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铭远的要求,柴临津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他不在意叶誉希的健康,所以在他看来,这个要求的核心目的,是想要探知叶誉希的所在。但陈铭远表现得义愤填膺,柴临津的拒绝又被陈铭远强硬回绝,所以柴临津也只能无奈同意。
待到视频结束,柴临津对吴想说:“我先布置一番,你等我安排。”
吴想此时正坐在床边,深情款款地望着叶誉希。他抚摸着叶誉希手背上的针孔,那种“虔诚”的模样看得柴临津一阵火大。
变态!
“你真打算按照他说的做?”吴想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头,直勾勾地看着柴临津。
柴临津在这人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觉得这人就是个空壳子,跟外界的评价一模一样。流量小生么,柴临津这样勤恳演戏的年轻戏骨,骨子里就是有点瞧不起的。
柴临津只说:“等我吩咐。”
吴想嘴角弯了起来,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他说:“你可以试试。”
还是个不受控制的变态!
柴临津拂袖而去。
在内心深处,柴临津并不觉得吴想是个多大的威胁。因为出身的关系,所以柴临津瞧不上没有家族背景的普通人;因为演技广受好评,所以柴临津瞧不上那些“出卖人格”的流量小生。
偏偏吴想两样都占全了,想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柴临津思索片刻,离开吴想囚禁叶誉希的公寓之后,淡淡对手下吩咐道:“找人看着,如果人被转移走了,你知道后果。”
手下道:“是!”
必须握紧这最后一张牌。
所以,柴临津也必须保证即使将视频发给陈铭远,也不会被查出来地点。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柴临津给出的应对是,集结了一波熟悉的、值得信任的业内好友。他要搭出一个无法被追踪的场景,同时还不能被同为演员的陈铭远瞧出漏洞来。
技术过关的好找,但柴临津能信任的业内比较少,安排也都比较满。柴临津为了等他们凑齐,费了些时间。
陈铭远认为他动作太慢,又在生意上敲打了一番,自然全是他负责的部分。柴夫人施加的压力越来越大,柴临津焦头烂额,终于搞定一切,可以拍摄散步视频了。
他并没有通知吴想,而是直接带着人去了叶誉希那儿。
吴想也在,但陈铭远并不吃惊。据手下人回报,吴想这几天一直没有离开过公寓,还为此推掉了好几个通告。其中一个是国内很有分量的一个老牌直播综艺,吴想毫无预兆地放节目组鸽子,气得制作人在朋友圈冷嘲热讽地骂娘。柴临津也看到了,柴临津还看到,吴想竟然还点了个赞!
吴想不打算在娱乐圈混了?突然把叶誉希看这么紧,是因为预料到自己会不予通知、直接带人走了么?
这叶誉希,到底哪里特别?一个两个都这么狂热。
这个疑惑只短暂地划过柴临津的脑海,他并不在乎叶誉希的吸引力。倒不如说,叶誉希对陈铭远的吸引力越大越好。陈铭远投鼠忌器了,自己才能艰难翻盘。
柴临津走进房间的时候,吴想正往叶誉希的胳膊里注射着什么。
那表情特别疯狂,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柴临津担心对方孤注一掷,神色一凛,便冲向了吴想,将吴想手里的针管夺了下来。
纠缠过程中,针头擦过了柴临津的皮肤,留下了一行血痕。
柴临津将针管碾在脚下,居高临下地通知道:“我要借走叶誉希一段时间,你不会在意吧。”
吴想没回答他,而是转身走向叶誉希。他抹去唇边的鲜血,凑在叶誉希耳边,轻声道:“这一次,你永远属于我好不好。”
叶誉希神志不清,自然无法回答他。
柴临津皱着眉头,吩咐手下:“带走。”
吴想的武力值不足为惧,叶誉希非常轻松地被带出了房间。
柴临津好整以暇地看着手下将叶誉希控制在车上,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还是觉得不□□稳。他走出门口的时候,无意识地转头看了吴想一眼。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吴想竟然躺在了床上,还正好是叶誉希躺过的地方。吴想看着天花板,什么表情都没有。
柴临津看他的时候,他没有扭头,但还是察觉到了柴临津的目光。
吴想语气很平静地说:“针管里装的是艾滋病人的血液。”但柴临津知道他内里是个多么疯狂的人。
柴临津突然觉得,这是吴想可能做出来的事情。他浑身一个激灵,第一反应是查看伤口。
吴想说:“骗你的。”
柴临津沉着脸。
吴想说:“怕了?”
柴临津没有给吴想好脸色,直接摔上了门。
柴临津离开之后,吴想痴痴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今天之后,哥哥就完全属于我了。
柴临津带着叶誉希去了私自搭建的摄影棚,将叶誉希交给导演。
导演看着叶誉希的状态,面露难色,说:“他这样,没问题吗?他知道自己要演戏吗?”
柴临津说:“他很敬业,你只管拍就是了。”
叶誉希昏昏沉沉的,看着气色不太好。导演又说:“需要化妆吗?这样可能不够上镜。”
叶誉希进梁封仑剧组拍戏的时候,圈内有不少人知道。但叶誉希被绑架的消息却被瞒得很好,梁封仑找了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暂时搁置了拍摄,旁人就算有怀疑,也猜不到绑架上面来。
所以这个跟柴临津关系不错的导演,并不知道叶誉希是被药物折磨成这样的。他还在暗自腹诽:梁封仑那边的拍摄有这么辛苦吗?
柴临津找他的时候,只说了两个条件,一是保密,二是真实。
圈内奇奇怪怪的企划太多了,就算琢磨也不可能得出真相,所以这位导演放弃了寻找真相,只想尽力把这个小片拍好——再力求真实的小片也是小片,也得上镜,也得有审美吧?
谁知柴临津还是说:“真实就够了。”
甲方最大,柴临津这么坚持,导演耸了耸肩膀,也不再多嘴。
除了导演之外,摄影和打光师接到的也都是同样的条件。
柴临津让两个保镖跟在叶誉希前后,让叶誉希沿着铺设出来的小径走。这样比较符合现实,只有在保镖陪同的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柴临津才会带叶誉希出来“散步”。
叶誉希昏昏沉沉的,直视打光灯,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做出一个遮挡阳光的手势。
灯光太刺眼,叶誉希流下了生理性的泪水。但他自己好像没有反应过来似的,仍旧盯着光芒看。
导演看着这状况,只觉得诡异。这次的拍摄没有剧本,柴临津亲自监工,只是让保镖跟着叶誉希随便走。叶誉希也不走路,就站在那儿,直勾勾地盯着打光灯看。
那光线有多刺眼,做这行的都知道。叶誉希是如何克服生理抗拒的?这到底在拍什么?
这些疑问埋在导演眼里,但他什么都不敢问。他只是悄悄看着柴临津,用眼神提问:继续吗?
柴临津双手抱臂,非常满意地点点头。若是叶誉希真的重见天日,恐怕也会用同样的表情和动作看着太阳。没想到这个状态下的叶誉希,还挺配合的。
叶誉希呆呆地盯着光源看,一边不可自抑地流泪,另一边,眼神却慢慢恢复了清醒。
他猛地冲向面前的这些人,冲向面前的这些仪器。
他的行动没有在任何人的预料之内,他把所有东西都撞得东倒西歪,他把所有人都搞得手忙脚乱。
柴临津就在现场,后退了一步,连忙吩咐手下:“控制住他!”
柴临津的手下很快将叶誉希制服在地上,叶誉希此时恢复了些许的思考能力,他的脸被压在地面上,灰尘进入到他嘴里。他想:凭什么。
我凭什么经历这些。
我为什么不可以死呢。
老天爷为什么不让我死。
那股苍凉的狠劲上来,叶誉希什么都不怕了。这一个瞬间,他最恨自己。他恨自己竟然还想苟活于世。
他狠狠地咬向舌根。可下一秒钟,他就被保镖给打昏了。
保镖气喘吁吁,有些后怕地望着柴临津。他是在没有接到柴临津命令的情况下擅自做出的决定,他很清楚自家老板掌控欲很强。自作主张绝对是一个雷点。
可这一次,柴临津没有发怒,反而稍微赞扬地说:“干得不错。”
这支临时组起来的团队被吓了一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看向柴临津。
柴临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整理了一下西装,才好整以暇地对所有人表态:“出了点意外,对不住大家。所有损失我会负责,过后请大家吃顿饭,给大家压压惊。”
导演望着一地狼藉,问:“那这小片还要吗?”
刚刚保镖的动作非常凶狠,这显然不可能是商业合作。
然而比保镖更凶狠的,却是叶誉希被打昏之前的眼神。导演开始有点儿后悔接这个工作了。
柴临津笑了一下,说:“要,就拿刚刚的素材剪辑吧。短一点没所谓,足够真实、不会被人发现破绽,就行了。”
陈铭远坐在茶室里,对面是他的父亲。
短短几个月过去,陈父仿佛老了十岁。这种苍老不仅仅是生意失利造成的,更主要的是,他有一种被亲生儿子背叛的错觉。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谈判,陈父来劝陈铭远收手。可毕竟是亲儿子,甫一照面,陈父就知道,谈判恐怕要破裂。但他还是有几个疑问,所以没有直接离开。
陈铭远有些狼狈,胡子没刮,衣服也皱皱巴巴的,哪里还有那个挑剔又娇气的大少爷样子。
陈铭远艰难道:“爸。”
陈父甚至懒得再说诸如“你还有脸叫我爸”之类的话语,他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问:“为什么?”
前二十几年,陈铭远叛逆任性,陈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去了。男人嘛,成熟之前总是要犯些错误的。陈父胸有成竹地等,等到某个时刻,陈铭远一夜之间突然长大,能够肩负起家族的未来了。陈父很欣慰,他甚至开始安排退休之后的事宜了。
可半年还没过去呢,陈铭远竟然联合外人,对自己家族动手了?!
原因还仅仅是一个男人,一个不正常的男人。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但陈父不认为陈铭远配称一声英雄,他也看不出那个男人有哪里好。
他只想知道,为什么。
在公司呆了一段时间,陈铭远对陈氏集团内部也有了一些了解。陈老爷子创业的时候,大环境很乱,能出头的就没有一个人手底下是干净的。上岸之后,陈老爷子一直在试图洗白,可洗了这么多年,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这个,一旦被查就避无可避的程度。
于陈铭远看来,这是壮士断腕。毒瘤不能久留,越早切除越好。哪怕会造成一定的伤害。
陈父说:“为了叶誉希,值得吗?”
陈铭远沉默片刻,说:“不光是为了叶子,也是为了你。时代变了,有些东西……是时候抛弃了。”
于陈老爷子看来,却难免有种悲凉之意。他知道儿子没有过河拆桥的意思,但是陈铭远正在做的事情,的确是在摧毁他的发家历史。
这既是在否定陈老爷子的过去,也是在否定陈老爷子的思维方式和做事手法。陈老爷子想:真的变天了。
陈老爷子定定地看着陈铭远,问:“你觉得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情?”
陈铭远说:“我无愧于心。”
陈老爷子重重地用拐杖击打地面——一阵子不见他已经需要拐杖代步了。陈老爷子呵斥道:“幼稚!”
陈铭远说:“爸,你觉得我是错的吗?”
错,倒是没错。
“时机不对。”陈老爷子又恢复了那种高深莫测的气场,心平气和,却连陈铭远都猜不透。陈老爷子继续说:“才接触了几天生意,就以为自己可以改变现实了?我听说你为叶誉希耗费了太多资源,接触了太多不该接触的人,已经有些应付不过来了。”
陈铭远:“……”
“那些东西一定会抛弃,但不是现在。你提前引爆了地雷,什么效果都达不到。”陈老爷子慢条斯理,将陈铭远拿捏得死死的:“趁着事情还有转圜余地,你现在放弃叶誉希,跟我回家里,一切都好商量。”
陈铭远:“……”
陈老爷子:“你若是一意孤行,为了陈家的基业,我只能当没你这个儿子。”
这句话一说出口,陈铭远却突然松了一口气。
他竟然有些轻松地笑了笑,说:“我不可能放弃叶子,爸……陈先生,您难道没有体会过爱一个人的感受吗?我爱叶子,我可以为他抛弃很多。”
陈老爷子脸色渐渐黑了,似乎没想到陈铭远真的要为了个男人抛弃家族。
“我也爱你和陈家,只是你不能接受我爱的方式。”陈铭远说:“没有关系,你用你的方法守护陈家,我用我的方法解救叶子。至于朱局长那边……你放心,我心里有数,还不至于惹出你摆平不了的事情。”
陈铭远站起来,对陈父鞠了一躬,说:“从小到大,你一直替我收拾烂摊子。很感谢你的纵容,但我决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陈家的资源很好,但如果我们不能彼此认同,我想我也没有资格借势。从今往后,你可以直接对外宣称没有我这个儿子,我也不会再顶着‘陈家少爷’的名号出去招摇撞骗。”
“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也有可能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以父子相称。”陈铭远终于站了起来,他笑着说:“我希望有一天,我能将叶子领到您面前,告诉您,这就是我排除万难娶回来的媳妇。”
“爸爸,再见。”
说完这句话之后,陈铭远转过身离开了茶座。他心情沉重,脚步却很轻快。
柴临津最近行动异常频繁,听说还组织了一个拍摄队伍。事情已经这么严重了,柴临津竟然还有心情拍摄?陈铭远心里几乎有数了。
www.。m.