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征本以为翟深这么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在他这闷热的租房里待不了多久,谁知他硬是撑到了黄昏时分。
半下午时带来的作业就已经抄完了,翟深却只字不提要走的事儿,找了本教材坐在裴征身边,学裴征一样深沉地捧着看,可惜十来分钟后,他的一双眼皮就开始打架,差点没一头栽到桌子上。
翟深丢下书,半闭着眼睛,轻车熟路地摸索到裴征的卧室,径直倒在床上。
裴征也不过是写了半张试卷的功夫,就没听着翟深的动静了,莫名觉得有点不太适应。
他放下笔起身进了卧室,就见翟深正趴在他的床上,嘴唇微张,胸口处压着自己的枕头,睡得格外香甜。
这么热的环境,他倒是好睡。
哪怕额头上浸一层薄汗,也没有半点醒来的迹象,裴征摇了他两下,翟深皱了皱眉,缩了下肩膀,哼哼唧唧不知道说了什么。
裴征怕他热出毛病,伸手去扯被他揣在怀里压的枕头,还没扯出一截,就发觉翟深抱得更紧了。
“别动。”翟深含糊道,就算是睡着了,这说话的语气还带着威胁的意味儿。
“这是我的枕头。”裴征低声道。
翟深毫无反应。
裴征站床边看了半晌,最后叹息一口,走出卧室。
翟深睡醒时只觉得浑身被浸在水里过似的,他迷茫撑起身子,眯着眼打量周围的环境,窗外的晚霞渲染了半边天,他就像是突然落入了一个不真实的地界。
风扇声呼呼吹,处于醒后落寞中的翟深扭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翟深从来没觉得裴征的背影这么好看过。
“裴征?”翟深叫他。
“嗯。”裴征放下书回头看向他。
翟深塌着肩膀揉眼睛,“几点了?”
“六点半。”裴征答。
翟深愣了一下,再看向窗外,脑袋里的时间线逐渐清晰,“我睡三个多小时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裴征沉吟两秒,十分认真反问他:“怎么才能叫醒你?”
他是没尝试过吗?睡梦中的翟深比生病的翟深更加难搞,俨然就是活人勿近的架势,一不小心他就袭击过来,裴征到现在胸口都疼,被翟深一巴掌呼的。
翟深有点尴尬,关于自己睡觉的德行,他多少知道一点儿,他的脑袋在枕头上蹭了两下,就像是一只在撒娇的大猫,“裴征,你家好热啊!”
裴征看了眼一直对他吹着的电扇,无奈道:“别把汗往我枕头上蹭。”
“你枕头已经快馊了。”翟深道,他睡着的时候一直紧紧抱着,这会儿早就一股汗味儿了,“我去洗个头。”
裴征“嗯”了一声,看着翟深晃晃悠悠爬起来,一副走不稳的样子,揉着眼睛溜达出了卧室。
没等几分钟,又听见翟深叫他,裴征起身朝洗手间走去,翟深正蹲在地上,仰头看纷杂凌乱的水管,毫不客气地指挥裴征,“给我开个水。”
他睡一觉醒,之前拧的哪个地方又给忘干净了。
裴征取下墙上的花洒,在墙壁上拧了几个地方,温水从花洒中奔涌而出,“拿着,总不会还让我帮你洗吧?”
翟深刚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那也行,谢谢了。”
他真是懒得能不动就不动了,裴征立在那看着翟深半分钟,翟深一直没有动作,抱膝蹲在那,显然刚刚那不是玩笑话。
裴征实在没想到翟深真会借坡下驴。
手上的花洒对准翟深的脑袋,冲得翟深一个激灵,翟深不自觉甩了两下头,水花溅得四处都是,打湿了裴征的裤脚。
裴征立马伸手按住他的脑袋,“你安分点。”
“嗯。”翟深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应了声,还没完全清醒的模样。
水流冲击着他的头顶,一只手在他发间穿梭,带着洗发水的香味充斥在鼻尖,是上次翟深在网吧闻见的气味儿。
这画面这手感,裴征突然有了种自己在给一只休憩的老虎搓脑袋的错觉,手下的“老虎”十分乖巧,蓬松的头发在水流下丝毫不让人觉得扎手,柔软到会让人怀疑这不该是长在翟深这个硬茬脑袋上的。
不知过去了多久,水流声停下,一条毛巾被丢在翟深的头上,裴征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冷,“自己擦一下。”
翟深不情不愿地抬手站起身,用干毛巾揉搓着头发,裴征早已出去,他对着镜子呆愣了半晌,半闭着的眼睛睁大,自言自语,“卧槽?裴征真给我洗了?”
头发搓得半干的时候,翟深就在洗手间待不下去了,之前洗头发的那点清爽没出十来分钟就演变成湿热,他走到卧室门口,半靠在门框上,对着书桌前的人道:“裴征,技术不错啊,下次还点你。”
裴征抬眸瞄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带着点意味不明的审视,还有莫名的侵略性,仿佛下一秒就会把他按在地上摩擦,翟深不自觉怂了气势,补充道:“...洗头技术。”
从裴征家离开的时候太阳早已没了影儿,裴征把翟深送到巷子,翟深挥挥手,“行了,到这我就认识路了。”
裴征“嗯”了一声,就停下脚步。
翟深愣了一刹,笑道:“卧槽,你还真半步肯不多送,不会早就等我说这句话了吧?”
裴征于是又往前走了半步,这动作活像在羞辱翟深。
翟深给气笑了,这一天两人待在一处,距离近了不止一点半点,说话也没那么多忌讳了,“裴征,实话说,你这生活环境太艰苦了点,换个地方租得了。”
裴征手插口袋里,冷酷道:“便宜,没钱!”
“你要不住我家去得了,正好我抄作业方便。”翟深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要是裴征住他家,那每天至少作业不用愁了,虽然说两个人是同桌,但天天早上抄作业也挺火急火燎的。
“不去。”裴征毫不给面子地拒绝道。
翟深早猜到裴征不会答应,也不多强求,“走了,明天见。”
裴征微微颔首,“明天见。”
走出那条破旧的小巷时,翟深下意识回头,巷道里没有灯,只靠着皎洁的月光带来些许光亮,裴征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转角处。
身前是霓虹灯与热闹的街道,背后是一片破旧与黑暗,一条狭长的巷道,仿佛把这个世界分成两种模样。
他眼中的花花世界,其实也并不能涵盖每个人的生活。
翟深没叫车,吹着夜风从小路一直走回家,翟爸还没回来,翟妈正拿着剪刀在修剪花枝,看见翟深头发凌乱地走进屋,“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吃过晚饭了吗?”
翟深中午跟裴征一起围着方桌吃得有点多,这会儿都没感觉到饥饿感,“没吃,还不饿。”
翟妈放下剪刀起身,“厨房里有给你爸温的夜宵,我给你盛点填填肚子。”
“妈,我不饿。”翟深叫道。
翟妈闻言语重心长道:“你这样有一顿没一顿的小心伤胃,就吃一点。”
翟深自然拗不过翟妈,丢下书包去洗了个手,回来坐在餐桌前。
“不是说去同学家学习吗,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翟妈把碗筷递到他面前,顺势在他对面坐下。
翟深一边往嘴里送食物,一边回答道:“去裴征家,没记着时间。”
“上次听说征征就住得不远?你待到这么晚打搅他家人休息了,这样不礼貌。”翟妈说着。
翟深手里的筷子停顿了一下,“没事,他一个人住。”
翟妈皱了皱眉,翟深和裴征是同学,高三了裴征的家人竟然也肯放心让他一个人住,男孩子多是照顾不好自己的,难怪那么瘦。
“那正好多让征征来家里吃饭。”翟妈说道。
翟深本是直接想要拒绝的,可突然想到自己回来还有热的饭菜等着,可裴征一个人在那个房子里,除了学习还是学习,或许就是因为不常和别人沟通,所以养成了现在这样高冷难和人亲近的性子。
“那行,我下次把他绑回来,妈你可得亲自下厨啊!”翟深开玩笑道。
翟妈也被翟深这措辞逗笑了,瞪了他一眼,“行,妈肯定下厨招待好。”
翟深吃完把碗筷丢进池子里,想想又自己给上手洗,翟妈进厨房时还愣了一下,“好儿子,今天受什么刺激了?”
虽然翟家的家庭教育还算不错,但因为翟妈自己都很少会去做一些家务,所以翟深有样学样,这么多年下来性子没长歪,但是能偷懒的事情还是尽量选择偷懒,像洗碗这种事情,他几乎是没干过的。
“没受刺激,想尝试一下。”翟深道。
翟深一直搓着手,池子里泡沫翻天,他一时心血来潮,现在有点后悔了,洗洁精挤多了,他洗了半天手上还是滑滑腻腻的。
本来也没准备洗,就是想到裴征那小子一个人住什么都自己来,那房子虽然破旧了点,但一切都井井有条的,他成绩这事上不如人,但生活技能上,他总不能连裴征都不如吧!
可真正操作起来,他发现,好像确实不如。
连洗个碗这种有手就行的事儿,他都差点把盘子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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