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澈觉得荀澍简直是疯了,她生于士族,如今战功赫赫,荀家又被梁帝所信任。她与普通女子不同,那些大家闺秀把嫁给一个好丈夫当作人生的终极目标,但是她的愿望却是海晏河清、太平盛世。如今,她被封了郡主,陛下有意重用她,她对家国的一片拳拳之心就要可以施展了。
可这个傻孩子居然想着和自己共赴黄泉,真是笨得无药可救了。
那日,陛下把他和荀澍叫到一起,想必是在试探荀澍对他的态度。萧澈希望她当时装作不认识自己,这样梁帝便不会对她心生芥蒂了。不过,他心里也明白,如果荀澍真的在他性命垂危之时装作不认识自己,他恐怕是会失落到心如刀绞。
刀绞似的疼痛时刻折磨着他,他感觉到自己若是放弃与这疼痛的博弈便离死不远了。荀澍看着他不时皱起的眉毛和抽搐的手,荀澍扶着他坐起来,“我之前看见太子说话的时候,你皱眉了,你是不是能听到?”
荀澍想起自己说的“生死不弃”之类的云云,一直脸皮比地皮还厚的她竟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地害羞起来,明明都一起经历过这么多次生死了,有什么话说不出口的。之后,她又想开了,他应该没听见,嗯,没听见。
荀澍道:“我想我可以试试用内力化解你体内的毒。”
萧澈快要被气炸了,如果内力那么容易就能把体内的毒素化去,那武功高强的人都不会被毒死了。
内力解毒首先需要施术者先用雄厚的内力游走于被施术者全身,光是这一步就能拖垮世间大多强者。
第二步便是用内力化去毒素,毒素虽然分布五脏六腑,但是总归是有的地方多,有的地方少,一一击破或能有一线生机。这第二步更是难以控制,稍有不慎,就会伤到中毒者的经脉,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荀澍听不见萧澈的愤怒,她道:“萧大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伤到你的经脉。之前你问过我,天纵剑是否是取自‘天纵奇才’之意,其实并不是,它真正的意思是‘天不纵人,唯有相争。’。
天纵剑的持剑者走的是与天相争之路,天不纵人,唯有相争,才能找到一线生机。”
荀澍的内力由萧澈背后灌入,后者感受到那股磅礴而中正的内力,心道:太好了,炎决看来是完全被转化成了中正平和的内力。
事非经过不知难,荀澍将内力走过萧澈的四肢百骸之后,她感觉整个人就像是被抽干了一样。经历过这一步,她惊讶地发现,这种毒竟然与当初萧澈身上的寒毒有融合之象。
刺客难道与千山派有关?这毒非比寻常,并非是普通人能研究出来的,荀澍感觉心都漏跳了一拍,一股冰冷的猜测将她从头凉到了脚。
千山派掌门贺魁,荀澍脑海里挥不去这个名字。结合之前的猜测,贺魁极有可能就在北斗府,所以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梁帝安排了这一切。
萧澈自以为他就是世间最多余的那个人,但是,竭尽全力帮他,想他活着的人却不只有荀澍。
“准备好了吗?”萧禹看着窦太医道。
窦太医道:“殿下,您真的确定要试药吗?此药是以毒攻毒之法,配比一旦有任何不对都会导致一命呜呼。”
“不必劝我了,我已经想好了。”萧禹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他是我的堂哥。把汤药放下,你出去吧!”
窦太医:“这……”
萧禹:“少废话!给我出去!本殿叫你进的时候再进来!”
窦太医:“是!”
见窦太医出去之后,萧禹拿起之前诊治时从萧澈体内抽出的那一小瓶毒血,他看着自己颤抖的手,才发现:无论他把道理给自己讲了多少遍,真正面对生死的考验,求生的欲望都是不由自主的。
萧禹自嘲道:“萧禹啊萧禹,你果然和师父说得一样,是个没长大的胆小鬼。”
萧禹闭上眼狠了狠心一口将毒血喝了下去,做完这些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满头是汗了,他觉得自己可真是有出息。
或许萧澈堂哥不知道,但是他却记得,许多年前,他曾去过江陵,也认出了萧澈。
父皇当年公务繁忙,又加上母后薨世,父皇便有一段时间不踏入后宫半步,也不来看他一眼。
他当时的武功已经是小有成就了,不过,宫中的人与他比武都让着他,他觉得太无趣。他想要像那些传说中的大侠一样四处云游比武切磋,精进武艺,同时也学着古时候那些明君一样微服私访,那时他刚满十三岁,不过身形却是要比同龄人高上许多,与成人无异。
他原以为父皇不会同意,没想到,父皇居然答应了。
他听说袁家大儿子出走,至今未归,但是根据小德子打探,袁白投靠了北魏,北魏计划着借此构陷袁相,使大梁朝局不稳。
于是他做了易容,化名袁柏,装成白衣富公子四处行善积德,出身世家大族的袁姓公子众人想也不想就知道是蜀中袁氏袁白,北魏的计谋便无处下手。
他行至江陵之时,遭到北魏的死士追杀,小德子身受重伤,生死存亡之际,是萧澈的护卫墨青救了他一命。
之后他便一直留在江陵,直到江陵之战尘埃落定,才返回帝京。
萧禹感觉到双手像是陷入冰窟,应该是毒性发作了,手心处渐渐失去血色,甚至微微发黑。他这才将解药喝了进去。萧禹运转内力走过经脉几个小周天,迅速化去体内的药性,他紧张到颤抖着看向自己的手,手心处的黑色逐渐散去。
窦太医在门外敲门:“殿下,你还好吗?”
萧禹猛地喘了几口气,整个人都虚脱了下来,他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本殿都说了,本殿福大命大,能有什么事。”
窦太医也松了一口气道:“太好了!太子洪福齐天。”
萧禹:“好了好了,你快去给堂哥熬药。”
窦太医用官服的广袖擦了擦额头上布满的豆大的汗珠,感觉自己也在生死之间游离了一回,他轻快地答应道:“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