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应熊没理会徐长老的话,复又说道:“那契丹人哭了一会,抱起他儿子尸身看了一会,就将婴尸放在他母亲怀中,走到被他点住穴道的几个汉人身前,大声喝骂了一阵后……仰天痛苦的长啸一声,就犹如草原上临死的野狼发出最后的哀嚎,之后就从地上捡起来一把短刀!在旁边山峰的石壁刻画起字来!这契丹人刻完字后,扔掉了短刀,俯身抱起他妻子和儿子的尸身,走到崖边,纵身便往深谷中跳了下去。”
在场的众人听到这都忍不住惊讶的‘啊’了一声,吴应熊笑了笑,瞧着乔峰说道:“大哥,你要不要猜猜那石壁上都刻了些什么?”
乔峰微微一思考,跟着说道:“那契丹人既然询死,刻下的当是他的遗言,至于内容我确是猜不到!”
吴应熊耳朵微动,望了望东、西两边的几株大树,跟着笑了笑,说道:“大哥说的没错,的确是这契丹人的遗言,只是这遗言的内容,却让人有些唏嘘!家师内功已经到了旷古烁今的地步,一身学识更是了不得,所以倒是识的那契丹人所刻下的字:
‘峰儿周岁,偕妻往外婆家赴宴,途中突遇南朝大盗,事出仓促,妻儿为盗所害,余亦不欲再活人世。余授业恩师乃南朝汉人,余在师前曾立誓不杀汉人,岂知今日一杀十余,既愧且痛,死后亦无面目以见恩师矣。萧远山绝笔’”
乔峰听着‘峰儿’这一称呼,顿时心中有些讶然,又一算日子,三十年前,那婴孩的若是活着,年龄岂不是跟我差不多?
吴应熊继续说道:“我师父看着这些内容心中不由对这一家契丹人的死很是唏嘘,哪晓得就在这时,只听得“哇哇”两声婴儿的啼哭,从深谷中传了上来,跟着黑黝黝一件物事从谷中飞上,拍的一声轻音,正好跌在其中一个汉人身上。而这黑黝黝的一团正是那婴孩,想来之前的打斗只是让那婴孩闭住了气,并未死去,那契丹人人哀痛之余,一摸婴儿的口鼻已无呼吸,只以为妻儿俱丧,于是抱了两具尸体投崖自尽。那婴儿一经震荡,醒了过来,登时啼哭出声。那契丹人一心殉情,又不愿儿子随他活生生的葬身谷底,立即将婴儿抛了上来。”
原本乔峰听着这‘峰儿’的称呼,心中虽然惊讶,却也没有多放在心上,毕竟吴应熊说着婴孩已经死了。
可现在转折来了,这婴孩居然没有死!虽然吴应熊一直再说讲一个故事,但乔峰并不是傻子,何尝不晓得,这所谓的故事很可能跟自己的身世有关。
乔峰的脸色凝重了起来,这时吴应熊朝着东、西几株大树吼道:“树上的几位,可听够了?难不成要我请你们下来!”
连同乔峰在内,在场的人望向了那几株大树,一阵‘唰唰唰’的响声之后。
当先从树上跳下了一个老翁,一个老妪,老翁身材矮小,而老妪的身材甚是高大,相映成趣。
乔峰看的这两人,暂时收起脸上的凝重,迎了上去,抱拳说道:“太行山冲霄洞谭公、谭婆贤伉俪驾到,有失远迎,乔峰失礼了。”
谭婆有些尴尬的说道:“是我夫妻俩在树上偷听,还望乔帮主见怪。”
乔峰笑道:“无碍!”
这时又从树上跳下来六人,五个青年,清一溜的浓眉大眼,容貌也甚为相似,年纪最大的三十余岁,最小的二十余岁,只是一看就能判定这五人定是亲兄弟。
这个年青人中间还有着一个身穿茧绸长袍,鹤发童颜的老者,这老者向乔峰拱手说道:“乔帮主,单正不请自来,打扰了!”
乔峰没曾见过这六人,但是一听这老者自报姓名,顿时就知道这人乃是泰山单家的‘铁面判官’单正了,至于他身边的五人,应该就是他的五个儿子‘泰山五雄’了!
这单正神情谦和、彬彬有礼,乔峰自然也不会失了礼数,当即抱拳还礼,说道:“早就听闻单老前辈的大威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威风的紧!要是知道你老人家大驾光临,乔峰早该向迎才是!”
单正忙说道:“不敢劳烦乔帮主!”
乔峰看了看这几人,拱手问道:“不知道三位前辈此次来丐帮是为了何事?”
谭公、谭婆、单正还未回话,吴应熊出场后一直甚少说话的徐长老站了出来,说道:“乔峰,他们都是我请来的!不若你在等片刻,马副帮主的遗孀马夫人还有五台山的智光大和尚等人马上就到!”
越老越成精,徐长老出场就被吴应熊给差点弄死,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想到乔峰、吴应熊二人都武功高强,这才没有没怎么开口说话。
现在瞧着自己邀请的人都逐渐到了,心里自然是想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这时只见一头驴子突然横冲直撞的冲进了场中,这驴子上还倒骑这一个人,只是这人面朝驴屁股,看不清容貌,瞅身形似乎只有七八岁的的模样。
再吴应熊怀中的黑娃看着这驴子横冲直撞,绿豆眼瞪了这驴子一眼。
这驴子登时就硬生生的止住了四只驴蹄子,然后一堆前蹄就跪在了地上!
驴子的急刹车之下,那倒骑驴的人直接被摔了下来,这人伸手也灵活,就在地上滴溜溜的滚了一滚,那张脸顿时展现在众人面前,这人身形虽小,但是一张脸却是最少四五十岁的样子,而且还穿着大人的衣服,手脚都拢在衣服、裤子了,让人看着忍俊不禁!
那先前赶到的谭婆看到这人却是面露欣喜,兴奋的喊道:“师哥,你来了!”
那人听得谭婆的喊叫,面露欣喜,跟着就弹身而起,对于自己的驴子突然跪下浑不在意。又是抖手抖脚一阵,只见得身躯跟手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很快,原本小小的身形变得是又高又大!
谭公看的这人,冷哼一声,说道:“原来是你!”
那人压根不理会谭公,而是双目含情的凝视谭婆,温柔的问道:“小娟,最近过得还好么?”
这谭婆人长得牛高马大,一头白发,满脸的皱纹,听到这声‘小娟’……顿时就一张老脸微红,扭扭捏捏的说道:“师兄,徐长老是让我们来此做个见证的,你又是当年事情的亲身经历者,此事还要你说个明白,其他事情晚些再说罢!”
在场的人瞅着这两人都一大把年纪,也算得上武林名宿,这大庭广众之下居然有打情骂俏之嫌,顿时都想笑,可场合又不太对,于是都只是嘴角露出了些弧度。
这时杏树林里又传来脚步声,一顶小轿出现在众人眼前,两名壮汉抬着轿子健步如飞,快步如飞,很快就到了众人跟前,一放轿子,跟着一人压下轿子,一人揭开轿帷。
谷袇/span从轿中缓步走出一个全身缟素的少妇。那少妇低下了头,向乔峰盈盈拜了下去,说道:“未亡人马门康氏,参见帮主。”
乔峰还了一礼,说道:“嫂嫂,不必多礼了!”
马夫人说道:“先夫不幸亡故,多承帮主及众位伯伯叔叔照料丧事,未亡人衷心铭感。”
吴应熊听得康敏说话声很是清脆,再看身材也是一等一的好,只是这天龙八部里的第一毒妇始终是眼望地下,没看着脸蛋是什么样子!
吴应熊暗自思量,杏子林事件的演员似乎只差五台山的智光老和尚没来了?
俗话说,说曹操曹操就到,想法一落下,只听得‘阿弥陀佛’的一声佛号!
一个身穿灰布衲袍,方面大耳,容貌威严的老和尚远远奔来,停在了众人面前。
徐长老看着这老和尚,见礼说道:“智光大师,你可算是到了!三十余年不见,大师依然是这般健朗!”跟着又说道:“大师这十余年来早已不问江湖上事务,一心清修。今日佛驾光降,实是丐帮之福。在下感激不尽。”
吴应熊心道:“演员到齐了,自个提前打好了铺垫,等会可得好生上场说道!”
智光大师说道:“丐帮徐长老和太行山单判官一起来信相邀,老衲怎么敢不来?天台山与无锡相距不远,两位信中又说道,此事有关天下苍生气运,自当前来。”
徐长老看着自个相邀的人业已到齐,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环顾四周,开口说道:“今日只所以邀请诸位来主要是为了一封信,此事事关重大,所以才请了些见证人来!马夫人,你先说罢!”
马夫人听得,依然低垂着自己的脑袋,说道:““先夫不幸身故,小女子只有自怨命苦,更悲未给先夫诞下一男半女,接续马氏香烟……”
说到这,先是略带呜咽,微微啜泣,才又说道:“小女子在安葬好先夫之后,收拾遗物,在他收藏拳经之处,见到一封用火漆密密封固的书信。封皮上写道:‘余若寿终正寝,此信立即焚化,拆视者即为毁余遗体,令余九泉不安。余若死于非命,此信立即交本帮诸长老会同拆阅,事关重大,不得有误。’”
吴应熊瞧着这康敏,头都不抬,只是一边说话,一边语带哽咽,这悲伤之意勾得在场之人都唏嘘不已,心道:“这康敏倒是个好演员!”。
只听马夫人继续说道:“我看先夫写得郑重,就知此信涉及帮中大事,可帮主和诸位长老当日都不在洛阳,我生怕耽误时机,当即赴郑州求见徐长老,呈上书信,请他老人家作主。以后的事情,请徐长老告知各位。”
徐长老听着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接过了话头,说道:“此事说来恩恩怨怨,老朽当真是好生为难。”说着摆出一副沧桑的样子。
跟着慢慢从背上解下一个麻布包袱,打开包袱,取出一只油布防水袋,再从防水袋中抽出一封信来,说道:“这封便是当日马夫人交给我信。这信封上的字,确是大元所写。马夫人将信交到我手中之时,信上的火漆仍然封固完好,无人动过。我也担心误了大事,不等会同诸位长老,便即拆来看了。拆信之时,太行山铁面判官单兄也正在座,可为此作证。”
旁边的单正忙道:“不错,在下当日正在郑州徐老府上作客,亲眼见到他拆阅这封书信。”
吴应熊心中微微一动,哪能顺着这徐长老、康敏的意思走下去,当即开口说道:“哟嚯,丐帮身为天下第一大帮,没想到帮规居然如此稀疏平常,是个人都能视作无物,难怪今日这么多丐帮的人敢图谋反叛了!”
在场的丐帮众人听着吴应熊的话顿时就不满了,低声嚷嚷了起来,要不是顾忌吴应熊的武功高强,只怕是就要骂出口了!
乔峰也是眉头一皱,跟着抬了抬手,制止了众人的嚷嚷,朝着吴应熊问道:“贤弟此话何来?”乔峰已然猜测此事定然是针对自己,可也不想堕了丐帮的威名,话语里有了些严厉。
吴应熊先没回答乔峰的话,而是转头望向了徐长老,问道:“不知道老人家你现在丐帮中所任何职位?”
徐长老说道:“老夫闲人一个,但是……”
吴应熊压根不听接下来的话,而是朝着白世镜问道:“白长老,我对你们丐帮的规矩不是很熟悉,不知道你丐帮的帮规里,闲散人员私自偷看帮中重要机密的人,甚至看这机密之事时,还任由外人去偷看,这有没有触犯帮规,又该如何处置?”
徐长老和单正听着这话都是脸涨的通红,吴应熊话里话外的闲散人员和外人指的岂不正是他俩?
白世镜微微迟疑后,说道:“丐帮帮规有云‘私自偷看帮中机密,泄露给外人,当受一刀之刑!’但是徐长老在怎么说也是我丐帮的元老……此事…此事…”
吴应熊倒是能明白白世镜的犹豫,江湖毕竟不是朝廷,虽有规矩,却不森严,有的时候资历、威望更是能胜过规矩!
徐长老怒喝道:“我丐帮的事情岂由得你一个黄口小儿来过问!”
吴应熊嘲讽道:“哟,老东西,还恼羞成怒了!除了倚老卖老,你还会啥?先不说这封信是真是假,单说这信里说的事情若是真的事关重大,你一个闲散人员在加一个外人看过,安之这封信是真是假,是不是你们伪造的?”
这时宋长老突然说道:“我记得全冠清好像是徐长老的徒孙吧?”
吴应熊还真不知道全冠清还有这等身份,宋长老这番话倒是意外之喜,跟着拍了拍手,说道:“清楚了!难怪全冠清有胆子谋反,原来背后有徐长老伸腰啊,一切都说的通了啊!”
丐帮众人听得这话都是怀疑的望向了徐长老,那徐长老听得一张老脸上的褶子,都急的全都皱巴在了一起,跟着抬着手说道:“我徐冲霄对天发誓,绝对没有指使全冠清做反叛之事,更没有伙同他人伪造信件。今日这番话要是我有半点谎话,让我徐冲霄不得好死!至于拆开信件之事,我徐冲霄的确是有违帮规,等到此事完结,我甘愿受帮规处罚!”
说完之后,徐长老老眼死死的盯着吴应熊,问道:“如此你可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