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占财按着王德发意思,把靠着王德发叔家的地基重新划了一条线,整体往外挪了大概有两脚宽,这已经画好的白灰线,牵一线而动整体,其他的线也全跟着往外扩了。就等同于把整个地基线全部重新划了一遍。
方占财怕王德发又变卦,在最后准备动工挖的时候,去找王德发又了沟通了一下。
“王叔,这地基线这次划了,一旦动土挖,可就不好改了,你不会再有啥变数了吧?”方占财一脸无奈的问。
“占财贤侄,你这一说,我还真倒是有点变数,你看我这叔家是因为祖上就占着王家的大地盘,我占点也于情于理,你看大家都或多或少的占公家的地盘,要不这个门头的地方,往前也挪两脚吧,大门头的线又不需要重新划,修的时候,往外挪挪。”王德发压低了自己的声音,生怕被人听到。
“王叔,你厉害,行呢,我还是那句话,我负责把活干好,其他的事与我无关,你咋说,我咋做。”
“行呢,就这,就这,辛苦了啊。”王德发开始觉得,这个方占财也是个人精,多的不过问,也不参与,确实可以免掉很多麻烦。不过话又说回来,人家就是包个工程而已,至于其他的事,的确也没什么利益关系啊,照做就是了。
干活的师傅们也都不问为什么线重新划一遍,都在等着方占财一声令下开始挖,可他们心里面,清楚的跟个镜子一样,是个明白人都知道是啥原因,只是嘴上不说罢了。
按照今天的计划,到晚上收工,最多也就能把地基挖出来。从划线到现在,隔壁王德发他叔家是什么都不知道,即使现在没有了那堵墙隔着两家人,但是祖上留下的隔阂,让他们没什么话可说,互相也瞧不上对方。
王德发倒是自习观察着他叔家的一举一动,生怕被发现之后又生是非。从动土开始到现在,隔壁看都没看一眼,这让王德发放心很多,两家的梁子,这会还有点用处了,既然不关心那好,生米煮成熟饭,再做理论也不亏。
王德发家难免的这堵墙,整体是靠着他叔家,所以,这堵墙如果起来的话,为了省料,就直接做新房子的后背的,既是院墙、又是房墙。以前两家子还没生分的时候,就共用着一堵土墙,也都觉得没什么利益冲突。两家挨着的地方,东西方向也有院墙,也是共用的,但东西方向的这面墙是用不着拆的。所以就会出现一个问题,王德发吧南北的院子朝外挪了两步,单从南北方向看的话,不仔细瞧,或者没有个院子大小的尺寸,是不容易发现,可一旦新院墙起来,在东西向的老院墙一看,端倪就很清楚了。以前南北的墙和东西的墙交接的地方,风吹日晒留下的痕迹很明显,挪没挪,一看就明白。
王德发的确是个心细的人,这些问题他都周全的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东西向的墙拆了也重新砌,可和方占财的包工包料的协议都弄好了,钱也就刚刚好四万多,要再砌一堵墙,成本和工时费王德发现在都拿不出来了。先就这样吧,走一步算一步,王德发在心里祈祷着一切能顺利的瞒天过海。
下午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方占财的工程队准备收工了,进度基本上是跟上计划了,按着白灰线划的线,已经被挖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宽度一致、深度一致的地基壕沟。地基沟里放着好几把杵子,地基挖好还得做硬化处理,杵子就是特别好的工具,王德发在县上见过,现在一些建筑队都用上了电动的了,他觉得好,是因为毕竟人工硬化比机器硬化的地基要坚实点。
“王叔啊,今天就到这吧,你看师傅们也都累了一天了,我们就先回了,明天继续。对了,明天有三轮车可能会拉沙子和水泥过来,我都给你联系好了,家里有人就行,他们会自己卸下来的。”
“行呢,占财贤侄,那你们回,家里哪时侯都有人,让他们拉吧。”
看着方占财和师傅们慢慢走远的背影,王德发咂了咂嘴,心里想着:“要是他还当着队长,挖地基的活还用的着花钱啊,想我帮忙的人巴不得给我当小工,省点人工费呢。”
院子里现在一片狼藉,晚上也没啥事,王德发一家挤在厨房的炕上早早地就上坑准备睡了。女人和王德发在炕上聊着天。她最担心的就是这把院子往外挪了两脚的事情。
“你说要是被隔壁叔家发现了怎么办?不会打起来吧?”
“打起来?呵呵,你看我是个让人欺负的样子吗?打起来我就把他们打回去,怕啥。”
“瞧你的德性吧,还打回去,你不知道十天半个月你是从哪里回来的。吃亏占便宜的事,谁想做就做,我觉得咱们没必要。”
“那是我王家的地盘,凭啥他一家子就独占了?老子就是不服,就要把这个公平给找回来。”
“那是老院啊,住着老院,那是人家给老人养老送终应得的啊。”
“养老送终也不是养的我爹、送的我爹,我只知道往上三代,我爷爷就没斗得过他们家这一支分脉。”
“脑子里装的糨糊吧,爱咋咋地去。睡了。”
“你还不能不管,要真是有事,你得帮我,气势上和阵势上咱家不能输。”
“行了,你眼皮打架,没让你跟人打架,睡吧。”
王德发在炕上吧嗒着眼睛,再没说话,没过一会就睡着了。
他是被一大早三轮车倒沙子和石头的声音吵醒的,这些干活的师傅都不容易,王德发起身出门看了下。不是昨天的那些师傅当中的,简单聊了几句就明白了,这师傅呢,是专门挖沙、拉沙的,哪个建筑队需要砂石料,只要钱到位,保准准时的送到地方。肯定是方占财联系好今天需要的料,人家送过来的。在王成龙出门的上学之前,陆续的有送水泥的、送钢筋的来卸货。有条不紊的安排让王德发很是佩服方占财的组织安排能力,心里漫漫也放心了不少。
师傅们差不多和昨天的时间一样,准时到王德发家了。今天最主要的活就是浇筑地基。
方占财也干点具体的活,但更多的都是在协调各个岗位上师傅们处理遇到的问题。地基壕沟里的架子已经装好了,混凝土也都和好了,方占财去找王德发了。
“王叔,开弓没有回头箭啊,这地基要是没啥问题,我们可就浇了啊,一旦浇了,要再返工的话,责任不在我啊。”方占财给王德发说。他只说了表面,但言外之意王德发听得懂,他是担心如果这地基外扩的事最后东窗事发的话,他不负责任,该算的工钱必须算、该算的材料费也得算。
“你们准备好了就浇吧,其他的事你不用管。况且也没啥事。”
方占财得令就开始打地基了。不大的院子里,四个架子车忙碌的把一车又一车的混凝土倒在地基沟里。负责浇筑的师傅穿着长长的塑胶雨鞋,把倒进来的混凝土用铁锹铺开、抹匀,紧接着拿着震动棒的师傅就开始把棒子塞进里面,尽量把地基打的严严实实的。
王德发注意观察着,最先浇筑的就是南面那堵挪了位置的地基,他此时关注的重点,不是像监工一样看质量,而是四周环顾看着隔壁他叔家的动静,他琢磨着是因为地基在下面,没什么参照物可能还没有被发现有问题。
地基打完,混凝土得有个两三天的凝固期,才可以按照图纸进行接下来的活。这几天之内,方占财把需要的材料基本全都弄到院子里了,万丈高楼平地起,地基打好,后续的进度就顺利很多了。
在王德发的坚持下,整个地基凝固了四天,第五天的时候,才让方占财开始在地基上面砌墙。南面的这堵墙既是院墙,又是主要的承重墙,马虎不得,也是最先开始砌的。
墙慢慢地起来了,隔断了王德发能一眼望过去的视线。那没有阻隔的一份敞亮又重新被崭新的砖墙给隔上了。
王德发的爹有弟兄五个,都是有字辈的,名字也起的有特点,从老大到老五就按“福禄寿喜财”排下来的。王德发的爹排行老二,叫王有禄,隔壁他叔排行老五,叫王有财。王有财虽和王德发年龄相仿,但辈分高出一辈。
最早发现王德发家的墙不对劲的是王有财的儿子。王有财家的厕所,就在离王德发家院墙的不远处,王有财一家子对王德发修房并没有太多的关注,但每天院子里的变化,还是能进到眼睛里的。
“爸,你看隔壁修的那堵墙了没啊?”王有财的儿子撒完尿回来给他爸说。
“怎么了?一堵墙有啥新鲜的啊。”王有财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不是墙的问题,你看看那墙修的,以前的老土墙的印子和现在新修的墙错位着呢。”
“咋叫错位着呢?”
“你自己看去嘛,以前的老土墙是我们两家共用呢,这次他们家修的砖墙,往咱这边挪了,我就是看到了,给你说说。”
王有财一下子就警觉了起来,扔下手里拿着的烟枪,急匆匆就朝着院墙走去。墙已经起来了,只能听见墙另一边师傅们聊着天干着活。王德发找了块石头垫在脚下,伸长脖子仔细看了看南北新修的墙和东西那堵老土墙,的确比原来的墙挪进了自己家大概有两脚宽。
王有财二话不说,从厕所旁边的工具房里抄起一把锄头,就往王德发家门口。王有财儿子看见这情形,吓着了,先是进门喊了他妈,说是要出人命了,而后自己也拿起立在墙角的铁锹,他没胆量去打架,就是为了给他爸壮个胆,摆个阵势。
一瞬间,两家人的矛盾上升到了极度危险的地步。王有财曾经因为王德发当着队里会计,一个当叔的,沾不了会计侄子的光就罢了,还处处让王德发拿捏,从以前的工分,到现在队里集体财产分配等等,王有财的亏倒是吃了不少。这些暂且不说,现在连自己的院子都被王德发占了,这不是欺负人,这是骑在王有财的脖子上拉屎啊。
王有财儿子紧随其后,他女人听孩子说要出人命了,急了,和面的面手都没擦就从厨房里出来追着父子两道王德发家门口。
“王德发,你这驴日的,给我出来!”
“驴日的王德发,你给老子出来,我一锄头要了你的脑袋!”
王有财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他儿子在后面拽着,生怕他爸真的做出过激的行为。王有财女人追过来后,问王有财到底咋回事。
“咋回事?问得好,王德发这个缺德玩意,把咱家的院子都占了,现在跟缩头乌龟一样,不敢出来理论。”王有财借着自己女人的问题,大声朝着王德发家厨房的方向喊着。
见里面没动静,王有财抡起手里的出头就开始砸新砌的墙。院子里干活的师傅们惊呆了,谁都没说话,停下手里的活,坐到一边歇着去了。
屋里头的王德发听见这动静,一时半会不知道如何是好。认怂是肯定不能认怂的,这个关键的时候,气势上是不能败下阵来的。他顺势抄起厨房案板上的菜刀,夺门而出。看见王有财抡着锄头在砸刚砌起来的墙。
“你个老怂,今天你把墙拆了,我就把你拆了!王家祖上的地,让你一家子独占了,你还有理了!”
王有财看着王德发提着菜刀,这天理难容啊,哪有侄子提着菜刀要老子命的道理啊。
一股子热血冲上王有财的头皮,完全失去理智的他抡着锄头大喊:“来,你个鳖孙要是有能耐,今天就把我这颗头给砍下来!”
在场的人一看,可能真要出事,这才开始分成两拨人,一拨拉着在劝王德发,另一波拽着王有财。
两人手上的工具被大家劝着放下了,人也被大家死死地拽住,动弹不得。
“王德发,你个驴日的,占地盘占到我家院子了!墙不往后退,你这房也别想修!”
“老子就占了,你能把我咋的?不要脸的东西,要是男人你就来把墙推了!”王德发已经完全乱了套了。
“放开我,放开我,让要了这个狗日的命!”没人松开,就凭两个人隔空骂仗。
“遭天谴的玩意,坐五年牢,劳改犯回来还耀武扬威的!你们一家子是要遭报应了,看看你那弱智儿子,多大了连个话都说不出来!”
王德发被刺中要害了,坐牢、儿子不说话,这赤裸裸的在挑衅一个男人心中的尊严啊。
“还拿刀砍我,来,砍,砍了你就不住坐五年的牢了,你脑袋怕是也要掉了!老子怕你?老子让你欺负?我现在就去派出所报案,让你个鳖孙后半辈子全都交代给牢房吧!”
王德发彻底软了,他听到王有财的这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打蛇打七寸,骂仗找重点,王有财是捏住了王德发的痛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