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旷说他已经选好了,以后选专业就学医生。学治心脏的。”
女人替老王高兴起来:“那可真好!不是我说,老王,你一辈子没个父母缘、夫妻缘,没想到子女运真好!你家小旷是个好孩子,又孝顺,成绩又好。你当年从街头捡了小旷,真是有了大运气了。”
老王呵呵笑起来。
那个女人点了点头:“那就好。能撑个好几年呢,不过,”她顿了顿:“也不能太久,以后攒够了钱,还是得去医院搭个桥。”
老王表示同意:“肯定得去。”他将纸板放在车厢里:“今年差不多能攒够小旷的学费。然后就去上高三。”
女人又觉得可惜:“老王,不然你听我的吧,小旷的学费我给你,让孩子早去上学。”
老王赶紧摆手:“使不得,秀金妹子,当时我心脏病,你能借钱给小旷,已经是大恩了,哪能再用你的钱。小旷也说了,这路,我们得自己走。”
老头笑眯眯应了一声,然后拿了秤杆,认真称了纸板,按照重量给女人结了帐。
女人拿了钱,并不着急离开:“你身体怎么样了?”
老王一边用绳子扎纸板,一边回答:“好着呢,只要记得吃药就没事。”
应该是他了。
潘敬站在一边,等着老头骑了过来。
一根肠快吃完的时候,一阵车轮咕噜噜的声音传了过来。
潘敬啊呜一口,将火腿肠全都塞进嘴里。然后从石凳上跳了下去。
因此,并没有去问这个小姑娘为什么独自一人。
潘敬溜达累了,在八号楼旁边的花园外沿找了个石凳子坐下了。
潘敬在小区里溜溜达达。
她扭过头,看到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骑着一辆半新的三轮车。山轮车上插着一块牌子“废品回收”。
到了八号楼下,老头停下车子,晃了晃车篮里的摇铃。
“老王。”走出来的中年女人和收废品的老头打了个招呼。
铃声清脆,楼上有人呼啦一声开了窗子:“来啦!”
不一会儿功夫,就有人抱了一大包纸板走出了楼道。
小脚脚晃晃悠悠。
她的包包里被警察叔叔阿姨们塞了很多小零食,她有些饿了,便拿了一根火腿肠来吃。
停顿了一下,老王充满感激地说:“秀金妹子,你能和物业说,让小旷来当保安,已经帮了我们最大的忙了。”
楼上有孩子大声叫了起来:“妈!我饿了!”
秀金抬头应了一声:“来啦!真是小饿死鬼。”
一边往楼道里走,一边对着老王挥手:“老王,你和小旷如果缺啥,就和我说。”
潘敬站在树丛边,听完了这场聊天,确定了这就是她要找的人。
潘敬迈着小短腿跑到老头的身边:“爷爷,爷爷。”
老头刚上了车,听到呼声,边踩住踏板,停了下来。
老王看到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姑娘水灵灵站在身边。脸颊红润润的,嘴角还沾了点吃的。
老王看着心都化了,想到了小旷小时候,自己不太会当爹,把小旷养的和个瘦猴似的,现在想起来,只觉得很是愧疚,看到胖乎乎的孩子,就觉得喜欢。
“哎哎。”老王急忙应了,下了车子,蹲在小姑娘身边。
潘敬歪着头:“爷爷,你知道哪里是二号楼吗?”
老王指着前面说:“就在前面呢。怎么了,找不到家了吗?”
潘敬摇头:“不是的,我跟着爸爸妈妈来这里做客。自己出来玩,找不到爸爸妈妈了。”
老王想了想:“我带你过去吧。”
潘敬脆生生应了:“谢谢爷爷!”
老王掉转车头,推着车子。潘敬走在他身侧。
走了几步,老王发现潘敬人小腿短,走得艰难。想让小姑娘坐到自己车子上,又怕小姑娘觉得脏。
潘敬仰头问:“爷爷,我可以坐在你的车车上吗?”
老王高兴起来:“可以,可以!”
潘敬张开小手,期待地看着老王。
老王小心翼翼,把小姑娘抱起来,放在车厢里,又好好将纸板摞了起来:“坐板子上,干净的。”
潘敬坐下来,絮絮叨叨地和老王聊天:“爷爷,你真好。我爸爸妈妈从来不用车车带我的。”
老王推着车回头看她:“为什么啊?”
潘敬叹口气:“他们好忙哦。”
老王想问潘敬,她的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转头看到了她身上的警徽,顿时觉得有情可原,警察啊,那可太忙啦。
一老一少聊了一路,到了二号楼,老王把潘敬从车里上抱下来。
潘敬认真道谢,并且再次重申:“爷爷,你可真好啊!我想天天和爷爷玩!”
老王头被她逗笑很多次:“那以后没人和你说话了,就来找我,爷爷陪你玩。”
潘敬大声应了。然后向二号楼跑去,站在楼道门口,向老王挥手道别。老王看她过去了,便也放心了,骑着车离开了。他还有几栋楼的废品没收呢。
潘敬躲在楼道里,等着车轮咕噜噜的声音走远了,才走了出去。
到了小区门口,潘敬又跟着一家人一起出去。出去时,她瞄了一眼那个小保安。
他仍然站的笔直,敬礼看起来分外精神。
胸口的工牌写了两个字“王旷”。
可不像啊,潘敬在心里嘀咕。
人不可貌相啊,这个小保安看起来,可不像是烧了一栋楼的杀人犯啊。
但是世事难料。
上一世,王旷的脸印在报纸上,上面是大大的“悬赏”两个字。
用的是王旷在学校的学生证照片,看起来温文和善,似乎和旁边二十六人被烧死,九人重度烧伤的案件毫无关系。
很多年后,他赴刑场时,报纸上换了穿狱服的照片,眼神阴郁,空洞又邪恶。
都是他啊。
潘敬坐上了回警局的公交,靠着窗思考人世无常。
看似无关的事情,连在一起,一点恶意,再加上一点点恶意,额外添加一点绝望,最后加上一点毅然决然,就这样酿成了最大的灾难。
幼时因心脏病被遗弃的少年,试探着养活自己,跌跌撞撞长大了,又跌跌撞撞地变老,从小王变成了老王。因为懦弱又和善,找到了打扫大街的安稳工作,又在清晨的街头捡到了一个孩子。
这是老王和他的宝儿王旷的相遇。
两个被抛弃的人,从此在世上有了超越血脉的至亲。
老王不识字,懂得不多,但他知道自己的孩子不能和自己一样,长大,然后浑浑噩噩变老。糊涂了一辈子的男人开始计划余生。
只扫大街是不够的,老王想,然后开始捡垃圾。
王旷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努力,又孝顺。他会帮助父亲打扫完大街再去上学,一边扫地,一边背诵老王听不懂的课文。
认识的人时常羡慕老王,等这个孩子考上好大学,找了好工作,老王这一辈子就等着享受了。他们这样说。
但是因为两份工作的疲惫,老王的心脏病发作了。
得益于老王的工作,他在街头很快被发现,及时被送到医院。
这一场病,耗费了家中所有的钱,还欠了债。环保局负责安排环卫工人的顾秀金主任是个好人,送了钱给他们,但是王旷仍然写了欠条。
王旷高二了,在年级考试中排名第一。学校愿意负担这笔学费,但是王旷拒绝了。
“我不能背着债往前走,”他说:“我的父亲一直很努力,他不欠别人的。我也不能欠太多人的。”
老王身体缓过来了,却不能负担之前的高强度劳动了。医生开的药很贵,他每日一粒不能停。
顾秀金在自家小区里,通融了一下,给老王找了收废品的活。王旷休学一年,当上了小区的保安。
看上去一切都在好转。
他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所以那一天,对于老王和王旷来说,只是阳光过于强烈的一天而已。
御海园八号楼三楼的婆媳关系不好。
整个小区都知道。
媳妇是个富裕人家的姑娘,传说祖上是个大官,家里有些底子。她的丈夫眉清目秀,却低眉顺眼。
她的婆婆贼眉鼠目,时常觉得儿媳妇高攀了自己得儿子,毕竟儿子可是全村唯一的大学生呢!
婆婆看不惯儿媳的张扬。
“穿得像个□□似的。”婆婆对邻居说。
这话邻居没法应,装聋作哑回家了。
其实并不像个□□,只是太过于时尚和张扬。山村里的老太太觉得自己眼睛脏了。
于是媳妇时常回家发现自己某件专门托人从港台买的衣服不见了。
真的很气,但是丈夫总是温柔:“我的工资都给你,别气了,妈妈只是太老土了而已。”
最后,甜蜜过后终究气不过,儿媳妇决定应用自己的智慧。
那就简单了。
一件很暴露的衣服,镶着一颗廉价的假宝石。
果然,又被丢掉了。
媳妇气哼哼:“妈,你是不是又丢了?那个衣服很贵,上面镶了我祖上传下来的海蓝宝。是我家的传家宝。你如果找不回来,我就报警!还要和你儿子离婚。”
说着将一份珠宝鉴定的假证书晃了晃。
婆婆是慌张的。
她不想坐牢,也不想儿子和这个有钱女人离婚。
衣服被她卖给收废品的了。
于是,婆婆找到了老王:“你得把那个衣服找回来,两天!不然,我就报警,说你去我家偷东西!然后你就得坐牢,可能还得枪毙。你儿子的档案上写着他爹犯罪了,以后不能上大学。”
老王跪着求她,然而没有得到宽恕。
他抱着希望去了废品站。
他收那个衣裳时并不值钱,那个老妇人将衣服丢给他说是破衣服。他只是看那个衣裳布料那么少,一定是坏了,颜色却很亮,可以给小旷的鞋上补个好看的补丁。
废品站的小姑娘还小,喜欢亮晶晶的东西,看着车里的衣裳的配饰咬手指。
老王很大方:“不值钱,塑料的,送丫头了。”
老王到了废品站,然而那颗价值连城的宝石的故事已经传了出去,废品站全家都不见了。
老王思考了很久,他梦想着儿子上了大学,过上这辈子他没过上的日子。
他老了,又有治不好的病。
一个犯了罪的爹,不如一个死了的爹。
老王做了决定。
第二日,父子俩去御海园上班时,王旷提醒他:“爸,别忘了带药。”
老王应了声,走在后面,出门时悄悄把药瓶放在了床下。
中午,老王倒在了八号楼后面的小花园。
心脏很疼,他揪住衣服,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看向门口,可是树木挡住了,老王只能想象小旷穿上医生衣服的样子,然后悄无声息流了泪······
小区里人不多,外来人必须经了门口登记才能进来,非常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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