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谨燃,你从来都不知道,我把你从青春里拿走究竟是忍着怎样的剧痛才办得到。
可为什么,你重新出现在我面前,我设了重重机关的心房还是轻易地把你放了进去。
我从来没有像这样又哭又笑的,像个傻子。
因为一个人,我开始变得不像我自己。
明明和你重逢的那天是春意渐浓,暖风从容,可我的心早就拧成了一把乱麻,毛刺扎的心又疼又痒,好比烈火烹油,方寸大乱。
你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是叫我别再错过勇敢追逐,还是只是赐我一段可以以后寒冷时取暖的短暂光阴呢?
给我个答案,好吗。
春日的樱花惹眼,郑温峤慢慢找回知觉。
从去年冬天,再到今年春天。
一年多的时间,像是镜片被打碎,露出了本来狰狞的模样。
当她再次看到眼前的人,一年多的辗转反侧又自我安慰,自我开解。
摔得粉碎。
她告诉自己,没关系的,走就走了。
以后两个人未来的生活都会很宽广,无限大。
她无数次这样安慰着自己。
可是她只能含着满眼泪水看着对面的人。
当眼眶超载了原本能承受的重量,泪水顺着眼角滚落。
郑温峤察觉到泪往下滚落的时候立刻别过头。
她不愿意让他看到这幅狼狈的样子。
她在一件事上从未较过真,此刻却格外倔强,格外地不服输。
陈谨燃看了一眼被她握在掌心里已经变形的纸。
在公园看见郑温峤的那刻,他也有些恍然。
那些被搁置在时光角落里的回忆,曾让他在无数治疗的时候瞬间性地想起。化疗的时候,他曾经一度剃光头发,然后又重新长起,再被剃光。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他的身体里住了一颗随时会被引爆的炸弹。
他不敢承诺,甚至不敢奢求一切看起来并不属于他的。
有时,陈谨燃坐在病床上,看到晨曦的温暖浇在肩膀上,又看到夕阳的暮光从肩膀倾颓。
他想,或许只有飞鸟与他比邻。
常常用笑掩饰内心的痛苦,似乎成了家常便饭。
此刻看见女孩浸满泪意的双眼,他的心,被突如其来的陨石砸的钝痛。
那些无言的离别,辗转日夜的想念,两个人的小心翼翼,隐藏的心思……
不是只有一个人承受着。
郑温峤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寝室的。
只记得自己满眼泪意,穿过汹涌人潮,肩膀不知被撞了多少次。
坐在床上,肩膀上的包卸下重量,她怅然若失地揉着酸麻的手臂。
郑温峤抿了抿唇,轰散了脑海里的乱意,简单收拾了下出了寝室。
踏上公交车,她给白念发了一条消息。
推开火锅店门的时候,一阵呛人嗓子的热辣气息扑面而来。
郑温峤找地方落座,接过菜单,低头思忖着划勾。
她高考之后养成了吃辣的习惯。
每一次心情烦躁或者总有事情堵在心里,她就会到火锅店,点一个店里的招牌辣锅。
她以前并不能吃辣,在初次吃麻辣火锅的时候出了一身汗。
自此之后,郑温峤喜欢上了吃辣的感觉。
就像炽热的烈焰灼烧着娇嫩的花瓣。
凶猛的烈火与极致的轻灵,撞出无尽星火,在长夜中燃尽最后一丝温热。她享受着热辣的感觉。
点上白念常吃的菜,郑温峤加了两听啤酒,目光落在暗红的锅底。
周围欢笑的声音入耳,她托腮回想起今天的奇遇——
一场始料未及的重逢。
泪在她还没发觉的时候就已经先行,那是一种感觉,目光所至,全部一把滚烫地浇在心里。
这次重逢,会让他们再次陷入一种没有结局的境地吗,她不得而知。
白念赶到的时候,锅已经开了,咕噜咕噜正冒着泡。
白念刚刚落座,看着郑温峤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戳了戳她的脸。
“怎么啦,不开心吗?”
郑温峤温吞地嘬了一口旁边的汽水,闻言摇了摇头。
“今天碰见陈谨燃了,重逢的那一刻也不知道心里具体是什么心情,遗憾,还是欣喜?”
说完后郑温峤垂下了头。
店里的灯光打在少女的前额上,看不见眼底闪烁的情绪。
白念听到郑温峤提起陈谨燃,握住筷子的手顿了下来。
上一次听她提起还是食堂的那次。
好像这两次的提起,让郑温峤都是以如此怅然若失的情绪拉开帷幕。
再后来,高三的压力越来越大,每天无数的试卷淹没了所有多余的情绪。
就没听她谈起。
只是个别的时候,郑温峤会表达难过的情绪,心里像洪流一般砸来的悲伤,难过,委屈,压力……
最难过的时候,都是她们彼此撑过来的。
白念夹起一片牛肉,问道:“然后你们,说话了吗?”
郑温峤想到那句“别哭”,声音带着压抑的哑。
她仰头喝了一口啤酒。
气泡在嘴里炸开,与辛辣融为一体,刺激着口腔内壁。被锅里翻腾的热气熏红了眼睛,郑温峤再开口时,语气带了不易察觉的颤抖。
“感觉自己像个傻瓜,与他对视的时候眼泪掉下来,一句‘别哭’让我心里泛起了酸涩的浪。”
“我原本想的云淡风轻,腼腆寒暄。好像都没有实现。”
郑温峤喃喃道,好像面对陈谨燃,哪怕在心里告诉自己千万遍那段暗恋已经结束,还是不能做回淡定的自己。
“我倒觉得,现在的重逢,既然是你的始料未及,不如就按照心走,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直到你认为的‘淡定’被打碎。”
“或许那个时候,才是你该思考到底要怎样面对他这件事。”
白念想了片刻,给出自己的意见。
在没想好究竟要怎么面对时,与其原地彷徨着纠结走哪条路才正确时,不如放下这些沉重的包袱。
有时候,顺其自然就是对眼前问题迎刃而解的最好方式。
郑温峤低头咬着牛肉,垂着眸思考着话里的意思。
“叮咚。”白念的手机传来信息的声音。
“表哥说他就在附近应酬,可以送我们回学校。”白念吸了吸鼻子,双手托着手机给白景峥回消息。
郑温峤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白念的表哥是白景峥。
以前还在上学的时候,和白景峥打过几次交道。
好像高中毕业就很少看到白景峥。
听白念说,白景峥从七中毕业之后,去了一所很不错的大学读商业管理。
随着知识和年龄的增长,白家渐渐给白景峥安排一些公司的管理业务,开始着手处理公司大大小小的事情。
兼顾学业和事业,让他经常工作很晚,她也总听见白念说起这个事情。郑温峤这边还没从思绪里反应过来,那边的白念已经答应了白景峥。
“今晚有免费司机送我们回校。”
白念俏皮地眨了眨眼,伸出食指,竖在唇前,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郑温峤无奈地给她夹了白念最爱吃的百叶:“你这回复的真够兵贵神速。”
白念反应过来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热辣的气氛充斥着整个火锅店,周围桌碰杯闲聊的声音成为了这个城市为数不多的烟火气。
吃完火锅后,郑温峤拿着大衣和白念走到店门口。
推开门,一阵冷气涌到还在发烫的身体上。
冷意让她被酒精短暂麻痹的脑袋有了一瞬清醒。
郑温峤立刻裹上外衣,这才发觉,三月的日子。
这座城市,罕见的下了雪。
一点莹白的雪落在眼睫上,耳廓上。
风里似乎也裹挟着细碎的冷意。
白念似乎也没想到:“竟然下雪了。”
两个女孩站在店前的空地上,手臂微微举起,掌心捧着融在手心里转瞬即逝的雪花。
雪下得很小,似乎是给这个城市的一些人,猝不及防的惊喜。
两个人都没注意。
一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停在距离她们不远的地方。
车里。
白景峥抬碗看了眼时间,身侧亮着屏的手机还留在白念告诉他她们已经吃完的信息。
白景峥没有立刻让司机开车过去,而是停在雪地的一处。
他视线落在窗户上融化的雪,有些沉的目光落在雪地上两个站着的身影。
目光微转,白景峥看见了在雪地里奔跑的郑温峤。
周围基本只有她们两个人,所以两个人借着被辣意和酒精占满的脑袋,用她们自己的方式,感受这场雪。白景峥垂头低笑了一声。
他看了她们有一会。
从在雪中奔跑,再到两个人搀扶着大笑,再看到郑温峤用一条红色围巾裹住两个人。
玩得不亦乐乎。
白景峥摇上车窗,让司机开过去。
郑温峤靠在白念身上,嘴里呢喃着什么。
白念没有喝酒,那两听啤酒最后都进了她的肚子。
丝丝麻麻的醉意冲刷着脑海里的思绪,她感觉有些东西好像是抓住了,又好像从指尖脱离了。
在她眼里,眼前的景象开始有些变得光怪陆离。
车轮摩擦雪的声音响在耳畔。
白念反应过来,拉着郑温峤的手回头。
黑色的车停在她们面前。
郑温峤想起刚才吃饭的事情,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她看见白景峥从车上下来。
上身的白衬衫领口解了扣子,下身黑色西裤的男人从车上下来,给她们撑了把伞。
也许是车里的温度有些高,半截衬衫挽在臂弯,撑伞的小臂线条凸显。
夹着雪的风里,她迷糊地听见对面男人低声的一句——
“上车吧。”
“谢谢表哥。”
……
郑温峤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白念拉上了车。
车里温暖,鼻尖的冷意被驱散,一阵浅淡的薄荷香缭绕,暖风从车里输送。
动了动发麻的指尖,郑温峤转头看向已经小憩的白念。
再抬眼时,对上了白景峥的目光。
小姑娘眼里带着醉后水雾一般的迷蒙,这么撞入他的眼底。
白景峥忍俊不禁,心里因为长时间工作的麻痹此刻渐渐远去。
车载音乐被司机关小,外面的雪已经停了。
车里的悄寂和温暖,让郑温峤的困意不断升起。白念叫醒郑温峤的时候,车已经停在了大学门口。
□□点钟,周围还走着学生。
下车后,郑温峤揉了揉眼睛,走了两步,她蓦地回头,朝着白景峥说了一句谢谢。
白景峥正在整理有些凌乱的袖口,听见那一声“谢谢”之后抬眼。
两个人已经走远,红色的围巾重新围在了郑温峤的脖子上。
刚刚的小憩,让她扎着的头发变得松散。
就连背影也平添了一丝慵懒。
白景峥的指尖敲在皮质的座椅上。
他看见白念回头向他招手,让他天冷早点回去。
两个人的身影渐渐走远,模糊成一片,看不真切。
想起刚才开车接她们时,郑温峤的表情。
辛辣的火锅让她的嘴唇有些肿。
嘴角的唇釉遗留了一点没擦掉。
眼角带着吃辣后的泪花。
脸颊泛了红,腮帮子微微鼓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明明不是完美的样子,但就是让他觉得有些可爱。
郑温峤的目光有些呆滞,似乎看见他,还反应了好一段时间。
手机作响,白念报平安的消息弹了出来。
他回复后,让司机开车走。
车辙碾过路面,片刻的温度消散在料峭的冷风里。
一场出人意料的雪,让平常的事情开始走向完全未知的道路上。
那些未定的心事,差一步说出口的话。
在你不知道的雪地里向你迈的那几步。
终将隐没于春天的一场雪。
始料未及,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