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池这一再刁难,佟毓明的面子下不来,在众人面前可算是失礼到家,他不再多言欲强行入府搜查。
姜晚池从旁边侍卫那拔出剑来,剑尖对准了佟毓明,她双目圆睁,语气冷肃:“今日在此的众人为我平西侯府作证,佟毓明大人空口白牙,无凭无据就要搜我平西侯府,实在欺人太甚。”
“倘若搜不出来东西,我平西侯府势必要讨一个公道,佟大人敢负此责吗?”
佟毓明一下被姜晚池的气势压制,险些反应不过来。然而此事早就谋划好了的,不可能会出意外,若是出意外,那秦相也不可能这般笃定,只能说这次姜家必死无疑。
秦聿德为相以来,从来没有哪次是输的,他的对手至今都没落到好下场,因而佟毓明深信不疑。
他当即跟姜晚池说:“姜大小姐何不说,若搜查出罪证的话,你要如何?”
姜晚池气势仍然强势,“若搜查出罪证,我姜晚池当场以死谢罪。佟大人满意吗?”
佟毓明万万没想到,姜晚池的口气这么大,倒是让他骑虎难下了。他也不得不表态:“既姜大小姐这么有把握,我们拭目以待。若当真没搜出罪证来,我佟某人自当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来。”
姜晚池笑了,“有了佟大人这句话就好办了。所有人也都听到了。”
佟毓明终于能进府去搜查,然而边上跟着平西侯府的府兵,就像看守着犯人一样,让他很不得劲儿。
搜查到姜卫的书房时,佟毓明的心一直在急促地跳个不停。因为他知道,在这里必定会搜查出他们想要的东西来。
他的人搜查得不是一般的细致,哪怕是每一页书都没有放过,连那架子底下的砖头也差点要翻过来看,可不知为何,就是没有看到那封重要的信。
佟毓明不信邪,他明明记得秦相与他说过的,就在姜卫的书房里面,只要仔细翻找,必定能找出来。具体位置就在书架上,肯定有一本书里面有。
那些官兵们眼睛都不眨一下,怕看少了什么。翻找了许久,终于他们在其中一本书里,找到了一封信。所有人都露出了笑容。
姜晚池看他们这个样子,心中冷笑。这些人啊,连演技都没有,如此直白,像是怕人看出来,他们只是走个过场而已。但是,他们搜查了这么久才翻出一封信来,就真的以为这封信是那罪证了?就不怕有问题?
也行,既然他们这么高兴,就让他们高兴去。
佟毓明也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找到了,若不然还不知怎么对秦相交代,更害怕是一场空,中了姜晚池的诡计。
如今终于不用担心了。
佟毓明拿着信就要问责,正欲拆开时却被姜晚池喊了一声“慢”。
“佟大人还是不要拆开的好,这信本来好好的,你要是拆开了,我会怀疑你往里头放了什么。你不如就此交上去,再找人来见证,当面公示。”
佟毓明一想也是这个理,这个姜晚池不是很横吗,那就让她死得更惨一些。他拿着信,也就不拆了,当为重要证物准备上交,还让人请来了重要的见证人,譬如秦聿德。
姜晚池也让人去请来了温大人,爹特意交代过的,有什么事可寻温大人,如今她是不怕秦聿德他们的暗算,不过多找些见证人,让秦聿德、佟毓明一干人等狠狠地吃个教训。
温大人前来时,平西侯府前已聚满了人,唐绍远、向昀跟袁谦必定不会缺席,他们最主要是护着姜晚池;严世伦、宁梓玉与季恒,也都到场,他们不光是因为邢越所托,更是自己也想为姜晚池出一份力。
秦聿德与佟毓明没想到,竟然一下来了这么多人。难道姜晚池还想造反不成?但信已搜到,不怕她不认,一旦示众,坐实了姜卫与劫匪勾结,整个平西侯府都将沦为阶下囚。
佟毓明已经迫不及待,他朗声而道:“今从平西侯府搜出疑似罪证之物,请秦大人、温大人见证。”
秦聿德没什么表情,温大人却担心不已。姜卫出发前曾托他看一下侯府,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生出这样的事来。姜卫的为人,固然不可能做那鸡鸣狗盗之事,可佟毓明从姜卫府中搜出了这样一封信来,只怕是凶多吉少。
秦聿德的手段之阴狠可见一斑。
温大人不停在想,有什么法子可以暂时保全姜家一家老小。眼下只能看这是封什么样的信。
佟毓明还故意问姜晚池:“姜大小姐确定要公示?”
姜晚池被他装腔作势的嘴脸恶心到,废话不想与他多说,“佟大人,请吧。”
佟毓明便在众人的目光下拆开了信,还没读他便看到了往下几行,脸色突地一变。
秦聿德还以为他是被信的内容震撼,示意他赶紧读出来。
温大人心中焦急不已,到底是什么信,让这佟毓明的脸色变成这样?
所有人都在等,姜晚池不耐烦了,“佟大人是看到了什么,竟然不敢读出来。”
佟毓明出了一身的冷汗,不停给秦聿德暗示,这信真的不能读出来,一旦读出来,就……
可秦聿德哪里看到他的暗示,故意去让温大人读信。
温大人拿过信,一字一字读了起来:“致吾妻、吾儿:当此信被寻到,并且当为罪证时,意味着我极有可能身陷困境,遭人陷害。我之为人,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良心,所做之事无非忠君爱国,我问心无愧,因此不惧有心人的设局陷害。请吾妻吾儿勿要反抗,也勿要替我申冤,让朝廷为难,让同僚为难。人之生死有命,我相信善恶终有报,真相终有一日会显现。”
众人大骇。这封信根本不是什么罪证,相反,更像是平西侯的遗书。信中点明了他会遭人所害,也让妻儿不要反抗,不要申冤,更不要与朝廷为敌,这样的格局和心胸,又岂是一般人能够做得到?
没想到平西侯是如此的大义,诚如他所言,忠君爱国,问心无愧。所有人都不禁为之动容。有那些义愤填膺的,还说要寻出陷害平西侯的人,坚决为侯爷平反。
姜晚池对自家人使了个眼色,阮姨娘当即哀泣起来,她本就大着个肚子,这么一哭,周围的人全都心生怜悯。
姜仲孺还是个孩,自然也哭得不设防。
姜晚池和她妹妹姜云染,一个强忍伤心,一个柔弱悲恸,在场的人无不觉得凄凉。
有那从头看到尾的,便议论起来,对佟毓明指指点点,说这些人尽是不干人事。
秦聿德面色铁青,千算万算没算到,这封信竟被调了包,换成了这样的一封煽动的信。
姜晚池提剑上前,又一次对准佟毓明,“佟大人,还记得方才说的话吗?若搜不出个究竟来,你要如何负责?”
佟毓明哑了声,连个屁都不敢放。
姜云染作势要拦她姐姐,“爹的信里说了,不要反抗,也不要申冤,姐姐,算了罢。”
姜晚池却大喝一声:“不能这么算了。我爹平西侯心系前方将士,护送军需用品到落鸦州去,而有的人却利用此机,陷害他谋算他,若人人如此,还谈什么公义?哪怕是死,我也要将此事告到皇上面前去。”
温大人在此时站了出来,“姜大小姐所言极是,此事非同小可,本官自当将此事上报朝廷,必定要还平西侯一个公道。”
佟毓明快站不稳了。若上报到天听,他第一个死在前面。他没想过,姜晚池竟然玩得一手好谋略,他从一开始便落入她的局中,越踩越深,他自己却发现不了,还沾沾自喜,以为马上就要立功,好日子就要来了。
他看向了秦相,希望秦相能站出来说句话。
可秦聿德还没完全从这封信的震惊里头出来。如今找不到姜卫勾结贼匪的罪证,却又添一笔陷害姜卫的债,谁还敢出头?谁出头便是对号入座,反默认了这封信里所说,是陷害姜卫的人。
秦聿德头痛不已。坠星崖那边即便是得手了又如何,没了姜卫的罪证,便不能将姜家一家打入地狱,整个计划都被毁了。且往后还得暂且停下了对姜家的攻势,得等到这次的事件完全淡去,才敢重新谋划。
此时,秦聿德的心里两股力量在拉扯,他一边想反正坠星崖那边都得手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姜卫变亡魂,如此整个姜家也就等于垮了下去;他另一边又在想,京城这边的计划不顺,坠星崖那边最好少动姜卫,以免劫匪一事被人细查,漏出破绽来。
秦聿德还不知要拿哪个主意。可就在此时,他的近侍匆匆来报,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丞相,那边出事了。死伤者众,另有人被活擒。”
秦聿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怎么可能?他明明才取得坠星崖传来的捷报不久,说是已经对姜卫动手了,姜卫寡不敌众,他这才让佟毓明来搜查平西侯府的,想一举成事。
可原来这都是假的吗?是姜卫早就识破他的计谋?秦聿德不敢往下想,只觉得眼前多了一片雾霾,让他眼睛都模糊起来。
他没将颓色表现出来,但内心的煎熬,犹如火烤。好一出瞒天过海。他输了,且输得彻彻底底。
秦聿德不敢多留,附和了温大人的话,也说要往上汇报此事,说完便急匆匆地走了。
佟毓明见秦相都走了,他哪里敢多留?也脚步匆匆起来。
旁边的人全都嘲笑他的抱头鼠窜,让他赶紧滚,不然得有一顿群殴。
一场大剧到此落幕,姜晚池大获全胜。
姜仲孺问他姐姐:“他们还会再来寻事吗?”
姜晚池笃定地答:“不会了,谁也不敢来了。”
经此一役,秦聿德这会儿恐怕哭都没有眼泪,秦芳若可能又得重病一场。秦家父女得有好一阵子燃不起来,或许以后都未必燃得起来了。
本来没了德兴茶庄,他们的财物来源就成问题,这次在坠星崖放手一搏,同样是落败,可想而知他们的损失有多大。
现在,秦聿德要反过来担心,那些被活抓的假劫匪,真侍卫,会不会将他供出来。一旦这事由温大人上报,上面牵头要查办,秦聿德的苦头还会接二连三,譬如要极尽手段去撇清干系,又譬如要疏通各种关系,以确保自己的官位。
姜晚池觉得,累了这么久,总算能好好睡一觉了。以后就该静静地看着秦家父女俩的惨状了。
而秦芳若还在等平西侯府落难的消息,却不料想,等来的竟是她爹倒地不起的消息。
秦聿德的脚一踏入自家门槛,人便不支倒地。这一局的失利,不同别的,他的所有把柄都叫人拿住,他不知道哪天就会变得一无所有。
秦芳若被她爹吓到,“爹,你怎么了?”
秦聿德目光有些呆滞,也不知在想什么,忽而叹气,“芳若,别再想邢越了,你寻个比邢越更心悦你的,早些嫁了罢。”
秦芳若听出了不对劲来,心中惴惴不安,“爹,你方才去平西侯府,不是在收网?”
秦聿德哈哈地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芳若,我们输了。坠星崖那边,早就被人识破,那些人死伤者众,还有被活抓的;而京城这边,方才佟毓明搜出来的,也不是姜卫的罪证,而是他扭转乾坤的一封信。”
秦芳若倒抽口凉气,眼前忽然一黑,她死死掐着掌心才没昏过去,“爹,我不懂,明明所有事都安排得妥当,为何会……”
秦聿德也不愿承认,可输了便是输了,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芳若,听爹的话,另寻个人嫁了,好好过日子。别再想邢越,也别再想斗姜晚池了。他们一家子都站在气运之上,咱们应是很难斗得过了。”
秦芳若捂脸低低地哭起来,她想嫁给邢越,这个想法从小时到现在未曾变过,如何不想?
而不斗姜晚池,又如何能让邢越回心转意?只要姜晚池不在了,他必定还是她的。
她不甘心啊。
秦聿德心烦意乱,芳若这倔强的性子,真是像极了那个人,想做就一定要做到。可这世间有些事,总是不遂人愿的,又如何能去掌握?
“邢越哪怕娶了你,也不会珍惜你,芳若,你不比任何人逊色,爹不想你过委屈日子。”
秦芳若不听,“我不委屈,我怎么可能委屈?爹,以后的路我自己走吧,爹已经为我付出太多了。”
秦聿德恨不得将她狠打一顿,让她清醒清醒,“你为何如此固执?德兴茶庄已经没了,你还想任性到何时?”
“邢越他若是对你有心,早在老楚王未过世时,就会与你定亲,可他没有,你就该明白,他日后也不会再有这想法。”
“芳若,不要作茧自缚。除了邢越,还有许多才俊,能与你携手一生。”
秦芳若沉默了许久,到秦聿德以为她听进去时,她反而问他:“爹,那你呢?你心中那人,为何一直放不下?你娶妻纳妾,就能代表你不想她了吗?”
秦聿德大惊,“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