又是个什么东西?
面上,欢儿还是摆着笑脸,“小姐,您还是别起来,外头都说了,您伤得很重,若非如此,雍王殿下和沈指挥使,也不会来看您!”
欢儿推测,自家小姐这伤,八成跟沈指挥使脱不了干系。
可咱也不敢说,毕竟是当奴才的,何况主子的脾气还不好,知道得多了……保不齐会被打死!
苏幕先进的门,在所有人眼里,她是个阉人,进出姑娘家的闺房,自然是没什么问题,但李琛和沈东湛是正儿八经的男人,岂敢乱闯顾家小姐的闺房?
“顾大小姐没事吧?”苏幕近前。
顾芸儿瞧着苏幕,只可惜这苏千户是个阉人,否则这副皮相倒也是极好的,就是性子太阴,那眼神都是凉飕飕的,少了男儿的阳刚之气,让人瞧着怪不舒服的。
“只怪那该死的贼人。”顾芸儿一副纤弱至极的模样,好似真的伤得不轻,“谁曾想,在自己家里竟也能遇见这样的贼人,真是该死至极!”
苏幕皮笑肉不笑,“贼人是男是女?小姐可还记得?”
“我……”顾芸儿抿唇。
记得,是男的。
“高矮胖瘦如何?”苏幕又问。
顾芸儿咬着唇。
“功夫如何?”苏幕继续追问,“他是如何伤你的?”
顾芸儿红着眼,瞪着眼前的苏幕,说不出半句话来。
“您是在哪儿遇见他的?”苏幕权当没看见她的怨愤,一句比一句戳心,“您当时是想去干什么?听说您是在沈指挥使的院墙外头,被奴才们发现的?”
顾芸儿呼吸微促,“出去!”
“雍王和沈指挥使在外头,想问能不能进来看看您?”苏幕立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睨着她,“看您这副样子,想必今儿也不便见客,那我去回了他们。”
顾芸儿急了,“等等!”
眼见着苏幕转身,顾芸儿可不得急死了吗?
“雍王和沈指挥使是贵客,岂敢怠慢?”顾芸儿倒也能想到理由,“若是被我爹知道,怕是又要训斥我不懂规矩,眼下苏千户也在,底下的奴才亦在跟前伺候着,便将两位请进来罢了!欢儿?”
欢儿行礼,“奴婢明白!”
苏幕站在那里,瞧着丫鬟出去。
不多时,李琛和沈东湛便进了门。
二人一进来,苏幕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原来女人装柔弱,只需要眨眼间。
方才还理直气壮的,这会就成了气息奄奄,若不是还能喘息,苏幕倒是觉得,这顾芸儿可能会在下一秒就断气。
身披薄毯,眉眼楚楚,抬眸看向二人的时候,美眸噙泪,俨然是“泫然欲泣”的样子。
苏幕的眉心突突跳:这得受了多少非人的委屈,才能蓄满这样的情绪,在最短的时间内爆发,展示给众人看?
哦不,是展示给沈东湛看!
思及此处,苏幕阴测测的望着沈东湛。
沈东湛一直跟在李琛身后,骤然察觉一道凉凉的目光,脊背上的汗毛瞬时立起,不由自主的回望着苏幕。
天地良心,他对这顾芸儿,真的半点心思都没有!
“殿下!”顾芸儿挣扎了一下。
欢儿慌忙上前,“小姐,大夫说了,您不能起来。”
“不必行礼!”李琛忙道,“身子要紧!”
顾芸儿眼角带泪,柔弱得仿佛风一吹就散,“多谢雍王殿下。”
“贼人之事,本王也听说了,顾大小姐受了委屈,本王一定会让南都府帮着查清楚!”李琛面色凝重,“顾老、将、军乃是我朝栋梁,如今府上居然出了这样的事,本王岂能坐视不理!”
顾芸儿趁着拭泪的空档,偷瞄了沈东湛一眼。
可是……
沈东湛连一眼都没瞧她,眼观鼻鼻观心,闲事不管,只看脚尖。
“沈大哥?”顾芸儿到底耐不住了。
沈东湛的内心,就跟吃了一口草似的,堵得慌!
事是他干的,但……她自找。
“顾大小姐没什么事,是好事!”沈东湛惜字如金,“告辞!”
顾芸儿瞬时急了,“沈大哥,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吗?”
“你一个姑娘家的闺房,杵着两个大男人算这么回事?”沈东湛这话一出口,李琛陡然转头看他。
很显然,沈东湛把他也算进去了。
苏幕皱了一下眉,指尖轻轻挠着额角,这是拐着弯骂李琛?
身为男子,如此不合规矩,竟是进了姑娘家的闺房,委实不知羞,除非他与苏幕这般成了个“阉人”倒也罢了。
李琛待不住了,“没事就好!”
音落,转身离去。
沈东湛趁势离开,头也不回。
顾芸儿倒是有心留人,奈何……神女有梦,襄王无情,只能眼巴巴的瞧着沈东湛,来了又走了。
“顾大小姐?”待李琛和沈东湛离去,苏幕立在那里,目色幽幽的盯着她,“一句沈大哥,真是唤得情深意切啊!你可知道,沈东湛是有未婚妻子的?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肖想别人的男人,不怕大祸临头吗?”
顾芸儿汗毛直立,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顾大小姐心里很清楚。”苏幕满身邪气,指尖陡然钳住顾芸儿的下颚,眸色狠戾至绝,“那个贼人到底是谁呢?不如我来猜猜,顾大小姐若是觉得我猜得对了,就点点头?”
顾芸儿只觉得被苏幕触过的肌肤,如同被冷血动物触过一般,连毛孔都在颤栗。
“是沈东湛?”苏幕轻嗅着她身上的气息,“你爬上了沈东湛的……床?”
顾芸儿急忙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没有?”苏幕松开手,慢慢悠悠的直起身来,“是没有肖想沈东湛,还是没有爬上他的床?”
顾芸儿只瞧着眼前的苏幕,周身阴测测的,连带着眼神都是凉薄入骨,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世间竟还有这般阴戾之人?
“我没有爬上他的床,我、我……”顾芸儿只觉得,若是再慢开口,眼前这人怕是要把她剥皮拆骨,挖心掏肝了。
苏幕满脸的可惜,勾唇笑得邪肆,“你若是要抓住沈东湛,可得下手快一些,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顾芸儿忽然瞧不懂眼前的苏幕,为什么会唆使她,去勾沈东湛?明知道沈东湛对她,没有那份心思,不是吗?
“好自为之!”苏幕转身就走。
顾芸儿愣在原地,木讷的望着苏幕离去的背影。
“小姐,没事吧?”欢儿慌忙迎上来。
顾芸儿回过神来,“你说,这死太监到底是什么意思?”
“听说锦衣卫和东厂一直水火不容,这太监头子唆使您去找沈指挥使,是不是想害死沈指挥使啊?”欢儿低低的问。
顾芸儿面色骇然,“这……”
“小姐,奴婢觉得,您别轻举妄动。”欢儿忙道,“就在方才,奴婢听说前厅那边出了事,老爷把夫人和大公子都赶出了将、军、府,就是因为大公子要对沈指挥使动手。”
顾芸儿不敢置信的望着她,“你说我爹把娘和哥哥,都赶出去了?”
“对!”欢儿连连点头,“若是小姐您真的招惹了沈指挥使,万一累及沈指挥使……被东厂的人暗算,老爷怕是也不会放过您的!大公子和夫人,就是前车之鉴啊!”
顾芸儿面色瞬白,“娘和哥哥……”
被赶出去了?
这可如何是好?
“小姐,奴婢觉得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救公子和夫人,否则岂非便宜了别人?”欢儿忙道,“您觉得呢?”
顾芸儿点点头,沈东湛的事还是先放一放,先顾好自己罢!
“对了小姐,奴婢方才去厨房拿药的时候,发现二小姐的丫鬟,鬼鬼祟祟的在煎药!”欢儿眉心微蹙,“仿佛二小姐也病了!”
顾芸儿不解,“病了就病了,为何煎个药还鬼鬼祟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