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夜里吃团圆饭,中午也就没太讲究,下午翟爸又赶着大家去洗澡,连裴征都被翟爸驱赶进了浴室,“洗洗澡,洗掉一年的晦气。”
翟深一边熟练地摸出自己和裴征的换洗衣服,一边说着翟爸迷信。
如此到了天黑,餐桌前摆满了各种饭菜,翟妈解下围裙,翟爸让翟深去酒柜拿瓶酒来,翟深毫不犹豫去摸了瓶早就看中的红酒,翟爸看见后有点心疼,但因为是过年,也没说什么。
一家人围坐在餐桌前,翟深笑嘻嘻给大家面前的酒杯都倒上酒后,一起碰了个杯。
“新年快乐。”
年夜饭上的菜式总代表着各种各样的寓意,互相夹菜时也会带上祝福语,翟深给爸妈都敬了酒,他那张嘴年年都说吉祥话,一套一套听得翟爸翟妈笑个不停,翟深给自己灌了个微醺后坐下来,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裴征。
裴征垂眸笑了笑,端起酒杯先给翟妈敬酒。
他其实很少有这样的经历,本以为会很拘束,却没想到真到了这个时候,他没有半点生分的意思。
或许,翟家于他而言,也算是一个家了。
翟深等裴征给自己爹妈说完祝福语后,就立马拿着酒杯往他这边挪了挪,低声说:“小裴老师,祝你年年都这么帅,年年都有我陪着。”
那迫不及待的模样,让裴征有点怀疑刚刚他用手肘撞自己一下,并不是提醒该自己表现了,而是在等着和他碰杯。
裴征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平平安安,岁岁开心。”
最朴实的祝福,从裴征嘴里说出来,带着最诚挚的感觉,是翟深耳里最好听的情话。
身后电视机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餐桌上虽只有四人,但笑语声不断,杯盘碰撞声不绝,热热闹闹,和此时的万千家庭别无二致。
翟深下桌的时候脸已经红透了,他喝了不少,走路都有点歪歪扭扭,但好歹意识还清醒着。
收拾好碗筷后,一家人围坐着看电视,翟深靠在裴征身上,笑眯眯的,也不知道在开心什么。
翟爸摸出三个大红包,先拿出一个递给翟妈,不知道他在翟妈耳边说了什么,翟妈听着笑眯着眼睛,翟深用头发丝想都知道肯定又是见不得人的情话。
然后翟爸把剩下两个分给翟深和裴征,翟深收到后从手感上察觉到应该比去年多,嬉皮笑脸地感谢翟爸,然后一转眼又找翟妈要红包。
裴征却是不肯收,翟爸见他这反应,脸一板,严肃道:“压岁钱,必须收,我都把你当家里小辈看待了,你还跟我生疏?”
裴征没理由拒绝,翟妈这时笑道:“你叔叔喜欢你,给压岁钱是应该的,你和深深差不多大,在我们眼里都是一样的,不能偏心。”
裴征心里泛暖,他一个外人,哪有偏心的说法,可翟妈这么说,又是没把他隔离在外。
翟深又歪在了他的身上,“这里就是你的家,别见外。”
他此时说话还有点含糊不清的,听着莫名有些好笑,裴征也确实笑了,他点头,“谢谢叔叔阿姨。”
翟深说:“你怎么不谢谢我?”
裴征问他:“谢谢你什么?”
翟深头靠在裴征肩头,好像也不知道该谢谢自己什么。
翟爸在翟深头上揉了两下,“别理他,喝多了胡言胡语。”
翟深头发被揉得凌乱,电视里说着相声,他摸了摸耳朵,从裴征身上爬起来,站起身拉着裴征说:“走,看烟花去。”
裴征奇怪,“不是禁烟了吗?”
翟深说:“郊区有人会放,站在楼顶能看见。”
裴征就跟着翟深上楼,翟妈在身后叮嘱道:“多穿件衣服再上去,天台风大,气温低。”
两人都裹了件厚厚的外套坐在天台上,吹了好一会儿的冷风,裴征也没看见所谓的烟花,他都要怀疑翟深喝多了说傻话了。
但翟深被冷风吹吹就酒醒了,坚持说就是有烟花。
然后两个人像小傻子一样又吹了几分钟的冷风,翟深摇摇头说:“时间好像没到,不如先去卧室吧,有烟花了再上来看。”
裴征:……
终于清醒了吗?
回到房间,接触到暖和的气息,脸被冻僵感觉尤为明显,翟深和裴征一人喝了杯翟妈放在这都热姜汤,然后倒在床边的沙发上,四目相对,都笑出声。
平时电视里再绚烂的特效都不多看一眼,却会在年夜里顶着寒风等烟花,太傻叉了。
两人笑过后趴在沙发上,各自发呆,房间很安静,很温暖。
不知过去了多久。
“谢谢你。”裴征说。
翟深朝他看去,“嗯?”
裴征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不像平时那种板正挺直的坐姿,倒是有点翟深平时的样子。
“这个年过得,我特别喜欢。”他说。
对翟深来说,这个年过得和往年都差不多,只是今年多了裴征,多了个自己喜欢的人,这个年过得更开心。
可对裴征来说,这个年过得和以前都不一样,或者说,他很久都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了。
有种,活在人间的真实感。
被温暖和爱意包围。
翟深想起裴征当初对他好白时说,他觉得自己会孤独一生,他活该,他认了。
可这样,他还不是和自己在一起了,翟深起身坐到他的身边,握住他的手,“不用谢,应该的。”
带你体会人间温暖是应该的,给你一个有爱的家也是应该的。
透过窗户这时候能看见黑漆漆的天际此时有了点光影,翟深骤然间弹跳起来,拉着裴征就走,“放了,我就说河那边的人年年都会放烟花。”
又重新回到天台,这次没有酒精的作用了,翟深裹着厚厚的外套还是觉得挺冷,不过天台这个地方的视角确实不错,看远处的烟花还挺清楚。
翟深说:“小时候放烟花我总觉得特别吵,后来过年不让放了我又觉得缺了点什么,也不知道河那边的人放了烟花会不会被抓进去教育一下,反正年年都挺坚持。”
“我对小时候没什么记忆了。”裴征说,“只记得我妈妈跟我说,我听了儿童故事,以为过年时会来年兽,所以听见动静就会吓哭,外面爆竹声越大,我哭得越大声。”
这大概是裴征很小很小时候的事情吧,翟深听着觉得好笑,他甚至都能想到白白嫩嫩的小裴征哭起来是什么样子。
“那时候,我爸爸妈妈就会轮流抱着我哄,直到我睡着。”裴征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低了许多。
翟深朝他看去,他似乎在裴征的眼里看到了那么一丝怀念和失落。
翟深收敛起笑意,趴在栏杆上不说话。
从前裴征从来不肯跟自己说起过去,今晚却一反常态,对自己袒露心扉。
“后来我爸爸因公殉职,我妈妈带着我改嫁。”裴征又接着说,“我就再也没有因为过年的爆竹而哭过了。”
翟深张了张嘴,想安慰裴征时,听见他说:“因为长大了,知道年兽是假的,就不害怕了。”
翟深瞬间鼻子有点酸,他总觉得,裴征说的长大,其实根本没有长大。
裴征今夜不知道他是想家人了,还是单纯想要和翟深说说自己的过去,所以不紧不慢地说着。
翟深不催,他也就慢慢回忆,嘴角的笑意也慢慢褪去,“再后来,胡雅琴出生了,就是我那个每天都想寻死觅活的妹妹,从此过的每个年,都只是一个日期而已。”
翟深有点不理解,却又好像听懂了,裴征却不再多说了。
“这么说来,我很小的时候应该也是有过温暖的除夕夜,可惜我那时还不记事,所以没有办法拿来和今天作对比,就当这是我真正意义上的新年夜吧!我很幸运。”
翟深喉头微动,他想多了解裴征一些,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裴征侧头看他,从翟深眼里看出心疼,远方的天际烟火的光在他的眼里格外绚烂。
“之前我不是不愿意告诉你,只是我也不记得很早以前的事情了,至于后来的。”裴征顿了顿,“回忆起来没有意义,除夕夜不该听后来的那些。”
翟深微微颔首,“好吧,那就不想。”
说完,他又往裴征那边走了一步,和裴征的身体紧紧贴着,隔着厚厚的衣服,似乎想给他传递一些温暖。
裴征嘴角重新染上笑意,天台上的风很凉,除夕夜很冷,但是他一点也不觉得。
天台的门被人推开,翟妈身上又系上了围裙,看着这两人冷得挤成一团了都不肯下去,恨不得找扫帚打孩子了。
她一拧眉,翟深暗叫不好,急忙往楼下跑,跑了两步想起来什么,回头拽了一下裴征的衣服,“还不跑?”
然后裴征跟着蹿下楼,翟妈凶人的话还没说出口,两个小孩就没影了,翟妈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笑还是该骂。
翟爸靠坐在沙发上嗑瓜子看电视,见裴征和翟深跑下来,还穿得像个球,幸灾乐祸道:“你们两个在天台待了多久,挨骂了吧?”
翟深:“没挨骂,我们跑得快。”
翟爸:…
翟爸默默坐直身子,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翟妈在儿子身上没有撒完的火,都会落在自己身上…
翟深进厨房看了眼,见着面团和饺子馅,就洗手卖乖冲刚下楼的翟妈说:“妈,我帮你包饺子。”
翟妈看了讨巧的翟深一眼,接受了他的帮忙,餐桌上,翟妈擀皮,翟深和裴征拖去外套,挽着袖子包饺子,翟深一看就是个老手,指节翻飞,一个个饺子成型。
“你怎么会包饺子?”裴征问。
翟深这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会进厨房的人,虽然翟妈做饭好吃,但翟深这种懒散的小少爷,显然是没遗传到的。
但翟深这包饺子的手法,又着实给裴征露了一手,谁能想到学校里以前那个小霸王,还会包饺子呢?
而且还是包得一个个这么可爱圆滚滚能坐在那的饺子。
翟深看了眼翟妈,然后笑嘻嘻对裴征说:“独门绝学,我可是靠着这一手,年年除夕不挨打。”
翟深看裴征模仿得艰难,捏得都不成形,心里爽了一把,终于也有能难得住全能裴征的时候了。
“我教你啊?”翟深挑眉说。
隔着桌子,裴征点点头,“好。”
“那你叫我一声哥哥。”翟深调戏道。
埋头擀饺子皮的翟妈抬手,擀面杖打在翟深背后,“当着我的面就欺负征征?”
翟深:…
翟深龇牙咧嘴跳了两下,“没,没有,说着玩的,我哪敢欺负他呀,我叫他哥,是吧小裴哥?”
裴征点头,乖巧回答,“对,翟哥说什么都对。”
翟深:…
洗不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